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書迷正在閱讀:未婚夫他總懟我、[重生]煥然新生、給前男友當嬸嬸那些年、必須活下去的理由、喜歡我的人太多怎么辦、被高冷男主看上了[穿書]、嬌寵在七零[重生]、佛系上位日常[娛樂圈]、[綜]不得善終、我就喜歡你不笑的樣子
本來便沒辦法真將她怎么了,元綏那女人沒心沒肺,辜負了他,但他又能如何。 這業障真是要命。 太后自稱,是從兗州將休養的十年的謝弈書接回汴梁,如今真人在此,她請回來的這個自然是假的,而且在百官心中,極有可能是她這個太后一手遮天,與假謝珺撒了個彌天大謊。 可太后圖什么,將女兒許配給一個頂替別人之名活著的人,虎毒還不食子呢,太后此舉確實教公主寒心,難怪公主寧可要跟個門客私定終身,也不想名正光鮮地出嫁。 太后沉聲道:“口說無憑,你所說的這些不足為證。” 沒想到太后還要硬撐。 君瑕笑了笑,“太后可曾記得,當年,我父兵部尚書謝笈曾給太后上過一封密信,而后被太后駁回,信紙不慎落于我手,后焚毀于謝家大火之中。在下不才,偏有過目不忘之能,縱使十年過去,對信中內容也能背下來,太后姑且一聽,在下背的還對不對。” “不,住口!”太后勃然色變,驚得手中冰藍的珠釧連線斷裂,滾下了玉階。 不用懷疑了,這是謝珺,真的謝珺。 他什么都知道,謝家滿門被滅,他、他是來尋仇的…… 太后幾乎要從御座之上跌下來,趙清詫異地問道:“母后,朕倒很有興致,那信上說了什么?謝笈也是名臣良將,為什么說不得?” 太后愣著,倏地回頭,趙清撐著胳膊肘,昏昏欲睡狀,單手支頤,滾圓的眼睛眨著幾絲困惑,不待太后怔愣著回話,他便又扭頭看向假謝珺,散漫地撐了個懶腰。“昨日夜里,朕派遣兗州的暗探回了消息。兗州謝家老家那邊,如今光景慘淡,已是外強中干。正巧,唔……”他又打了個哈欠,捂嘴休憩了小片刻,在太后驚詫地瞠目之下,他狡黠地摸了摸鼻梁,“謝家有個不受待見的庶出,名云柳。生得人模人樣,聽說很有幾分看頭,但因為是庶出,多年飽受排擠打壓,兩年之前便離家出走,銷聲匿跡了。” 旁人不懂小皇帝說這個做甚么,趙瀲突然心頭一跳。趙清說的,給她的禮物就是這個? 細思量起來,于濟楚幾番欲言又止,趙清又與君瑕眉來眼去,可見都是知情人。 連同君瑕一道騙她,果然,可真是一份厚重大禮。 小皇帝拂了拂刺著飛龍的衣擺,懶懶地靠住了椅背,“昨日這人棲于后宮,沐浴凈身之際,脫下衣衫,后背有謝家祖傳的螭紋圖騰。謝珺的曾祖父離家之后,后來晚輩身上再也不紋這種烙印了。朕要是猜得不錯,這人是應叫謝云柳才是,謝云柳與謝珺是同宗同源,按照輩分還得喊謝珺一聲‘叔叔’才是,侄替叔名,這不是大逆不道么。” 小皇帝這一說,倒解釋得聽清楚了,難怪這謝云柳生得卻是如美玉明珠、光華曜目的。 只可惜了是個贗品。 太后沒料到,原來趙清一直在培植耳目,連她親近的幾個宮人之中,也有趙清的眼線。 她一直想給趙清留下一個太平皇位可坐,這幾年,頭疼病愈發厲害,即便她再戀棧權位,也自知沒多年了,她只想給趙清肅清朝堂,給他一個好接手的江山,替趙清留下一切,包括為趙家開枝散葉。這些時日,她亦在漸漸放權。 但她的艱辛磨難,換來的是趙清的處處防備,和步步緊逼。 