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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美人醮在線閱讀 - 第59節

第59節

    “你如果要恨命運的不公,也該是恨陳大學士,是他對不起你和你娘,不是我,我,我阿姐,從來沒有欠過你什么,你不該恨你爹,因為陳府是你在楊家的底氣,所以懦弱地將我和我姐作為憤恨的對象,陳蕁,念在我們相識一場,我送你一句話,日子是自己過得,靠不得誰,也怨不得誰。”

    顧言傾握著靜晏的手,又道:“可能你看不上繼室,可是靜晏過得很好,景陽侯無論何時何地都將她護在手心,她可以無憂無慮地在汴京城做一個矜貴倨傲的侯夫人。

    魏靜晏眼眶一紅,剛才被陳蕁懟她是繼室的委屈,瞬間都沒有了。

    顧言傾拍了拍靜晏的手,一起走出了看街亭,她不曾想過,這一場揭露她身份的始作俑者,只是因為看不慣家人寵她,原來在旁人的心里,她曾經的憊懶也是一種罪過。

    侯在不遠處的楊安,一早就發現了涼亭里頭的動靜,雖然聽不清她們在吵什么,但是似乎雙方不是很對付,他原先也知道自家夫人不喜歡沈少夫人,但是不清楚她們具體有什么矛盾,此時見顧氏和魏氏先一步下來,作揖道:“蕁兒有時候脾氣急,若是言語有沖撞,還請兩位夫人念在是舊識的份上,莫與她計較。”

    顧言傾腳步微頓,淡道:“早在你們楊家和陳家一起謀算林將軍和溪石時,我們就攀不上舊識這個交情了,我在這里預祝楊小將軍此行一路順風,旗開得勝。”

    楊安眼皮一跳,訝然地抬頭看了眼跟前的顧氏,原來沈樞相娶得夫人,竟是這般耿直的性子嗎?世家大族互相算計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明面上誰不是依舊一團和氣。

    旁得顧言傾尚可以忍,只是此次楊家和陳家為了自己的富貴榮華,要謀算的不僅僅是溪石和林將軍的仕途,更有可能,在他們攪起來的這場漩渦里丟了命。旁人都已經欺辱至此,顧言傾再好的涵養也蕩然無存。

    顧言傾上自家馬車的時候,那邊楊安和陳蕁也出了城門,顧言傾坐在馬車上望著那一行漸漸遠去的隊伍,揉了揉眉心,心里默念,不管怎樣,溪石就要回京了。

    ***

    皇上的圣旨是八百里加急的,在楊家還沒有走了一半路程的時候,已經到了太原府,圣旨上讓他們即刻進京,便是一點兒也不能耽誤,好在華平郡王早一步押送了糧草過來,再有兩天便能到了太原府,陳巍山也一早派了人過來支援,便林承彥和沈溪石接了圣旨以后,第二日便開始啟程回京。

    說是即刻起程,可是并未規定幾日內到達京城,為了顧及沈溪石的傷口,他們一行走得挺慢,每逢驛站,還要住個一兩日,沈溪石雖然急著見阿傾,但是想到自個身上的傷未好,阿傾見了肯定要丟眼淚,也不敢急著回去了。

    一路上,遇到好吃好玩的,一行人都停下來看一看,出太原府的時候,也就一輛馬車,是杜氏和沈溪石坐的,等走了一半路程的時候,后面已經加了兩輛,是幾人買的給汴京舊識的小禮物。

    半月以后,林承彥、杜氏、沈溪石和景行瑜終于到了京郊,此時后面已經綴了四輛馬車,這還是杜氏怕多了太打眼,一再壓縮的成果。

    官家派了張丞相在南熏門迎接,顧言傾坐在御街臨街的茶樓上,遠遠地看著溪石騎著馬跟在林將軍的身后,當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的時候,顧言傾便紅了眼,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跟前的茶碗里。

    只要人安全回來就好,以后,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能和他一起,她都甘之如飴。

    第83章 執念

    沈溪石知道言傾的習性, 一進城門,便朝茶樓的二樓上望去,果見正中間那個窗戶, 露出自家夫人的身影來, 一時四目遙望,幾月不見, 兩人眼里的情意更濃了幾分。

    只是對望了一瞬,沈溪石便又應付起與張丞相一起來接他們的同僚來, 眼下局勢不明, 陛下派人來接, 不過是給外人一個平和的假象,景行瑜對沈溪石道:“一會兒進宮肯定又是一番景象。”

