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后來聽下人說劉守備身邊的一個貼身小廝在出事后不見蹤影之后,裴氏便可以斷定丈夫的死跟這個小廝不無關系。她想要去抓人卻發現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守備太太,一個遺孀而已,哪里還能差遣的動官府的衙役。 就算是哭到總督跟前,也只是被冷冷的一番場面話給堵了回來:“一來證據不足,沒法子證明那小廝跟劉守備的死有關。二來這渝北城大了去了,每年丟失的人不計其數,一個小廝而已,說不定是怕被責難因此跑了,實在不值得大肆查找。更何況,如今北邊寧遠關戰事膠著,咱們渝北既要竭力相助,又要預防韃子趁機而入,實在沒有兵力去找一個小廝。這樣吧,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如果這回的戰事能順利取勝,本官到時候一定會詳加追查此事。如今的情形下,此事還是不要繼續鬧大的好,容易引起軍心混亂。畢竟,劉守備死的也不怎么光彩,真要查下去帶出什么旁的事情來,對劉太太你也沒有什么好處。” 縱使裴氏心里再有不甘,徐總督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也說不出別的話來,只好渾渾噩噩的回去繼續cao辦丈夫的后事。人活著的時候,她總是嫌棄劉守備懦弱無能,常常罵他要他去死,但是等人真的走了,她才知道這個男人在沒用也給她撐起了一片天。 只是這個時候,就算是再后悔也已經無事于補。 羅氏雖然一向瞧不上裴氏的做派和為人,但是如今她男人慘遭橫死,羅氏又覺得她可憐,便派人過去幫著cao持劉守備的后事。 衙門里有專門負責這個的,所有的事情都進展的井井有條,裴氏開始還防著有人從中作梗,后來見人家做的樣樣妥帖也就放了手,只渾渾噩噩的在那里守靈哭靈。 這樣過了幾天,一日晚上等賓客都散了之后,老嬤嬤端了一碗參湯給裴氏:“姑娘,您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可別把身子熬壞了,喝點參湯補補吧。” 裴氏搖頭道:“咱們以后怕是要艱難起來了,這些東西能省就省了吧。” 老嬤嬤勸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姑爺到底做官多年了,這些東西家里好歹還有些存貨,足夠姑娘自己吃個一年半載的。況且,這都燉好了,不吃就浪費了。” 裴氏聞言便接過碗把參湯喝光了。 老嬤嬤這才露出欣慰的微笑:“這就對了,只要把身體養好了,才能好好的為將來打算。” 裴氏凄慘的一笑:“都如今這副情形了,哪里還有什么將來?” 老嬤嬤一早把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這回直接說道:“人家四五十歲的寡婦再嫁的都有的是,何況您呢。姑娘今年也不過二十六歲,就算是給姑爺守個三年孝也不過二十九歲,到時候照樣可以再嫁。” 聽到這話,裴氏眼里先是閃出幾絲光彩,隨后接著又幻滅了:“我這樣的,初嫁都這般不堪了,再嫁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老嬤嬤笑道:“所謂初嫁由父母再嫁則從己,說白了當初您要嫁妝沒嫁妝要名聲沒名聲,自然是難挑好人家。這回可不一樣了,這幾年姑娘也攢了一些私房,到時候再安安穩穩的給姑爺守滿三年的孝,弄個守貞的名聲,到時候還怕沒有媒人上門?” 見裴氏的眼神有些松動,老嬤嬤又勸:“就算姑娘不想再嫁,也該為自己的以后考慮一番。姑爺出事的消息已經送到京城了,到時候不管是裴家還是劉家肯定都會來人的,他們可都是些吃rou不吐骨頭的主。