太后的額頭忽然脹痛不已,“皇帝,你幾時竟派人去了兗州?” 趙清砸吧砸吧嘴,“不久之前,本以為一無所獲,沒想到有大收獲。”他望向除下,“朕問你,你可是喚作謝云柳?” 君瑕側目,只見他神色從容,雖事情敗露,仍不顯畏葸地回話:“是。” 當堂承認,這下不用多言。 趙清搓了搓小手,又看向君瑕,笑瞇了眼睛,“太后說,他一番艱辛,好容易覓得遺珠,要將獨生的女兒文昭公主許配給謝弈書。人不是在這兒么,朕也沒什么異議,就著謝珺為駙馬罷。” 這一番話下來,眾人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小皇帝方才沒表態,木人兒似的坐著,是因為他壓根一早便知曉謝云柳是冒牌貨。眼下再說給謝珺和公主賜婚,這此謝珺已非彼謝珺了,還順著太后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老臣皆欣慰:小皇帝終于長大了啊,知道算計親娘了。 原來趙清與君瑕早已串謀,太后想通關節,急怒攻心,沉聲喝道:“既是謝珺,為何在汴梁從不吐露姓名?為何隱瞞身份進公主府,為何欺瞞公主,騙她成婚?來人,將這個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君瑕推出去!” 趙瀲勃然變色,太后身邊的甲衛沖了下來,要拿君瑕,趙瀲飛快地起身一腳踢開一只手,護在君瑕身前,“誰敢動他!” “趙瀲!”太后怒極起身。 她正要匆匆走下臺階,身后卻傳來小皇帝語調微涼的嗓音:“誰才是君!” 太后怔怔回眸,發間的鳳冠搖搖欲墜,鳳目里掠過錯愕和失望。 趙清扶著龍頭起身,負手道:“朕才是君!君瑕雖欺世人,但不欺朕,朕一早便知道他的身份。倒是太后找來的謝云柳,欺君罔上,大逆不道至極。” 太后慘然跌坐回御座。 趙清俯瞰眾人,字字鏗然:“謝珺忠良之后,乃遭jian人賊子迫害,遂至今日,錯不在他。朕之皇姐,才貌甚佳,品行淑懿,良緣早結,佳偶天成,太后已有賜婚書在前,朕今日再行擬旨,為二人欽定鴛盟!” 第65章 文武百官從沒見識過皇家出這么大的笑料, 比那勾欄里的風月戲文,還叫人措手不及、拍案叫絕。 小皇帝為了成全公主和謝珺的婚事, 也是煞費苦心啊。 趙清負著手走下玉階, 將太后跟前的甲衛揮退了,趁著趙瀲側身退了一步, 親自將君瑕扶起來。 小皇帝最擅長的便是人畜無害的笑容,像朵向陽的葵花, 在眾皆詫異時, 他往后退了小半步,行了一個士大夫的禮節, “今日, 朕拜謝珺為帝師, 從今之后, 還請先生賜教。” “……”群臣失色,不約而同地支起身體看來。小皇帝這一招,全然不顧惜母子親情啊。 從前, 謝家便出了幾任宰輔,幾朝元老,到了謝珺這一代,還是什么功名都沒有的孩子時, 太后便將獨生女兒許配給他。如今更好, 小皇帝心甘情愿要請謝珺做老師了! 謝家這殊榮,太教人眼紅了! 太后斜倚著御座,頭疼欲裂, 趙瀲眼明手快,疾步沖上去,“母后。”她伸手托住太后將倒下來的身子,為難地紅了眼眶,悄聲道:“對不起母后,兒臣又任性胡作非為,教您費心了。” 他們兩姐弟,幾時讓她安心過? 