    景行瑜平日里有些不著調,只是這回, 他知道他們真的是攤上了事兒,雖然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是替沈家人背了慶州和汾州失陷的黑鍋,但是只要有沈太后在,除非明遠伯父通敵叛國, 否則明遠伯府犯再大的錯,也不會出事。

    而慶州和汾州失陷的事,朝廷又必須給百姓一個交代, 這口黑鍋,早在他們出發去西北前,景行瑜和沈溪石便已預料過,而林將軍完全是被丹國的細作和福州楊家拉下水的。

    此時張丞相面對著前途未卜的林承彥和沈溪石、景行瑜, 心有戚戚焉。因著杜恒言,他對旗鼓相當的林承彥一直觀感復雜,可是現在知道對方即將要面臨的險境,又為這位多年的同僚感到擔憂。兩人依著規矩說了幾句表達吾皇皇恩浩蕩的場面話,張丞相又過去拍了拍沈溪石的肩膀,對著這位自己一直看好的小輩,語氣溫和地道:“聽說你受了傷,這幾日長途奔波,可還受得住?”

    沈溪石恭敬地道:“回丞相,彥卿身體尚可,謝丞相關心。”

    張丞相搖頭失笑,“你我二人說還需這些客套話?等你好了,我倆再切磋幾盤。”

    話里的偏護之意十分明顯,在這樣的時候,張丞相絲毫不避嫌,讓沈溪石看他的眼里,不由多了幾分感激。

    沈溪石再次上馬往宮門去的時候,又看了一眼茶樓上的言傾,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待一行人走遠了,荔兒過來道:“主子,我們也早些回去吧!”

    顧言傾點點頭,溪石在外奔波多日,她旁得幫不了,可是能讓他回家后,感受到家的溫暖。

    一直到天黑,沈溪石也沒有回來,廚房里的熱水已經燒了好幾回,便是粥也熬了幾遍,顧言傾總希望溪石回來能吃一口新鮮的,她自己下廚做了兩道菜,一道水煮魚,一道小雞蘑菇,都是從莊子上帶回來的食材,其他的都等著溪石回來后,讓廚房再做。

    可是眼看著快到了戌正一刻了,門口那邊還沒有動靜,顧言傾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

    藿兒去了前院候著,荔兒跟在顧言傾身邊伺候,見主子時不時地抬眼看門外,眉頭越來越皺,柔聲勸道:“主子,要不您先沐浴吧,這樣等姑爺回來了,您也好照顧他。”

    顧言傾這時候急得腦子有些空白,聽荔兒說,就照著做了,她不擔心溪石回來得晚,她是擔心溪石直接就被那幫子大臣按了罪名,扣押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顧言傾簡直不敢想下去。

    荔兒見主子進了屏風后頭,心頭微微吁了一口氣,她怕主子枯坐一夜,明日要是真穿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主子身體會受不住,望著瑞獸小銅爐里幽幽燃著的沉水香,荔兒想著,加了一味安神香進去。

    剛剛做好,門外忽然傳來滯重的腳步聲,荔兒尚不及出去看,便聽到了沈樞相一聲長一聲短的“阿傾,阿傾!”

    在十月初的涼夜里,清泠又飽含深情的呼喚,像是一首琴聲里最撩人心魄的音符,屏風后頭的顧言傾“嘩”地一聲從浴桶里站了起來,拿起屏風上的寢衣胡亂地套了起來,她一身濕漉漉的,頭發上還滴著水,一雙黑亮的眼睛眸光瀲滟,沈溪石望著她,一把抱進了懷里,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面前人軟香的身軀,正是他在西北,在昏迷中魂牽夢繞,念念不忘,思之險些成狂的。

    荔兒去廚房吩咐了,一出走廊才看見藿兒氣喘吁吁地往這邊來,“相爺跑得太快了,我,我都趕不上。”

    荔兒笑著拉了她一把,“現在不用伺候,你跟我一起去廚房吧!”

    待廚房又新送了水過來,言傾便幫著溪石沐浴,待手碰到他貼身的褻衣的時候,沈溪石忽地握住了她的手,笑道:“阿傾,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看看飯菜好了沒有。”見言傾眼里有些茫然,眼睛在她柔軟如玉的手上輕輕一撩,啞聲笑道:“夫人若是再幫我洗,我想我今天的晚飯是吃不成了,畢竟餓得太久,可能會廢寢忘食。”

