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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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斷橋殘雪……趙瀲抱著謝珺的棋譜解過無數(shù)次而未果,眼下便要被君瑕輕飄飄地解了,自此以后君先生自能在汴梁揚名立萬,可是謝珺…… 她說不上眼下的心情是憤怒,是可惜,還是釋然。她知道終有一日,謝珺的傳奇會被后來者伸手打破,那個少年猶如浩夜之中一粒流星,終將有璀璨消亡之時。 那時,所有人都將不再記得他。 擺棋的青年冷汗涔涔,又兩子,才發(fā)覺斷橋殘雪其間的端倪,黑子雖勢大,陷阱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但沒有致命殺招,白子雖處弱勢,但保留攻勢,一騰挪一扭斷,打吃。 回天無術(shù)。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心悅誠服地沖君瑕拱手作揖,折腰施禮,一滴汗碰在地面,砸開一朵小小的花。 “先生棋藝精湛,這無解之局,在先生手底下不過一盞茶功夫便解了,在下佩服。” 不單單是他,八角亭里作畫的吟詩的貴族,也都一一詫異地望向了君瑕,方才解棋的那位尤其將下巴一托,差點要跳起來找地縫兒,于是趁著人商業(yè)互吹時趕緊鉆出人群匿了。 趙瀲微微斂唇,依舊站在亭中八風(fēng)不動。 君瑕坐在輪椅上起不得身,棋局終了,這時,趙瀲身后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她眉頭一蹙,只見元綏隨著十幾名貴女的簇?fù)硭椴阶邅恚炙帟故巧⒘舜蟀耄齻儑\嘰喳喳鬧得很,但元綏又好奇地盯著君瑕,這個趙瀲帶過來的門客,有什么本事竟然解了神童謝弈書留下來的殘局? 君瑕頷首,手扶住了輪椅,“并非一盞茶之功,這局棋,在下花了兩年時間鉆研。” 這話一說就更是讓人欽佩了。 花如此之功,解一局棋,既給足謝珺顏面,做足謙虛,又暗贊一把自己是個棋癡。眾人點頭的點頭,稱嘆的稱嘆,自愧不如的低頭,敬仰欽服的仰頭。 趙瀲的眉眼有了幾分笑意,她家先生說話做事從來不肯得罪人的,真是謙謙君子…… 不過,身后有一道火似的目光太炙熱了,趙瀲漫不經(jīng)心地一回頭,只見庭外一樹樹夏色綠翳間,元綏正仰著下巴瞧亭中光景,趙瀲擺了個手勢,讓她上來,元綏便趁勢而上笑著走入了聽見,后頭的貴女也隨著跟近幾步。 趙瀲笑道:“元meimei也愛弈棋之術(shù)?” “家中父兄皆愛,元綏也知曉一鱗半爪。”元綏終于得以湊近了看君瑕,男人一身雪白,不染塵埃,眉眼秀逸清雋,而姿態(tài)偏雍容閑適,并不如她原來所想,是個下九流人物,不覺一時呆怔,笑道,“斷橋殘雪是棋中名局,先生如此棋力,將來必?fù)P名天下了。” 聰慧如君瑕,焉能聽不出元綏口中的恭維,只是微拂落眼瞼,殺墨也不喜這個假惺惺的女人,更不喜她目光灼灼地打量先生,像個女賊人一樣,好像下一瞬她就跳起來將先生一把抱走了。 趙瀲道:“我家先生自然棋力不凡,用不著元meimei恭維,將來也不輸謝珺。” 在一片驚訝之中,趙瀲坦蕩地接過殺墨的手,將君瑕的輪椅推下了亭。 元綏愣著。 都知道謝珺是趙瀲心底的禁臠,在她面前誰也提不得碰不得,沒想到趙瀲竟自己提出來了。元綏愣完之后,捏著手指想到,也許是新人來了,趙瀲早就不再將謝珺當(dāng)回事了。她嘴唇一咬,心底涌上來一股無底的恨,猶如深淵。 燕婉也終于姍姍跟來,在后頭幾個貴女喚元綏,“元綏!過來玩雙陸了!” 賀心秋將元綏的衣袖輕輕往下拽了拽,有點害怕元綏這模樣,她一扭頭,呵一聲冷笑,便又改換了笑靨迎上了燕婉。