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在他對面的那太監捏起個蘭花指,尖聲笑道:“哎喲,謝公子您瞪我做什么呢,又不是雜家將你弄到這里來的——哎喲,也不對,瞧我這記性……您這胡子是我拔的,看來是恨我透頂了。” 謝懷安把眼睛偏開,看這閹人一眼都覺得犯惡心。 “嗐,還不是丞相大人好心,不忍心棒打鴛鴦。您是不知道,打聽說要入宮啊,昭儀娘娘就日日以淚洗面,心疼得咱們相爺喲——這不,使個折中的法子,讓你們到宮里來做夫妻。” 謝懷安撐著腳,使了蠻力,卻仍挪不動那椅子半分。 “您也太貪心了不是,丞相就這么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嫁給您了,還能送誰進宮?謝公子您也別鬧,等前頭陛下痛快完不就輪到您痛快了么。” 聽得這些污言穢語,謝懷安喉嚨里發出了憤怒的聲音,如野獸嘶吼,瘦削的臉被熱血漲紅,憤怒得幾乎要弄翻椅子。 那太監卻只覺得好笑,用拂塵掃過他的鼻尖,翹起的蘭花指戳了戳他被拔得光潔的下巴,揶揄道:“您可別把自個兒氣壞咯,您那遠嫁的meimei可還指望著您過日子。嗨喲,不過也別擔心,您若不在了,咱們丞相宅心仁厚定會著人代為照料。” 聽得“meimei”二字,謝懷安頓時驚得停了動作。 卻又接著聽那太監道:“還有啊,聽聞您那如今尚關在夏國大牢的兄長,日前被感染了鼠疫,這可如何是好……” 被人捏住要害,謝懷安除了恨不得用目光殺死他,到底什么也做不了。 “乖乖兒聽話,明兒就送你去昭儀娘娘房里。” 郭賊狼子野心,竟打著□□后宮的主意,害是自己女兒,還當今圣上!他謝懷安素來見不得這些蠅營狗茍,自命清高寧可提著頭顱赴死,不愿跪下茍活。被如此侮辱與要挾,動彈不得,亦痛罵不得,他熱血上頭,竟生生氣暈過去。 卻說此時的寧安堂內,郭慧心被皇帝揪著手臂,一聲接一聲喊痛。 皇帝約莫不懂什么叫憐花惜玉的,又或許借著揪她發泄心火,將她整條臂膀弄得青一塊紫一塊,后又瘋起來將床上被褥刨得亂七八糟。 郭慧心:“……” 也不知被粗暴折騰了多久,見皇帝自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輕輕一刀割在自己小拇指上,擠了幾滴血在床單上,用手抹開。 郭慧心:“……”她腦子里一片空白,看不懂。 白睢這會兒臉漲得通紅,暗罵這下藥的是不是手抖放多了,怎的他如此難受。 “自己接著裝,知道怎么裝嗎?”做完這些,他紅著眼睛下了床——想趕緊逃掉,再不走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失去理智干點什么。 郭慧心怯怯地把頭點了點。她也中了些藥,眼下略有些難受,只盼著皇帝快些走開。 白睢悄然掀開后窗,確定沒人注意,迅速趁著夜色翻窗溜了。至于正門,毛崇之盡心盡職地守著,就是一只小蚊子也會不放進去。 寧安堂后面有條巷子,他順著小巷偷摸往抱廈廳去。小心謹慎地翻了兩道墻,從抱廈廳地側窗滾了進去。 卻說此時,苗小柔方才沐浴回來,屏退了左右宮女,獨自坐在案前練字。臉上不曾化晚妝,及臀的長發不仔細打濕了,散開披在腦后如一條黑色瀑布,身上穿著件素色中衣,以最舒服的狀態享受夜晚的寧靜。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正寫到“霜”字,卻聽咔嚓細響傳進耳朵,有什么東西從外面落了進來。她蹙了蹙眉,擱下筆,起身朝側窗方向看去。 少年好容易才逃到他的避風港來,趕緊抬頭看看屋內可有不相干的人在。沒見到宮女,只見到一臉呆滯,半張著個嘴驚呆了的他奶奶。 雙目對視…… 苗小柔抽抽嘴角,不給面子地對他冷笑:“你一個皇帝有門不走,大晚上翻窗戶進來,可是無聊得皮癢癢了?” 