太后不想同兒女置氣,只是疼得臉色慘白,長長幾聲呼吸,指甲緊扣著趙瀲的腕子。 此時君瑕也行回禮,應承了做帝師。 太后細細想來,小皇帝出宮兩次,都曾在公主府歇腳過,那時候起君瑕便在伺機攛掇趙清,對付她這個母后了。他進公主府,自然也是為了接近皇上,做公主寵愛的門客,如此機會便大了。皇上生了羽翼,早想逃脫她筑的巢,君瑕手中有她最大的把柄,他們早已聯手…… 她忍不住心酸地瞧向趙瀲——最苦的,還是她的女兒,竟被蒙在鼓里,被利用、被欺騙了如斯之久。 趙清朝君瑕眨了眨眼,湊過小腦袋,用只有他們倆聽到的聲音道:“人前你是老師,但朕不叫你先生,叫你姐夫就行了,母后那頭朕替你解決了,剩下的就是你答應朕的,你要對朕的皇姐好點兒,不能讓她受絲毫委屈。” 人小鬼大的皇帝從來不是省油的燈,君瑕失笑,溫柔地揚眉望向階上的趙瀲,趙瀲似乎并不想見他,誠然他不是什么坦誠的人,趙瀲一直縱容他,不肯刨根問底,但真相揭開的那一瞬,還是傷了她的心。 他知道會有這么一日的。 從那晚,在銀杏樹下,他把君瑕連同謝珺都一同交托予她伊始,這個念頭便早已有了。趙瀲想要的,光明正大、能曝露在日光之下的廝守,她耗盡心血也未必能求得太后點頭,這是唯一的捷徑。 太后由趙瀲攙扶起身,平復下來之后,頭疼漸漸減輕,只蹙了細長的遠山眉。 “謝珺。” 趙瀲還不曾習慣,在謝珺這個名字之后,回應的人是她的枕邊人。她們每晚肌膚相親抵足而眠,這么親近的關系,他告訴了趙清,告訴了于濟楚,卻唯獨欺瞞了她。單是想想,便氣得不想理人,她輕輕別過目光去,扭捏地不肯看君瑕一眼。 太后揮了揮衣袖,“哀家有些話要同你說,隨哀家過來。” 趙瀲一聽,抓著太后手腕的手猛然一緊,險險掐著母親,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你和皇帝護著,哀家對他做不了什么。更何況,母后是第一次見識到謝弈書的厲害,可真是了不得。” 越說趙瀲越心虛,她濕潤了眼眶,又揉起了一波澀意。 她不忍心見著母后為了她的事為難,更不想君瑕同母后有了沖撞。 君瑕也走上了玉階,“敬諾。” 他行的也是士大夫之禮,揖禮之后,君瑕直起腰背,將趙瀲的手牽過來,輕輕揉了下她的手背,有些歉然,“莞莞,我騙你甚多,不論如何我都受著,別哭。” 趙瀲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的淚珠,將手抽回袖間,不給他牽。 太后便領著人到次間去了。 趙瀲環顧四周,支起了頭的官吏,都仿佛仍在竊竊私語,目光如刀。她不是個害怕閑言碎語的人,但今日,卻被這些層窮不窮的眼刀剜得難受,她垂著眼眸匆匆朝外頭逃了出去。 她一走,元綏也坐不住了,本來便是一場烏龍案件,與璩家的退婚是已入離弦之弓箭,決不能調轉再回來了的。她更愧對璩琚,朝元太師告了聲身子不適,便也疾步退出了行宮。 小皇帝摸了摸鼻梁,朝仍自八風不動跪著的謝云柳踢了一腳,“朕問你話,你老實回答。” “遵旨。” 小皇帝最初知道謝云柳這人,還是巡御司的老人提供的案底,趙清坐在最底下的一階上,托著下巴與他對視,“朕問你啊,你與太后是如何相識的?” 此時文武官員瑟瑟不敢動,以為陛下還有旨意,但小皇帝竟坐著同謝云柳聊天去了! 