賀心秋雖是知曉元綏那聲冷笑不是朝著自己,而是對著趙瀲,卻也有幾分害怕。 傳聞當(dāng)年,太師屬意兵部司馬之子謝珺為婿,但不幸沒爭過皇權(quán),平白將一個炙手可熱的奇才讓給了皇家,元綏也對謝珺頗有好感,可他人卻許了趙瀲,也是這事才讓元綏與趙瀲徹底翻臉,從此后針尖對麥芒,私下里再也不往來了。 但這只是傳聞,十年前賀心秋才四歲,還不到省事的年紀(jì)。只依稀記得,那時候攝政王把持朝政,意圖篡位,太師德高望重,卻不肯站隊,反而謝家一門鐵骨錚錚連上書十八彈劾攝政王名不正言不順,是亂臣賊子,公然在朝堂上扔下笏板扭頭就走,言辭又激烈,狠狠開罪了攝政王,這才招致滅門之禍。 元綏隨著燕婉玩雙陸去了,賀心秋只好隨著她跟上。 趙瀲將君瑕推下八角亭,殺墨也正想著跟來,但趙瀲橫了他一眼,這只是促狹,但少年偏偏心肝一顫,竟感覺到了一種畏懼。但見先生不說話,他就委屈巴巴地戳在原地不動了。 涼風(fēng)一拂,君瑕忍不住偏頭微笑,“殺墨又惹了公主了?” 趙瀲涼涼道:“先生的耳力真不錯,這也能聽出來。” 君瑕將手置于膝頭,淡淡微笑,“還算是可以,大多眼瞎的心都不盲。” “是么。”趙瀲聲音更涼,“那先生猜猜我在想什么?” 前頭有幾桿翠竹,陰翳遮了過來,將人臉篩得半明半晦,君瑕放下手,忽笑道:“我不會讀心術(shù),但,總不離方才那局棋。” “答對了。”趙瀲一松手,兩人正好停在臺階上,要是趙瀲推一把,就能讓君瑕沿著石階滾下去,到時候人仰椅翻,恐怕不止瘸腿那么好受了,她轉(zhuǎn)到前頭來,矮了一級臺階,雙手扶住了他的輪椅,身子一低,“先生,我有個未婚夫你知道么。” 君瑕點頭,“方得罪了公主的新河瞿家的公子。” “不是他。”說實在的,趙瀲都沒將瞿唐放在眼底過,她美目顧盼,瀲滟著一波明媚如春的笑,“是十年前,我還不怎么懂事兒的時候,皇叔給我指派,太后為我賜下的,兵部尚書之子謝弈書。” 君瑕似懂非懂,“原來,我贏了他的殘局,與公主有了過節(jié)?” 趙瀲伸手,將他的下巴一抬,“先生的生意明明開在姑蘇,為什么又在汴梁置了一個香藥鋪,將外債放到汴梁,又不顧惜雙腿之障親自來汴梁?今日解了謝珺的棋局一舉成名之后,先生想做什么呢?是想借著我往上爬,將我趙瀲踩下來當(dāng)墊腳石,好把一只手探進(jìn)哪里?” 這一番話說得真是不客氣,但是君瑕自己反思一下,他方才的所作所為,的確有讓趙瀲懷疑的理由。 趙瀲疑惑地將他光潔白皙、溫滑如緞的下巴悄然一勾,就勾到了眼前,手感好到教趙瀲忍不住偏著頭微笑,“先生博學(xué),素來不會口拙,也不輸人的,怎么不答了?” 被她勾得這么近,君瑕只得將頭歪到另一頭,清咳了一聲。 “公主,這世上有一種人,無心仕途,也無心富貴,只求能多活一時一刻。” 趙瀲微愣,君瑕的臉色其實時而浮著一種不正常的白,就像現(xiàn)在這樣,縱使時暑氣喧燥,他的臉頰上也一絲汗都沒有,肌膚似乎總是半溫半涼的,她疑惑地瞥過了眼,“先生,你是有——” 一語未落,殺墨從樹蔭底下竄了出來,從臺階上君瑕的背后一把托住了輪椅,趙瀲只好松了手站直起來,殺墨恭恭敬敬地懇求道:“公主,到時辰了,先生要歇晌了。” 殺墨竄出來得及時,讓趙瀲都一時莫名,只覺得這主仆二人有點什么諱莫如深的秘密是不可告人的,尤其是對她。莫名得很。 不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趙瀲方才是逗他的,不知為何套出了君瑕那么一句話,其實她只是想,摸摸他的臉而已,還得逞了。 第9章 先生俊俏的小臉蛋捏在掌心又滑又涼,軟得像一團(tuán)脂膏。趙瀲咂摸著回味了一番手感,輕輕一笑。 玩雙陸的幾個貴女們爆出了一陣惋惜聲,趙瀲凝眸瞧去,緊跟著又是一陣歡呼聲,此起披伏的,趙瀲走近,柳黛迎上來,仍舊將傘給她遮,趙瀲這回沒推卻,問了一聲。 