姑娘這會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您該打迭起精神來,把該歸置的東西都歸置好了。不管以后如何,有銀子傍身可比旁的都強。” 一聽到銀子倆字,裴氏瞬間滿血復活了,她雙眼迸發出強烈的光彩:“你說的對,這世上最親的還是銀子。還是嬤嬤你疼我,跟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以后我一定多聽你的話。” 老嬤嬤摸摸她的頭,輕輕的嘆息一聲:“好。” 而馮鶯跟劉家的瓜葛最終還是被心蘭給知道了,她頗為不滿的跟馮鶯抱怨:“我看你啊就是半點也沒把我這個表姐放在眼里,都被人欺負到頭上去了還不會反抗。要是換成我,就該把裴氏派的那些個婆子打個半死再丟到她家門口去,你就是太好性了。” 馮鶯無奈的笑道:“我的好jiejie啊,你是伯府千金、知府家的少奶奶,就算是那樣做,人家也不敢真拿你怎么樣。我跟你可不同,我要是那樣做了怕是討不了好,還會被人笑話說自不量力。” 程心蘭氣惱的兇她:“你呀,就是萬事都瞻前顧后想的太多,也不嫌活的憋屈。” 馮鶯又何嘗不愿意活的肆意瀟灑一些,可是她沒有底氣,大田氏對她再疼愛,可到底不是親娘只是親戚,何況昌平伯府到底離這里遠了些。 這些話在馮鶯的心里轉了兩圈到底沒有說出來,她只是淡淡的笑道:“我哪里有你說的那般憋屈,我這不是跟周jiejie商議好了好下黑手來著。結果,也不知道是她們命不好還是有哪路大俠仗義出手,反正他家該受的報應都受了,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我倒是覺得我命挺好的,這幾次遇到的事都是逢兇化吉遇難成祥,連報仇都不用親自動手。要是真的手上沾了血,我這輩子怕是都難睡個安穩覺。”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以身飼鷹 程心蘭仔細思考了一下馮鶯的話,點頭附和道:“還別說,認真想想的話還真像你說的那樣,每次遇到什么事總是能不費什么力氣的解決了,還真是命好。” 馮鶯莞爾一笑:“那是,我人好,老天爺都看不得我受委屈,一直暗中幫我呢。” 心蘭翻個白眼:“你怎么不說自己是玉帝的私生女,下凡歷劫來的呢。” 馮鶯噗嗤一笑:“表姐,你這想象力比我都要夸張。” 心蘭搖搖頭:“我說的可是一點都不夸張。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那未婚夫前些天在戰場上一箭射殺了高麗的皇長子。這次高句麗來犯就是他們的皇長子極力促成的,他可是統帥,他死了軍心自然就散了。所以,你家未婚夫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馮鶯回道:“立不立功的還在其次,戰場上到底刀槍無眼,既然對方統帥都沒了,這場仗也快打完了吧?” “你呀,就只顧著自己那點兒女私情。”心蘭沒好氣的懟她一句,又道:“你也不想想,一個皇子哪會真的指揮軍隊,他死了,還有副帥呢,那才是對方軍隊真正的統帥。那個皇長子非要做什么統帥,為的就是搶點戰功,以后好跟二皇子爭奪下任皇位。他們本是想趁著咱們大康沒有防備打我們個措手不及,舉國來犯還能打不下我們一個寧遠關?只可惜他們低估了咱們大康將士保家衛國的決心,區區幾萬人竟然把寧遠關給守住了。這下子他們可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那個皇長子不單是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如今怕是連整個高麗都要拱手送上了。” 馮鶯揚眉問:“你這意思是朝廷想要趁著這個機會一舉收復高麗?” 心蘭輕輕點頭:“朝廷覬覦高麗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要是夾緊尾巴拼命巴結說不定還能多幾年的活路,偏偏如今自找死路。