白睢長呼一口氣,可沒心情跟她斗嘴,用手扇著自己的臉:“快,奶奶,給我一碗涼水!” 苗小柔見他滿臉通紅,也不知干了什么熱成這樣,也就依他的要求倒了碗冷茶給他。 白睢喝罷了水,仍覺得難受得要心肺都要燒著了,也不要她倒水了,索性自己抱著水壺將剩下的冷茶一股腦全喝完。 “還有嗎,我熱死了!” 苗小柔從旁看著,這會兒才發現他似有什么不對勁,收起笑臉關切問道:“不舒服嗎?你都喝了這么多,要不喚御醫來看看。” 白三歲卻把手一擺,立即反對:“不!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這兒——好大彪,幫我弄盆冷水來吧,我想淋個痛快。” 苗小柔滿眼擔憂想知道為什么,但又曉得他身上那么多秘密,自己若都想知道豈不是要聽個三天三夜。便不問了,打開門喚來宮女,要了一盆涼水,只說自己牙疼,需含著冰水才能緩解。若是有冰塊,最好再給她弄些冰塊來。 聽到“冰塊”二字,仿佛已感覺到那舒服的涼意。白睢聽著外頭的對話,暗暗開懷,還是大彪靠譜,辦事總讓他放心。 不一會兒,宮女先是送了盆冷水進來,再等了半盞茶又端了些碎冰過來。 白睢痛痛快快地用冷水淋了全身,將冰塊塞進衣服,這才感覺渾身的火氣稍稍退去,不再那般難受得想撞墻。 “我可憐的乖孫兒,你這是怎么了?”苗小柔擦著地上的水如是問道,忍不住地擔心起他。見他臉頰紅紅,便抬起一只手去摸他額頭,觸手燒燙似是發燒了。 “怎么這么燙?!你生吞煤球,它現在在你體內熊熊燃燒了嗎?” 癱坐在地上的少年被她這么一碰,頓時又被點燃了心火,屁滾尿流爬起來往后躲:“你你你你……別碰爺!” 她拉下臉,很有些不高興:“怎么啦,賣給郭昭儀不要我碰一下了?” 少年扶著桌案,想哭:“別碰我,我有病!” 他這戰戰兢兢,好像個被非禮的小寡婦的樣子確實是有病啊。苗小柔哭笑不得,沒好氣地將吸了水地帕子砸他身上:“嘁,我知道你有病,腦子有病。” “不,我是心病……”會臆想他奶奶光溜溜地來抱他的心病,正在喝安神藥中,他不要復發啊…… 哪知苗小柔當他放屁——呵,三歲小孩哪里來的話語權,凡事還不是她這做家長的處處cao心。遂不聽他的,又來摸他額頭,邊摸邊凝著眉頭問:“還有哪里不舒服?都說來聽聽。” 少年頓時如被大火燒著屁股,一下子跳開了。 苗小柔尷尬地舉著手:“……我看你是真的有病。”沒在意孫子的反抗,出于關切伸手又來拉他。 可她的關切卻換來了暴風閃電。 “啊——” 白睢腦子像是被灌了火炭,突然來了個餓虎撲食將她壓在了桌案上…… 第30章 滴漏嘀嗒嘀嗒——時間在一點點過去。 門外宮女聽到尖叫, 拍著門問:“苗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苗小柔忙應:“無事,不仔細針扎了手。” 在她說話的同時,有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臉上,她險些要驚呼出聲。被壓在桌案上,仰著身子腰都快折斷了,還被這不肖子孫噴了濕乎乎的滿臉熱氣。 內心管不住地便浮起些許漣漪來,順帶著禍害得她嗓子也啞了:“腦子不中用了嗎,給我起開!” 白睢如掉入混沌, 用手攬著她的肩膀,頓覺有一片清涼從手掌心傳到心里頭去。可是身體那最難受的地方反而更難受了,急切地想要搞一點破壞。 他弓著身子, 鼻尖觸碰到女子的臉蛋,軟軟糯糯的, 好想嘴巴也有機會碰一碰這香甜的好東西。 孫子不聽話,腦袋反越埋越低, 苗小柔惱了,用手大力推了推:“起來啊!” 白睢非但沒起來,還用鼻尖對著她的鼻尖點了一下子,作孽地把雙臂迅速收起來,將她攬進懷里。嘴里呢喃著什么, 似乎在叫“彪、大彪……小柔”什么的,意識不甚清楚。 “發什么羊癲瘋,奶奶八十歲的老腰要斷了……” 將將話畢, 耳朵便突然被濕潤的東西咬住,有些疼,還有些酥酥麻麻的癢,苗小柔頓時打了個激靈,感覺這才是被針扎了。 