柳黛道:“今日,燕婉姑娘手氣似乎……很不好,連輸了三把給元姑娘了。” 燕婉擲的骰子總是不如人意,反觀元綏,她要多少點數(shù),便能擲出多少點數(shù),來者都是其手下敗將。 玩雙陸元綏本就是好手,但今日是燕婉生辰,燕婉還以為元綏多少顧忌著點兒不出狠手,讓她臉上也光彩點兒,誰知元綏就是個火上澆油的角色,燕婉身畔又被顯國公夫人發(fā)落了一個婢女來警個醒兒,這婢女是個聰慧的,不擠眉弄眼的,直接附唇在燕婉耳邊說了,燕婉急急忙忙扔下一桌殘局起身,“有位先生身子不便,我去安頓一番。” 眾人都知道她什么心思,這是賭不贏要撂挑子跑路了。 眾貴女本圍著棋桌立了一圈,等燕婉一出去,留了一道豁口之后,一群人不約而同地跟過來看熱鬧的文昭公主送了進(jìn)來。 元綏手中捏著一把骰子,自負(fù)而倨傲地將下巴一點,“公主也要來么?” 趙瀲不是受不得激的人,但一圈人摩拳擦掌地要看熱鬧,她又實在討厭元綏,當(dāng)場就坐下來了。 元綏爽朗地將骰子扔下來,微微乜斜著眼笑,“爽快。” 趙瀲也是一笑,胳膊肘拄在棋盤上,將下巴一托,“元meimei手氣好,我不一定能贏,要是輸了,全當(dāng)我學(xué)藝不精。這是本公主出師以來第一次上桌玩雙陸。” 上桌都上桌了,還要顧著顏面——但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趙瀲之母當(dāng)朝太后當(dāng)年還待字閨中時玩雙陸便不曾有過敗績,趙瀲多半是為了維護(hù)太后名聲。 但知道歸知道,元綏與趙瀲之間的較量,她們私下里期待了許久了。 棋局又被擺好,開局之前,元綏又是一笑,捏起了骰子不松,“公主,大好之日,賭個彩頭吧。” 趙瀲心神一凜,笑著拂下眼瞼,“你要什么?” 元綏盯著趙瀲脖頸間的一串鮮如朱砂的珊瑚珠,亮澤溫潤,就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那個驚艷一時的如玉少年,她嘴唇一挑,“公主頸子上那串珠子煞是好看,我要贏了,就要它。” 趙瀲略微怔忡,將這串珊瑚珠探指撫了撫,滑膩如瓷。 但,從這串珊瑚珠的主人夭折以后,這串珠子對趙瀲有了別樣的意義,她并不舍得給人。“這串珊瑚珠是我?guī)熜炙洠猰eimei喜歡,我可送個一模一樣的給你。” 元綏搖頭,“我可不要那些,就這串,謝家祖?zhèn)鞯募t珠,公主也知道此物價值連城。” 它的市價不因為這些珊瑚珠本身原料有多高貴,而是佩戴過它的人,都是謝家滿門忠骨、驚才絕艷之人。這是那些沒有靈魂的俗物比不上的價值和意義。 趙瀲松開五指,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樣的公主,一旁看著的柳黛忽心生一種寒意徹骨的悲憫,但趙瀲反而沒事,笑說:“這可是塊燙手之物,元meimei要是沒有等價的連城之物來交換,只讓我一人下注,未免失了公平。” 賀心秋緊張地絞著手里頭繡著蘭草的絹子,嘴唇被牙齒一碰,rou疼地看著元綏祭出了元家家傳之物,那也是一塊寶玉,聽聞是前朝青龍寺九空師祖?zhèn)飨聛淼模以趹?zhàn)亂起義,機(jī)緣巧合得來的這塊寶玉,以鎮(zhèn)家宅。 元家到了這一代,太師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且因為愛女生得像亡妻,對元綏格外疼愛。但趙瀲沒想到,連這塊寶玉太師都交給元綏保管了。 她貝齒一碰,“元meimei,不過一場游戲,你賭這么大?” “物件再貴重,也是死的,”元綏不知是在譏諷誰,“等人死了,它又值得什么。” 元綏厭憎趙瀲,從幼年時開始就厭憎。