    他在“餓”字上頭,略微咬重了音,眼里的情`欲讓顧言傾想裝作不知道都不可能,輕輕瞪了他一眼,咬著唇往廚房去了。

    她一走,沈溪石的眼眸就暗了下來,他身上的傷雖好了,可是疤痕卻依舊觸目驚心,他怕嚇了她。

    沈溪石不知道的是,他的隱瞞,很快就被揭發。

    當漆黑的夜里,垂著童子采蓮的床幔的拔步床上,里頭的人正鬧得歡愉的時候,身下的小娘子在觸摸到他背后的疤痕時,立即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沈溪石一邊懊惱自個后背的疤好得太慢,一邊心疼哭得傷心的媳婦,可許是真的餓了太久,他的身形依舊沒有停頓下來,小娘子抽抽啼啼的哭泣聲中,伴隨著男子微微壓抑的喘息和難以言喻的聲響。

    這一夜顧言傾到底心疼他在外頭受了那許多的苦,沒有將他推下床,等第二日醒來顧言傾醒來,卻蠻著一張臉,對他連搭理都不帶搭理的。

    沈溪石自知理虧,跟著人前院后院地跑,兩人正鬧著,許伯來報,景陽侯求見。

    沈溪石也知道這些日子侯夫人一直陪著言傾住在一起,景陽侯這回怕是來接人的,沈溪石感念他不在京的這些日子,景陽侯對沈府的看顧,當下便讓人請了進來,顧言傾自去客院里找魏靜晏了,魏靜晏正在收拾自個的東西,見顧言傾進來,笑道:“我正準備回國公府住些日子呢!”

    顧言傾輕聲笑道:“侯爺來了,在前頭和溪石聊天呢,我想他大概是來接你回去的,阿晏,你和侯爺之間,也不能一直這樣逃避。”

    魏靜晏苦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顧言傾走近,“若是他是個魚木珠子,我們阿晏就不要再理他,我倆一起過日子。”

    魏靜晏見她今日氣色紅潤,眉目間隱隱有女子的嬌媚,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揶揄道:“溪石可是剛剛回來,你也舍得?”

    顧言傾臉色微紅,知道靜晏暗指的是什么。

    后頭,魏靜晏到底還是跟著景陽侯回了侯府,沈溪石看著言傾有些擔憂的目光,笑道:“我聽景陽侯的意思,這一回魏氏回去,怕是想再出來小住是不可能的了,你大可放心。”

    顧言傾白了他一眼,從沈溪石身邊過去,手腕卻被后頭的人一把抓住,沈溪石可憐兮兮地喚了一聲,“阿傾,你又要拋棄我嗎?”

    話音里的落寞與寂寥,讓顧言傾心口一顫,緩緩地泛上來一點酸楚,回身瞪著他道:“你受了那么重的傷,為什么和我只字不提,若不是這回陛下急招你回來,你是不是還想著瞞我一輩子?”

    話音一落,顧言傾的眼淚也掉了下來,昨晚上摸到他背后那縱橫交錯的疤痕時,顧言傾心里的震撼與心疼幾乎要將她淹沒,她難以想象溪石當時受了多重的傷,一想到她有可能在這等待的兩月多的時間里,險些再也見不到溪石,眼淚不由洶涌而來。

    沈溪石抱著跟前哭得渾身發抖的人,一個勁地在她耳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顧言傾正哭得厲害,忽地唇上被覆了柔軟的東西,所有的聲音都吞入了腹中。

    底下的下人,都自覺地回避開來。

    ***

    沈溪石和林承彥回京三日,宮里頭都沒有傳出什么消息出來,只讓林承彥和沈溪石在家中先休息幾日。

    京里頭的各方勢力雖蠢蠢欲動,卻只得耐心地等著皇宮那邊的動靜。

    十月十五,官家去廣元寺看望沈太后,因為太后不想被打擾,所以后宮妃嬪一個也沒帶,便是皇后也留在了宮中。

    廣元寺后山的一座庭院里,杜貴妃望著四五月未見一面的陛下,神情冷淡,好似不認識眼前的人一般。

    四五月未見,貴妃的肚子已經圓滾了起來,整個人卻不見豐腴,趙元益對上阿寶的眼睛,步子忽地有些滯重。

    待他走近,阿寶規規矩矩地給他福了一禮,卻不說一語,趙元益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大,伸手握住了阿寶的手,“阿寶,我很想你!”

    阿寶眼里閃過嘲諷,語氣冷然道:“陛下,你該知道當初我之所以愿意被囚在后宮中的初衷是什么?”