現成的理由都送過來了,朝廷要是還不動手那就怪了。”說完笑著看向馮鶯:“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我不過略說了幾句,你就猜到了,比朝中一些個酸腐儒生可強多了。” 馮鶯好奇的問:“難道朝中有人不希望咱們攻打高麗?” 想到那些人,心蘭沒好氣的說:“這次的情形我還不清楚,不過按著以往的慣例來看。不管人家怎樣來犯,只要對方派人求和,朝中就有那么一幫子酸腐文官上書說什么咱們大康是泱泱大國,就要有大國的典范,既然對方已經誠心求和了,就該大方的講和。不能對人家窮追不舍,勞民傷財不說還破壞咱們大康的風范……合著咱們大康就該白白被人打那么久,那些被對方殺害的百姓和戰死的將士就白死了不成?” 她越說越氣,馮鶯連忙上前幫她順順氣,又遞了水杯給她:“你如今的身子可得心氣和緩些,來,喝點水降降火。”心蘭接過杯子抿了口水,又接著說:“你是不知道,以往每回碰到這樣的情形,都能把我爹給氣個半死。只是我爹他們這些武將都是些直爽性子,拼拳頭行,耍嘴皮子還真耍不過人家。這回,還不知道在朝上如何跟人針鋒相對滿肚子生氣呢。可惜,一直沒有好法子能制止這股子風氣。” 馮鶯若有所思的道:“整治這些人很難嗎?” 心蘭有些氣短的回道:“反正是不容易,文武官本就不是一路,最多是互不干涉。就算是圣上不喜,為了仁君的名聲最多也就呵斥他們幾句,或者是勒令閉門思過。等事情過去了,那些人照樣出來興風作浪。” 馮鶯微微笑道:“這事也不難啊,既然那些大人如此堅信‘以理服人’的辦法,何不讓他們直接到戰場上來跟敵軍講理呢?告訴伯父,也不必跟他們多話,誰最反對出兵,就請他到陣前來跟敵軍講理,若是真能把敵軍勸退,那也是功德無量的好事。” 心蘭挑眉:“要是講不過呢?” 馮鶯勾勾嘴角:“這些人不是習慣了滿嘴的仁義道德嗎?既然他們都是些慈悲之人,能有機會效仿佛祖以身飼鷹也是名傳千古的佳話。” “真是好一招借刀殺人呢。”心蘭睜大眼睛看向這個表妹:“那天,周誠家的說以往小瞧了你,我還只當她隨口奉承而已。今天聽了你這幾句話,我總算是知道她所言不虛了。” 她失笑幾聲,突的又說:“事到如今我倒是該替死去的劉守備感到慶幸了,真要讓你出手對付他,還不知道他能不能留個全尸呢。” 馮鶯冷笑:“剛才你不還嫌我窩囊?這會怎么不說了?我對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也沒什么興趣,頂多也就讓他回家種種白薯而已。” 心蘭忙拉住她的胳膊道:“好meimei,是jiejie有眼無珠小瞧你了,我給你賠罪還不成?”說完便跳下榻去:“我得趕緊寫信把你的法子告訴父親,省的再受那些酸氣!” 馮鶯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忍不住按按眉心:“我的親jiejie,您可千萬慢著些。我可是跟伯娘打了包票的,你這肚子萬一有什么差池,伯娘還不趕回來滅了我?” 心蘭用手摸摸肚子,笑道:“知道啦,下回注意,管家婆!” 程家自有傳遞消息的信鴿,只是因為好的飛鴿培養極為不易,因此即使是程心蘭日常也不會隨意動用。但是今天的消息她覺得值得用一用飛鴿傳書。 卻說今兒下朝之后,昌平伯果然跟閨女料想的一樣帶了滿肚子怨氣回家。到家后,大田氏看到丈夫的怒容便知道他又在朝中受了氣,不免勸道:“橫豎攻打高麗是圣上的意思,你既不是主帥也不主管兵部,隨他們說去唄,還能少壞rou不成?” 程伯爺嘆口氣道:“咱們這位圣上你還不知道?既想占好處還想要好名聲,但凡他能多幾分表態,那幫子酸儒能掀起什么風浪?還不是怕自己盛名有損,只會讓我們這些大老粗出頭?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