第13節
封鞅方才一心都在她身上,還真得在腦子里細細過了下當時在場的人才想起來,“是管延盛……你放心,回頭我自去厚禮謝他。” 那時管延盛亦渾身濕透站在一邊,微微弓著腰,不說話簡直像座雕塑。直到皇后前來讓他下去換衣裳,他方才默不作聲的退下,未邀功,甚至未發一言。 合懿輕輕地嗯了聲,又往他懷里鉆,他以為她冷,于是更將她抱緊一些,卻聽她低著聲音顫道:“我害怕……方才是有人把我打暈了扔進湖里的,因我看見了兇手的樣子,撞見了他毀尸滅跡!”她帶著哭腔叫他的名字,“世卿……這園子里有人想殺我滅口,我不能再留在這兒,你帶我回去,快帶我回去!” 她的手緊緊抓著他胸膛前衣服就跟抓在他心上一樣。 方才慌張過后,如今細想,最開始攬芳閣眾人的供詞就明擺著有蹊蹺,怎么聽都像是有人故意引合懿去雁棲湖,而后她果然落水,若就此打住那便是有人想加害合懿,往這個方向查也就是了。 可如今又加一條人命,合懿的出現倒成了別人的意外,她的落水也成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的一條命,竟能矜貴到需要長公主作陪?! 她就像一顆棋子,突兀地出現在了一盤云遮霧罩的棋局里。 他是應該立刻告訴合懿這些危險的,防患于未然,但低頭看她,已嚇得十分狠了,若再知曉自己身邊或許虎狼環伺,怕是會得疑心病,自此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不想她過那樣疑神疑鬼的日子,還是決定把話緩著說,橫豎日后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多留個心,絕不會讓她再出事。 他溫著聲氣兒安撫她:“好,咱們馬上回家,但是你不能一直穿著濕衣服,會作病的,先去攬芳閣換身干凈衣裳,然后再回去好不好?”臨了又補充道:“我就一直在門外守著,保證沒有人能再害你。” 踏進攬芳閣,松青先前小跑著回來已備了熱水,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迎著他進了里間浴室。 這地方對姑娘家太過私密,他懷抱著合懿,春衫料子不算厚,再沾了水更算不得數,湊著滿室的云霧繚繞,這時間才覺得有些尷尬,四下里環視一圈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彎著腰替她理了理兩鬢邊凌亂的發絲,眉目溫和,“你先收拾,我在外頭等你,待會兒好了就讓松青來通傳。” 合懿估摸著還沒從僵冷中回過神兒來,絲毫沒覺得不妥,只想著他方才的焦灼、這會子的體貼,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兒,其實她也算死過一回了,從前有些膈應、怨懟都差不多被一股腦丟進了鬼門關,成了上輩子的事。 如今看他,最先記起的是劫后余生時迎接她的伽南香氣和溫暖的懷抱。 她總是很善于發現別人的好。 合懿朝他露出點笑意,點點頭,“你也去換衣裳吧,有松青陪著我呢。” 封鞅從她乖巧的笑里咂出些萬里晴空的味道,心里灌了蜜,說不出的甜滋滋,轉身出門,走到屏風拐角又扭頭回瞧了一眼,正遇上合懿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視線交接皆是怔然。 忽而林林春意漸欲濃,霎時熏紅了二人的臉。 第24章 此中意 雁棲湖旁邊一開始撈尸體,帝后及一眾宮妃女眷就不便久留了,管事兒的是皇帝身邊的隨行小太監常寧。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皇帝跟前兒的,雖說還沒夠上首領太監的職,但也就是個時間問題,當然,前提是他有本事一直活得好好兒的。 皇帝親自交代的事兒,常寧不敢不盡心,挑了個燈籠往岸邊一站,探著脖子盯著湖面上一圈一圈的漣漪不打轉,瞧著有侍從浮上來換氣就問一句:“怎么樣了?” 