既不用學謝珺,謝云柳自然恢復了他的本相,本質是一個漠然而清貴的世家子弟,也不喜言笑。謝家當年在兗州是第一望族,這人還沾著點兒富貴之家耿介清高、自命不凡的習氣,即便是對著皇上,也不給什么好臉色,連個笑容都沒有。 “太后于臣有恩。” 事情敗露,謝云柳不曾避諱,將兩年前游歷山水,適逢途徑汴梁,因犯了五百兩的案子,被太后的人抓獲一事說起。他的面貌與少年謝珺頗有幾分相似,太后底下的人都引以為奇,便稟告了上去。 太后替他出面擺平了案子,但要他活在暗無天日之中。 也就是數月之前,趙瀲府中進了一名叫君瑕的門客,邵培德偷偷著人讓他訓練,學習謝弈書,從生活習性,到一些瑣碎事宜,他都事無巨細聽著學著。 可只有一點,太容易穿幫了——他根本不會下棋。 他唯一的作用,是替太后拉回她的女兒,至于與公主成婚,自然不用想,他會在成婚當夜再度“暴斃”,只給趙瀲冠上一個“謝珺之妻”的名號罷了。 趙清聽完,心里好受了不少。 她本來以為母后單只是討厭君瑕,便要不折手段拆散他和皇姐,原來這個冒牌貨,母后也不曾想過對他委以重任。 “坦白從寬,”趙清笑道,“你回去罷,明日候著朕的圣旨。” “遵命。” 太后曾承諾,只要替她辦成此事,謝云柳之名亦可重回族譜,并過繼長房嫡子名下。高官厚祿,謝云柳亦不稀罕,不過眼下看來,他費盡心思卻不過是枉做小人罷了。 等謝云柳一走,趙清便道:“諸卿家都可散了,有勞諸位為朕皇姐證婚!” 這大抵是他短暫十年來干成的第一件大事,總算將皇姐托付給別人家了,自此后不管她是君趙氏,還是謝趙氏,都只能禍害她夫君一個人了。趙清捏了捏自個兒小臉,喜不自勝地往回走。 …… 四角垂簾帳的偏殿,暈了燭火的青銅燭臺,滋一聲冒起一股青煙。 太后坐著,將太陽xue緩慢地揉搓著,安謐的偏殿,眼下只有君瑕在,侍女宮人一溜兒被發落了出去,太后本不想拐彎抹角,直言了:“謝笈那封信的事?你果真知曉?知曉了多少?” 君瑕輕笑,“太后果然是明人不說暗話。” 他也將衣袖輕輕卷起,一盞碧螺春奉到太后眼前,“父親大人從來不會瞞我,任何事。太后您信么。” 那也就是說,謝笈所知曉的,謝珺通通都記在心里。 太后一怔,頭冠上的步搖倏地顫抖,連聲音也干澀發顫:“你找上莞莞,是來……利用她向哀家尋仇?” 君瑕徐徐拂落眼瞼,指尖碰著的一杯茶水,起了漣漪,他的聲音亦聽不出心緒:“太后,我若說從未恨過太后,也太虛偽,從我中毒醒來之后,日日夜夜,我都想向您尋仇。” 不待太后心口狂跳,君瑕又是一笑,一腔仇怨恩情、滿眼嬉笑怒罵都卷作一團,更是難辨真偽:“但家父縱魂歸九泉,也不愿他的兒子做犯上不道之事,更何況,遼國虎視眈眈,皇帝尚且年幼,太后把持朝綱,也是無奈為之。” “您是莞莞的母親。”他修長的手指,緩緩一撥,青花瓷杯蓋落于其上,其上花紋繁雜交纏,像一團牽扯不清的命理。他只要想到趙瀲,沒辦法向她的母親復仇,“太后,我只愿繼承家父遺志,替他完成遺愿。我已一身風霜,時日無多,不會再造下業障。” 幾度從鬼門關驚險歸來,他的生命不過是一根拴在細繩上的蜉蝣,也許細繩不斷,蜉蝣生命短暫,也活不過夏去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