    趙元益的呼吸忽地有些不穩,他自是知道阿寶幼時活潑愛動,是個喜動不喜靜的性子,那時候杜恒言和林承彥受肅王府迫害,阿寶年紀雖小,卻一心想著待自己強大了,就可以保護她的阿姐了。

    這些年,兩人之間雖沒有明說,可是趙元益知道阿寶的底線在哪里,不是他一個個納進宮中的妃子,甚至不是那些個即將要出生的孩子,而是杜恒言。

    趙元益滿嘴苦澀,可是依舊舍不得說一句重話委屈她,她是他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唯一的執念,除了江山以外,唯一想守護的東西。

    半晌,趙元益嗓音低沉地道:“阿寶,我明白,我會護住你阿姐和林將軍的。”

    先前還一臉冷寂的杜貴妃,倏忽間便落了淚下來,一張小臉我見猶憐,小聲囁嚅道:“哥哥,你莫要再騙我!”

    第84章 君君臣臣

    從杜貴妃的小院兒里出來, 趙元益又親自問了陳太醫和孫太醫貴妃這一胎的情況,陳太醫斟酌著道:“貴妃娘娘的孕相甚好,只是近來有些郁結于胸, 氣血凝滯。”

    趙元益皺了眉, “貴妃的身體務必要好好調養!”說著視線在二人的腦袋上輕輕掃了一眼。

    兩位太醫頓時遍體生寒:“是,微臣定當鞠躬盡瘁, 不敢有絲毫怠慢!”

    趙元益揮手讓他二人退下,轉身看向跟出來的杜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如非, 面色無波地道:“好好伺候貴妃娘娘, 若是貴妃有一丁點的閃失, 便是貴妃也護不住你們!”

    如非低垂著脖頸,恭敬地應了聲:“喏!”

    上頭的視線還是沒有移開,如非直覺得脖子里陰風直灌, 忽聽上頭的陛下沉聲問道:“外頭的事,貴妃是如何得知的?”

    如非一早便知道陛下定會有此一問,勉力回道:“啟稟陛下,貴妃許久未收到林夫人寄的小玩意兒了, 貴妃的月份越深,越是覺得不對勁,給林夫人去了好幾封信, 也一直沒有回信。”

    趙元益看著如非的眼眸越發冷沉,她說沒有回信,可是他明明讓人模仿杜氏給阿寶回了信的,那人的筆跡模仿得便是他也看不出來, 除非是阿寶和杜氏之間有不為人知的暗號。

    他特地在處理林承彥和沈溪石之前來一趟廣元寺,就是要看看阿寶的態度,她這般堅決,卻是囫圇不過去的,可是母后那邊……

    趙元益微皺了眉,母后那邊,他也得想個周全的法子才行。

    可是等真的見到沈太后的時候,趙元益尚未開口,便被母后一句話堵住了,“老身為了趙家的萬代基業,陪皇兒的貴妃在此處祈福,我也沒有別的想法,就希望皇兒看在我為趙家為趙國盡心竭力大半生的份兒上,善待沈家。”

    言畢,說她禮佛的時間到了,讓趙元益先回宮。

    趙元益下了山,宮女南鵲才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杜貴妃的身邊,“主子,陛下已經下山了,在太后娘娘那里逗留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杜貴妃正由如非和攬月扶著在庭院中散步,聽了這話,也沒說什么,如非輕聲道:“娘娘,太后定然會讓陛下對明遠伯府手下留情,您現在又要太后娘娘看顧著,陛下無論如何得顧及太后娘娘的意思。”如非是擔心,萬一皇上拗不過太后,最后拿了林將軍和耶嘉郡主開刀,貴妃會怨恨皇上,現在宮里頭又有兩位妃嬪懷孕,貴妃若是和陛下鬧生分了,日后母子二人在宮中又該如何自處。

    攬月也勸道:“娘娘,您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即便您擔心郡主那邊,也得等生產以后,身子妥帖了,再籌劃啊!不然,郡主那邊若是知道了,定然會責怪奴婢們沒有照顧好您!”

    杜貴妃扶著如非的手在庭院擺的一張躺椅上坐下,緩緩道:“若不是這個孩子,你們以為,我還在這里嗎?”

    杜阿寶微微閉了眼,如果此回陛下真忍心對她阿姐下手,那她對陛下最后一丁點情分也不會再有了,她可以忍受陛下讓兩個妃嬪懷了孩子,可是她不能忍受陛下對她的阿姐和姐夫下手。

    絕對不能!

    趙元益剛回宮,楊惠妃的人便迎在了宮道上,“陛下,惠妃娘娘午睡醒來便身體不適,說覺得胸悶氣喘。”

    桂圓公公瞥了一眼半晌沒有動靜的軟轎,微咳了一聲,對宮女道:“陛下尚有加急的奏折要處理,惠妃娘娘那邊你們先照看著!”

    那宮女待要再說惠妃情況如何嚴重,猛地被桂圓公公一瞪,頓時縮了脖子,讓到了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