約莫問了有二十來回,水底下冒出個人來,“找到了,放繩子起吧!” 岸上的侍衛把繩子放下去沒一會兒,水下陸陸續續就有人上岸了,死透的人都沉得很,幾個大男人合力才把那繩子拉動,出水的時候一陣嘩啦聲,常寧提著燈籠湊過去照了照,好家伙,鼓鼓囊囊的一個大/麻袋,袋口教麻繩給扎的死死的。 麻袋按理都漏水,那瞧著卻竟是個實心的,也不知道里頭那死鬼是有多壯實! 好在這死鬼應該是剛入水不久,除了重點兒,倒沒什么難聞的氣味。 上了岸,常寧招呼人給那袋子松綁,誰知道剛解開繩子就從里面滾出來一塊石頭,緊接著露出幾支女子的釵環來。 金釵未蒙塵,沾了點水珠被燈籠光一打,耀眼奪目。 常寧一見那釵環就變了臉色,宮里呆久了,什么釵環配什么人,他都是心里有數的。當下幾個箭步沖過去,扒拉開麻袋一看,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那里頭可不止一個人,是兩個人像塞垃圾似得塞在同一個麻袋里,再裝上石頭,壓得青一塊紫一塊,往日千嬌百媚的臉被水泡得慘白,眼睛睜得銅鈴一般,看得常寧脊背發寒,頭也沒抬的扯著嗓子喊了句,“速去回稟圣上,婉娘娘遇害了!” 合懿再出來時通身已煥然一新,面上褪了凍得發青的僵氣,凝了水的嬌艷,像初春枝頭上新出的桃花,頭發剛洗過還沒有完全干,松松軟軟的散著,出門前披了件遮風的斗篷,帽子耷拉下來幾乎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下邊豐艷的唇和秀致的下頜。 封鞅果真寸步不離的在屋外等著,見她來了,自然朝她伸出手。 他換了件銀白的壓羽暗紋絹衫,肩上披著漫天星月光輝,廊下的燭火明滅之間,掩著入夜的霧氣讓那身影憑空多出幾分出塵的飄渺,仿佛合懿若不伸手拉住他,他就會裊裊逢月化羽而去一般。 所以為了防止他真的飛走得道了,合懿伸手交到他手中反握住,誓要拉他入紅塵,離得近些,她低著頭忽然嘟囔道:“不香了……” “嗯?” 封鞅沒聽清,但估計就算聽清了,他也理解不了姑娘家的朦朧情懷,但依著她的順從,他猜應該是好聽的話,想讓她再說一遍,合懿卻搖頭沒答復,走了幾步轉頭在四周看了看,問他,“婆母怎么不和我們一起走?” 他有些意興闌珊,只道:“現下夜已深了,母親今日也疲乏的很,得知你無事之后,她方才先回去了,咱們也回吧!” 封夫人提前走說到底是為了給封鞅騰地方,可合懿上次在馬車里被他好一番欺負,再與他同車而行總覺得心有余悸,臨登車之前還苦巴巴兒地抬頭看他一眼,那一眼里,三分委屈、三分可憐、三分怨懟,再夾雜一分萬事好商量的請求,直把封鞅看得無地自容,拉她的手肘輕輕推上車轅,湊在她耳邊低聲作保,“這次保證不那樣了,你信我。” 封鞅也自覺那件事辦得欠妥,但要說后不后悔,那肯定是不后悔的,畢竟他只是潔身自好,又不是個六根清凈無欲無求的和尚,有了喜歡的人,想與她親近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們本就是夫妻,同床共枕尚且天經地義,現下卻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哪輪得著“后悔”這倆字兒。 一路上并肩而坐,馬車行駛略顛簸一些的地方,兩人便會碰到一起,沒有人說話,氣氛有些不尷不尬的沉靜,奔波的馬蹄聲似乎消失了,耳邊只能清晰地聽到彼此淺淺的呼吸。 合懿是先動的那一個,她探身去推開車窗,支起一條半掌寬的縫隙讓外頭的清風徐徐送進來絲絲涼意,她回頭看他,打破尷尬地笑了下,“我有點熱,想吹吹風,你要是覺得冷的話,一會兒我再關上。” 