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童衡被限制的記憶明晰,剎那間,滿地的鮮血,血泊中的男女明晃晃地出現在了他的男孩之中。 遠處斷壁殘垣,尸橫遍野,滿目瘡痍與猩紅,顯然經過一場大戰。而他還不過是個咿呀學語的孩童,什么都做不了,在最后關頭被父母護住,孤然的活了下來。 這時,一名修者忽然從天而降,神情淡漠的掃視眼前的一切,而后將目光轉向童衡。 那人看著他,前后思索不過幾息時間,便又突然消失在原地。良久,一年歲如人間老者的修士緩緩走來,笑著將他抱起。 那人正是徐修士。 那以后原本變得不太明晰的記憶也漸漸清楚起來—— 他被老修者抱至那座城鎮。 老修士告知他即便資質不好,也依舊要修煉,說不定何時便能有所變化。 他被選中進入九曲峰,告知那修士時時,老者沒有驚喜,而是一瞬間怔愣的模樣,以及片刻后他仿佛得到某種囑咐,忽然滿臉欣慰告訴自己好好于鴻衍宗呆著或許有所出路,并給了他些靈石。 現在想來,瑣碎之處處處都是被人控制的痕跡。 直到他遇到先生,一切才有了改變。 眼見童衡眼中猩紅越來越深,魔修本想抬手制止他接下來可能的動作,卻見他獸瞳并未消散,勉強卻已經逐漸平靜。 想必他也知曉,眼前的玄溫乃是一尊化身,他們的靈力又遭受限制,對玄溫分身出手,對其本尊的傷害不過萬一,自己卻要耗費許多。 并不劃算。 敵不動則我不動,才是至上之法。 他們兩個是何感受,玄溫并不在意,他只是始終注視著孟亦。 孟亦淡然回視。 “可記得那條街道。”玄溫忽而開口。 孟亦聞言便知曉他所謂何事,卻不作答,蓋因這些于他而言早已失去意義。 玄溫并不在意,繼續道:“那是一切的起始,于是我在修真界建造同樣的街道。數百年過去,它始終保有原本的模樣。” 街道重現,孟亦接收到了宗門派予的任務都將經過那條街,直到在心底的一絲緬懷中成為習慣。 玄溫要的便是這種潛移默化。 后來表面上物是人非的幾十年,盡管玄溫閉關,日日在祭煉孟亦元嬰,卻也時時注視著孟亦。 他知曉他何時出山門,知曉他從前勢力所在,亦知曉他若想抵達何杜衡所處的地方取洗靈草,會路過那條街。 于是,“已死”的徐修士出現,令孟亦知曉他未亡之事。 之后待到時機一到,“獸吞”一事的真相便該浮出水面,被孟亦所察覺。 玄溫早已經算好了每一步。 連真相都是他想告訴孟亦,于是孟亦便一步步知曉。 “絲絲入扣。”孟亦如此評價。 孟亦一直明白,玄溫此人是強大且縝密的,做事滴水不漏毫無破綻,而某一日,當他將這份縝密面向自己,孟亦才發覺,原來自己以前所見,依舊不過冰山一角。 他故意留給自己的事件,處處破綻,只要開始發覺,便能夠順著那蛛絲馬跡天羅地網尋找到他想給你的答案。 千百個局設下千百個結果,每一個結果背后的答案其實都是,你是我的,永遠無法逃脫。 許久,孟亦道:“童衡的父母是不是你所殺。” “涵兒,你是否還想問,童衡之父是獸吞傳承者一事,是不是我泄露出去。” 孟亦看著他,沒有說話。 玄溫分身凝視他良久,忽而笑道:“這很好,我已經是這世上,你最不信任的人了。” “你可以離開了。” 孟亦言罷揮手,疾風呼嘯而過,玄溫分身便瞬間破碎。 他的靈力不知何時竟已恢復。 玄溫幾句言語,孟亦便知非他所為。 然知與不知,又有何意。 —————— 鴻衍宗鴻蒙殿內。 原本坐于上位,闔目凝神的玄溫本尊睜開眼,唇角勾起。 我所欲,世間唯孟柏函而已。 快些成長,而后—— 或殺了我。 或永遠屬于我。 第76章 孟亦放下手臂。 玄溫化身消失之后,四周禁制對他們靈力的壓抑仍未停止。 此處除了他們再無外人, 慣于隱匿自己的魔修摘下兜帽, 狹長魔魅的雙眼看向孟亦, 笑道:“小亦兒竟悄無聲息地背著我恢復了靈力?” 孟亦不在意他語氣中的調笑, 只道:“很簡單,引自身靈氣流動,分至微毫, 自丹田至懸樞,再至……如此便可。 ” 聽聞孟亦一番解釋, 魔修和童衡都沒有懷疑, 立刻按照他所言,引導分化靈氣于全身之中游走,至最后一步, 果然倏而茅塞頓開,不再靈氣凝滯, 通身境界回歸正常。 隨后魔修問道:“小亦兒何時知曉此法?” “方才。”孟亦如是回答。 邊與玄溫化身虛與委蛇, 邊回轉體內靈力,便成功沖破了屏障。 沈五淵笑:“看來是你自己所想了。” 孟亦頷首, 是作肯定。 “短短時間內便能尋到接觸禁制禁錮之法,正確細微地cao作靈氣沖擊相應xue脈。”說著, 沈五淵挑眉,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聽了這句話,童衡眸中殺氣頓現,這魔修露出這幅與有榮焉的模樣, 真真欠揍。 他們兩人自一開始便時時劍拔弩張,幾乎沒有和平相處的時候,幸好二人皆有底線,為此而相安無事著,這底線便是孟亦。 魔修毫不在意地笑笑,問孟亦:“此事已解決,之后,欲何為?” 孟亦道:“接下來,你們不必再跟著我。” 沈五淵皺眉。 童衡聞此,欲言又止:“先生……” “無需多言,”孟亦擺手,淡聲道,“既然你已知曉自己的身世,想必接下來或是有家仇要報,或是要祭拜先祖亡靈,我們就此別過,來日或可再遇。” “至于你,”孟亦轉頭看向沈五淵,“來日再見,我生,則幫你尋無念替代之物;我死,神藥無念仍存,它便是你的。還你當日為我尋天地之靈其恩。” 魔修聞言,收起調笑神情:“待到他日,你果真要與玄溫老賊一戰?” 孟亦抬眼:“從未與你說笑。” 魔修上前一步:“我幫你。”損失他們二人圍剿玄溫,勝算或大些。 “不必,”孟亦搖首道,“這是我與他之事,便由我來做個了結。” 魔修又道:“那如果說我也與他有恩仇……” “你如今境界不穩,”孟亦打斷他,“真要有些恩怨,需要一戰,也應先將自身境界穩固。” 魔修雖不說,孟亦也知曉,他因為當初飛升失敗的緣故,境界看似不算低,卻有不穩定的根由在其間。 魔修對此不做正面回答,只道:“那小亦兒如何知曉,自己日后能否超過玄溫老賊,將他踩在腳下。” “我不知,”孟亦扭頭看他,“卻不代表我不會做。” “如此看來,你心中已想好去處。” 孟亦點頭:“是,你們與我境況不同,所需的磨礪也大不相同,此去別過,有緣再會。” 習慣站在孟亦身側沉默注視的童衡聞此一番話,本以為自己與之前比起來,已經算是可以獨當一面,未曾想到仍舊不是能站在先生身邊的高度。 更何況,先生不同往日,已經不再需要他。 “先生意已決,童衡聽先生的。” 此去為父母復仇,也為來日能與先生并肩同行。 沈五淵則帶上兜帽,遮掩在陰影之下唇角勾起:“既然如此,就此別過,那只鵝,就留給你了。” 說完,他便轉身,化成一道黑影,消失在暗道之中。 魔修走的瀟灑,臨別言下之意那只鵝卻不準備帶走,也不給孟亦拒絕的機會,便迅速離開此處。 如此,孟亦勢必要再回一次飛鴿商盟。 童衡不喜魔修作為,但也知曉先生仍是會去尋那只鵝,于是便道:“先生,我與你同去飛鴿商盟,再分別。” 孟亦輕嗯一聲,便閃身離開了暗道。 童衡立刻跟上。 —————— 柳父將柳釋帶回凌霄劍宗之后,為他醫治好身體,本想再為他顛了記憶,卻被宗內長老告知,此法不可二次使用,否則怕是會傷了神智。 于是柳坤只好將其關在洞府之內。 好一個玄溫,不將他們放在眼中,又布局將自己親子弄至這般地步。最可氣的是他又奈何不了玄溫,修真界中強者為尊便是如此。 而那孟亦又算何物,令釋兒日夜心心念念,竟還讓他自己掏出元嬰,簡直不知所謂。 這些日子,他先是將柳釋關起來不予理睬,讓他自我冷靜。后來發現他情緒不對,便又每日總與他說教。 柳釋對其自始至終視而不見,每日雖不曾再做出自我傷害之事,卻從不說話,周身再無靈力起伏,面色青白,眼中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