白睢咬著她的耳垂,用舌頭輕輕舔舐……好香甜,想要一口整個吃下肚。想順著耳垂吻一吻臉頰,嘗一嘗嘴巴,做一些和夢里一樣的壞事。 被他這猝不及防的瘋癲行為弄得臉頰紅成夕陽,燦爛一片。短暫的驚嚇過后,總是過分清醒的苗小柔開始反抗。 她慌得手指尖都發抖了,不斷用手捶打著少年的背。傳來的絲絲痛感讓正在往深淵墮落的少年終于清醒了些許,難舍地松手。 呼……終于直起腰了。 白睢晃晃腦袋,往后退步。 “我……我被下藥了。”反復的掙扎后他又恢復清醒了,懊惱地縮到角落里抱著桌腿,啞著嗓子哀求,“奶奶你放過我,別來碰我了。” 一聽被下藥了,苗小柔焉有不擔心的,揉腰的手頓住,忙追著問:“什么藥?!干什么不請太醫來!你這要是……” 少年垂頭喪氣,打斷她的話:“春|藥……” “……”好吧。 不過須臾,她那臉紅得跟熟透的蘋果似的,一連倒退三步,仿佛對面窩著的可憐少年是尊要命的瘟神。那么方才……她腦中浮現起自己彎腰仰躺在桌案的場面,他咬著自己的耳垂——原來白三歲不是在發瘋,是想對她做那種事! 耳垂還濕濕的,她都沒勇氣去擦一擦。空氣變得曖昧,她有些不知所措,心跳得飛快,嗓子干澀想喝水。那種事……她……她…… 苗小柔說話的嗓音都顫了,又氣又羞:“然后……你就這種狀態來找老娘了?” “嗯。”少年努力平復心情,聽得她的責怪,很有些抱歉,“我的避風港嘛,你這里是。” 哪次遇到難題,他不是來找她解決的。 行行行,真不怕動了他奶奶,親手踹翻綱常倫理和他自己說過的話,然后終身后悔,這輩子尷尬到再也不見? 她忙背過身去,恥于自己的臉紅:“你、你不是有你的郭昭儀么,字寫的漂漂亮亮的,溫柔美麗,你找她去啊!” “……爺才不動她呢,爺還得拿她換大米去。” “什么大米?” “謝家的大米。” “哦。”她了解了,咬牙憤憤道,“那這宮里的宮女也都是你的女人啊,得皇帝臨幸乃是天恩眷顧,隨便抓個不就是了,干什么來我這里嚇我!” 少年縮得更小只了,把桌子腿兒抱得緊緊的:“她們……”他咽了咽口水,嘀嘀咕咕,“叫我總感覺像在做壞事,還不是你陰魂不散……” 苗小柔看不著他的表情,也聽不清楚嘴里嘀咕些什么:“你唧唧歪歪在說啥?” 少年:“我潔身自好還不行嗎?!” 苗小柔居然從他一個大男人嘴里聽到“潔身自好”四個字,而且這人還是個后宮佳麗三千,注定要廣撒雨露的皇帝? “所以……”她轉回身,突然想笑,“三歲,你覺得你其實也有貞|cao這個東西?” 白睢瞪了她一眼,辯解道:“是沒興趣,對她們沒興趣!” “完了……我們家皇帝可能真的需要看御醫了。”苗小柔也在強行平復著自己的心情,將最后那點兒化在碗里的冰水潑他身上,責怪道,“那你對誰有興趣,對你心愛的大黑馬有興趣?乖孫,你都十八歲了,放眼看看那些王公貴族,跟你同歲的人家兒子都能跑了。” 他知道,他知道他十八歲了!再不肖想女人就不正常了,可他縱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說“小爺這是心病,只對你有興趣”。 白睢垂頭喪氣,嘟囔著嘴:“別跟我唧唧歪歪了,爺煩得很!” 方才對了幾句話,分散了注意力,稍稍覺得不再那么難受。他擰著眉頭側著眼睛看了看苗小柔,最后把心一橫,頭偏開再也不理她。 生氣,氣她,又不知道為何生她的氣。 苗小柔則怕了他,擔心他獸性大發又來碰自己,便坐得離他遠遠的,還從衣櫥中取了套衣服穿戴整齊,正襟危坐。 不可否認,她眼下心情有些好。其一大約是時隔數天終于又跟三歲說上話了,其二許是……聽得他要潔身自好,竟開懷得很。 若是可能,三歲能不能晚一點成親,或者晚一點遇到心愛的女子,多陪陪她一年兩年的。 吹滅蠟燭佯裝已經就寢,他們一個縮在桌子底下,一個坐在椅子上,兩個人都一動不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