封鞅嗯了聲,見她靠回到榻上,兩只手交疊在身前坐得安分端莊,還是沒忍住,忽然抬起手臂從她身后環過去,摟著肩按著頭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能睡著的話就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他保證了不會“那樣子”,但沒保證不會“這樣子”,所幸合懿也沒有再和他拼命,只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眼睛來回滴溜了好幾下,不知情不識趣地問他:“那要是睡不著呢?” 封鞅聽著莞爾,得寸進尺地去把玩她的頭發,未綰的三千青絲在他手中成了上好的緞子,繞在指尖,又放開輕輕撫平,好像樂此不疲一般。說話的時候胸腔微微顫動的觸感就在合懿的臉頰邊,“睡不著你就同我說說話,或者你有沒有什么想問我的,過往、現在、將來,只要你能想到的問題,我都一一答給你聽。” “什么都可以問?” 合懿果然一聽就來勁了,仰起臉興沖沖地模樣教封鞅看著挺滿意的,可不么,要是話說到這份兒上她都不為所動毫無探究之心,那才真是傷他的心! 瞧他點頭,合懿很高興,一高興,她的思維就成了脫韁的野馬,問他幾歲開始讀書寫字,有沒有被長輩打過,最喜歡的吃食,做過最丟人的事情,最討厭的人,去過哪些好玩的地方……閑話問了一堆,卻實實在在沒有一句問到點兒上! 封鞅都急了,她不問他卻忍不住不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騫瑜的關系么,都打算去問她了,為什么現在不直接問我?” 這事兒總歸要說清楚,他有些嘆氣,也不等她回答,自顧打開了話頭,“我和她是認識的,騫家伯父以前讓她在圣賢莊讀過幾年書,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關系,那信不能拿給你看,是因我有我的苦衷,但絕不是你所想的與宮妃暗通款曲的情書,以后也不會再有她別的信件經過我的手,你若是信我一句,就別再想著去找她,最好離所有后宮之人都遠遠兒的,聽到了么?” 他說起來態度強硬,合懿被唬得愣神兒,封鞅也不催,只是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隔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見她點了頭。 合懿被他三番四次告誡遠離后宮,心中不能不重視,她對他的一點怨言只是在感情上,別的方面都堪稱半點瑕疵也尋不著,所以他既然說了有苦衷,合懿便就信他有苦衷,他讓遠離后宮,合懿便愿意照做,反正他總不會害她的。 回到公主府已至子時,合懿晃悠了一路也乏累的很了,躺在床上沾枕頭就著,只是夜里卻睡不安穩,夢回之際又仿佛到了雁棲湖旁,那兇神惡煞的宦官成了頭惡獸猛得朝她撲過來,她腳下卻任憑怎么倒騰都跑不動,又急又怕,胡亂揮舞著雙手掙扎,不停的喊“滾開!” 她在夢魘中掙扎,恍然中卻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隨即狠狠一下被驚醒,頂著一腦門兒的冷汗驚魂未定地看向對方,原以為是守夜的婢女,卻沒想到是封鞅。 “你怎么在這里?”她脫口而出,說話的時候微蹙著眉心,但不是因為怪他擅自進來,而只是驚訝,像是怕他多心,又補充一句,“怎么還沒睡?現在幾時了?” “剛過四更。”他打濕了手帕過來,坐在床邊給她擦汗,平常的語氣,“我就擔心你會做噩夢,果不其然那一茬兒事真的纏上你了,回頭讓李太醫給開些安神的方子先試試吧!” 合懿聽他說著,眼角已看到了床邊放的椅子,他方才就一直坐在那里替她守夜的么? 她忽然鼻子有些發酸,側身彎著腰把臉放在他的腿上,咽聲問:“世卿,你說他們什么時候才能抓住那個兇手?我還記得他的相貌,如果畫出來,是不是能幫上忙?” 