趙瀲從出生就是公主,她得天獨厚,斯承重任一般,攝政王執(zhí)政時殺了那么多皇子公主,唯獨留下來太后膝下這個公主,還將謝珺也賜給她。元綏從不覺得拋開身份趙瀲有哪點值得旁人對她好,可謝二哥從不離身的珊瑚珠竟然給了她。 趙瀲聳肩,“元meimei你要這么玩,那我只好……不賭了。” 說罷她便起身,趙瀲身材高挑,在貴女之間猶如鶴立雞群,她一站起來,賀心秋等人不約而同地后退了半步,趙瀲微笑道:“元綏,我要輸了,師兄這串珊瑚珠歸你,我要贏了,你家的寶玉雖然歸我,但太師恐怕要進(jìn)宮告我御狀,怎么算我都是賠啊。” 元綏挑著眉,并不急著說話。 趙瀲將脖頸間那串紅珊瑚珠摘了下來,用絹子包好了,“這個事告訴我,財不外露,以免遭人惦記。我家的東西自然要好好保管的,元meimei倘若想清楚了不賭了,這把我陪你玩,不過我們玩小點,輸了的人將頭上所有的發(fā)飾摘下來,蓬頭回家,如何?” 輸了的人顏面盡掃,元綏心道趙瀲都敢這么玩了,卻不肯拿那串珊瑚珠冒一絲風(fēng)險,可見她心里并不曾完全釋懷。曾擁有過汴梁城最讓人歆羨的姻緣,美夢破碎,后來淪落到在瞿唐之流中擇婿,本來,趙瀲該比誰都難過才對…… 這么一想,元綏心底好受不少,笑著將骰子擲到趙瀲跟前,“公主請。” 在雙陸上,元綏是王者,趙瀲才是菜鳥。 賭注不大,趙瀲本來也就好披發(fā)騎馬在道上飛跑,元綏是坐馬車來的,本來也不懼這個,至多這幫貴女看在眼中,但也不敢聲張,如趙瀲被綠一樣傳得滿城風(fēng)雨。 一想到這個,元綏更舒坦了。 趙瀲第一手就是一步臭棋,骰子滾了半天,落地是一對一。她“啊呀”一聲,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騰挪了第一步。 元綏隨手扔出,便是兩個五。 但看戲的不敢站隊,更不敢像笑話燕婉似的笑話趙瀲,何況這才剛開局。 但是很快,趙瀲的手氣越來越壞,柳黛跟在趙瀲身后干著急,賀心秋見這個婢女生得美貌,料想到是瞿家扔出去的女人,不是清白女人,賀心秋覺得一身晦氣,手肘將她一撞,柳黛見趙瀲處處落于下風(fēng),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前一撲,正好將滿盤棋子撥得亂跳如珠,四散飛濺…… 趙瀲手快先搶人,才不至于讓柳黛跌倒,她的小腿還是在板凳腿上磕了下,故作無辜,“公主,她推我。” 她小聲地說著,將頭低了下來。 一個婢女不至于膽大敢沖撞公主和元綏的棋局,因此在柳黛往賀心秋一望時,大多人都信了,何況確實有人看見賀心秋沖柳黛翻白眼兒抬腕子的,賀心秋被眾人這目光一看,臉色一沉,忙向元綏解釋,“元jiejie,不是我,當(dāng)真不是!” 元綏瞪了她一眼,冷笑一聲,又沖趙瀲道:“我能復(fù)盤。” 柳黛怔了怔,沒想到計策不奏效,差點沒倒在地上。 趙瀲也看出來柳黛是想借此機(jī)會讓元綏再開一局了,讓她扭轉(zhuǎn)敗勢,但好意她領(lǐng)了,真不需要,因而趙瀲臉色一沉,將柳黛放到一旁,“替我看看先生去,這局下完了我便去找你們。” 柳黛咬唇將下巴一點,便急匆匆撥開人去了,但沒幾人在意這一場小小風(fēng)波。 趙瀲微笑著,紅袖之中探出來一只勁瘦的右手,往棋盤一招,意為讓元綏復(fù)盤。 正安睡在藤蘿花海之下的君瑕不可謂不悠閑,殺墨翻了翻眼睛,覺得先生這個輪椅最大好處就是能讓他走哪兒睡哪,都不用主人專程挪地兒,他體質(zhì)又不好,夏天也不覺得燥熱,正好還不用人打扇。 于是殺墨只好一個人蹲到綠蔭里,用草尖撥弄藏在xue洞里鉆出探去的螞蟻。 他耳朵又是極好使,正好隔著一堵墻,聽到后頭傳來喁喁的聲音。于是殺墨將手里的草葉子一扔,便豎著耳朵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