張榜公告是個好法子,但是那人卻只怕沒有那么容易被找到,她如今還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也不知道這盤棋后頭是有人在斗法,那個兇手充其量也只是把用完便可拋的刀,露過面的刀,說不定一輩子都沒有再現世的機會了。 封鞅沒告訴她,卻只順著她的意,“可以,明日我讓刑部派畫師過來,但你明日過后就不要再想起那個人了,讓他留在畫師的筆下是最好的。” 他說著,又問,“那你還記得攬芳閣里傳話讓你去雁棲湖的婢女么?” 合懿沒太明白那婢女有什么特別的,但他問了,她也努力想了下,卻無奈搖頭,“或許我要是再見到她會覺得眼熟,但憑空這樣想,實在是記不起來,她怎么了?” 話問到這兒,封鞅停了停,才道:“今日下半晌傳訊時,端王妃說并沒有派人邀你去雁棲湖,或許是那婢女聽錯了吧,你先別想了,以后記得不論去哪里,身邊都要帶兩個以上的人隨行,否則太讓人不放心了,記住了么?” 合懿覺得怪異莫名,宮里的婢女一個個都是精挑細選上來的,怎么會把主子的吩咐聽錯,但她此時完全被晚上一場落水攪得心緒不寧,腦子里一團漿糊似得,也沒有精力再去想其他的古怪,當下只應著聲,任封鞅扶著她平躺放好。 他讓她安心繼續睡,起身去桌子邊放手帕,合懿卻睡不著,扭頭一直盯著他的背影,見他轉過身來,合懿忽然扭著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從被子里伸出手來輕輕拍在外側那一片空處上。 “你別坐著了,明兒上朝該乏的很了。” 第25章 共衾眠 她就那么輕飄飄的發了話, 說完便調轉視線不敢再看他, 眸光有些飄忽得盯著頭頂的芙蓉帳, 人在被褥里直縮成了一座小山。 封鞅前行的步子驟停, 凝眸怔怔看她片刻, 嘴角倏忽勾起愉悅笑意說了聲好,“那我把燭火滅了。” 她到底還是心疼他的。 合懿沒說話,偷偷扭頭去看他拿著燭剪彎腰一處處熄掉房中各處的燭火, 只留了矮桌上一根兀自搖曳,又撥了撥爐中堆積的香灰, 當他回身,她馬上又閉上了眼睛,耳邊有輕緩的腳步聲逐步靠近, 到了床邊,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是他在寬衣解帶,緊接著,錦衾被拉開一角,灌進來一些涼意, 她有些不安的又往床里側挪了幾分。 封鞅絲毫不會唐突,只在離她一臂距離的位置面對她側躺下, 并不急著靠近, 反而溫聲喚她,“靈犀,過來些。” 那聲音輕柔的像羽毛撫在合懿的心上,讓人心癢難耐, 她以前想過很多次與他同床共枕的情景,很多次自己把自己羞紅了臉,如今真的躺一頭了,臉倒不紅了,心卻仍止不住跳得愈發劇烈。 她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好像找不到任何牢固的立柱來支撐自己的拒絕,哪怕告訴自己一萬遍“不喜歡他”也沒有用,從邀他共枕的那一刻,或者再早一點,從在他懷里活過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到他那邊去了”。 合懿睜眼瞧他半晌,忽然低著頭抿嘴笑出聲兒來,越笑越放肆,扯動單薄的兩肩陣陣顫動,封鞅瞧著狐疑,問她怎么了她只搖頭沒答應,卻在他半支起身子過來探看的時候撲棱著雙臂直飛進了他懷里,把臉藏進他的胸口,只留下一側燒得通紅的耳廓和悶悶的聲音,“太傅大人,不要再恃寵而驕了好么?” 不要再仗著她的喜歡而放肆拒絕,也別更加當她的心不會冷。 她纖細的手臂環著他腰身直把人拉進了蜜罐兒里,瞬間甜到了嗓子眼兒,封鞅手指輕撫上那紅彤彤的耳廓,一低頭,細細落下一串親吻,惹得她忙聳肩躲避,他的唇又堪堪落在肩頭,隔著衣料也燒紅了一片內里的肌膚,他卻未再有進一步的孟浪之舉,湊在她耳邊,語音含笑,“臣遵旨。” 躺下時怕壓到她的胳膊,仔細抽出來放在身前,緊緊抱著她,胸腔里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好似都要跳出來。 世上再沒有比他更體貼、更溫柔的人了,不緊不迫不急不躁,合懿忽然覺得,從前喜歡他不是瞎了眼,而是慧眼識珠。 人吶,諸多想法有時候就是拐個彎兒的事。 這一夜再無夢,合懿睡得十分安穩,再睜眼時,朝陽自月洞窗灑在床頭,枕邊已沒了那人的蹤跡,她朝外喚了聲,松青和露初隨即一人端著熱水,一人手捧華服走進來。 二人瞧著她皆是一笑,露初先起了頭,“公主昨晚睡的可好?” 她問話的語氣明顯不正經,合懿卻不以違忤,仰著臉有幾分春風得意,“好呀,特別的好。”說著又問她二人,“夫君是什么時候走的?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一聲“夫君”引得那倆人一陣打顫,抖了抖,頓時一地的雞皮疙瘩,松青朝她擠眉弄眼的側目,沒答話,先緊著機會調笑她,“呦,您改口這么快的呢,先前兒不還為人家親了您一口想盡辦法要治人家的罪么,這是怎么了,鬼門關前走一遭還轉了性兒了?” 她裝模作樣的湊過來打量合懿,“快讓我瞧瞧這還是我那斬釘截鐵要守一輩子活寡的主子么!” 露初聽得直笑,卻并不搭話,端水過來伺候合懿洗漱,才正經道:“主子爺是卯時正起的,那時候您還睡的沉,主子爺不想打擾您,起身直接回廂房洗漱的。” 合懿點頭,若有所思的噢了聲,一邊擦臉一邊接過松青的話頭,“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治他的罪了,就想和他好好過日子,想想這兩年半以來多不容易呀,以后可別再提起來那些事了,都是我渾說的,萬一教人聽見了再多心怎么辦。” 松青連聲噯了幾下表示自己得令,她主子的心志不堅,她比誰都清楚,和離不成的時候就早料到有這么一天,不過是個早晚罷了! 她轉身彎腰去收拾被褥,拉著被子左翻翻右翻翻,突然自顧疑惑嘟囔了句:“怎么沒有啊?” “你找什么呢?”合懿坐在鏡子前讓露初梳頭,從鏡子里倒映著問她。 松青是個榆木腦袋,直喇喇理所當然道:“落紅呀,不是說男女同房后都會有的么?怎么您沒有呢?”她說著有些擔憂,“要不找太醫來給您瞧瞧吧,這種問題說不定是隱患呢,可不敢耽誤。” 這話直把露初聽得手一抖,扯著合懿嘶一聲,可合懿沒顧得上喊疼,臉一紅,嬌聲斥松青,“找什么太醫,你可要把人都羞死了!” 其實合懿出嫁之前是有宮里的嬤嬤負責教導一些男女之事的,雖然礙于她的公主身份,沒有哪個嬤嬤敢把話說透,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地步,反正真正嫁人之后總有夫君以身作則言傳身教,不會有誰飯吃得太飽堵住了腦子才會頂著帶壞主子的罪名給公主開小課堂,故而合懿也就聽了個云里霧里,恍然知道有那么回事就是,松青就更不用說了,比她還半吊子,這才有此石破驚天的一問。 但是她昨晚上和封鞅明明穿戴整齊毫無逾矩,怎么著都沒到松青說得的那一步,這點合懿還是知道的。 松青手中提著被褥與她大眼瞪小眼半晌,后知后覺吶吶道:“太傅大人好定力!” 合懿這廂收拾妥帖,仍是按照慣例去給老太太和封夫人請安,她們二人想是也聽說了封鞅昨夜宿在昭和殿之事,今次一見她,眸中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封夫人更拿出來一只精雕細琢的檀木盒鄭重交到合懿手上,“公主下嫁封家是封家的榮幸,然公主身份尊貴,我這做婆母的唯恐送的東西入不了公主的眼,所以一直也不敢輕舉妄動,但長久以來,你我婆媳之間相處素來和睦,我也不再拘著那些忐忑了,公良氏以筆興家族,現下就將這支先人傳下來的墨玉筆送給公主,也是我這做婆母的一點心意,還望公主收下。” 這是實實在在的傳家寶呀,公良氏名滿天下被譽為“文源之宗”,這一支筆說一句無價之寶亦不為過,按道理應該傳給封鞅的,現在居然給了她一個兒媳婦,這份心意的厚重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