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魏靜晏忙捂了嘴,見言傾看著她,只得硬著頭皮將丹國細作潛在汾州,汾州才失陷的事大致說了。 顧言傾心上微微直跳,她一直覺得近來心神不寧,因為前些日子景陽侯還說,溪石他們諸事順利,應該快回來了,可是現在又一定回來的跡象都沒有了,甚至這么久,她連溪石的一封信都沒有收到。 原來真的是出事了。 魏靜晏和廖氏看著顧言傾神思恍惚的模樣,都知道今天這頓飯是不能好好吃了,兩人不由面面相覷。 這一夜里,顧言傾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溪石腹背受敵,受了重傷,渾身是血,一聲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幾乎是下意識的,顧言傾光著腳便下了床,對著窗外的星空祈禱溪石和杜姨平平安安。 顧言傾祈禱完,忽地發現自己跪在窗前,窗外的月光十分皎潔,能聽見莊上蛐蛐和鳥叫的聲音。 顧言傾覺得額上有些涼,抹了一把發現都是冷汗,一想到剛才夢中的情景,便忍不住發顫。 從她和溪石成婚以后,她一直覺得隨著日子的推移,她和溪石因著各自的身份必有一難,可眼下,西北竟出了此等禍事,顧言傾有些懊悔先前顧慮這顧慮那,一直不愿意受孕。若是溪石真的在西北出了事,她往后的人生里,真的一點念想也沒了。 這一夜顧言傾睜著眼,到了天明。 第二日一早,莊上迎來了一位陌生人,陳太醫身邊的小徒弟。 顧言傾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收到杜貴妃的信箋,陳太醫跟前的小徒弟將信箋送到郊區莊子上的時候,顧言傾不由愣了愣。 小徒弟忙道:“沈少夫人,貴妃娘娘囑咐你快些看,給她寫個回信,讓小底一并帶回去。” 顧言傾這才想起來拆了信,不由皺了眉,貴妃娘娘是擔心杜姨,問杜姨在西北的現狀,可能在山上,貴妃并不知道眼下汴京的局勢和西北的戰況。 只是杜貴妃眼下正懷有身孕,杜姨那邊的情況她也不敢多說,免得讓杜貴妃心緒不寧,傷了胎氣。 只是在信的末尾,杜貴妃叮囑務必要實話實說,顧言傾默想了一會,就將汾州失守,眼下杜姨和林將軍守在太原府,朝廷正準備往太原派援兵的事說了,又說杜姨來信中詢問了貴妃。 顧言傾寫好,待墨跡晾干,便交給了陳太醫的小徒弟,又問他:“貴妃在那邊可還安好?” 小徒弟不過十一二歲,模樣十分伶俐,笑道:“貴妃一切皆好,沈少夫人無需擔心。” 顧言傾又隱晦了問了一句,“貴妃可知道宮里的情況?”這一句是指惠妃和扈婕妤有孕的事了。 小徒弟聽明白后,微咬了唇,“貴妃尚不知,便是我們,也是這一次下山回來才知道的。” 顧言傾默然,陛下將貴妃與外界徹底隔絕了,難怪貴妃會給她寫信,只是貴妃如今懷著身孕,她也不敢將靜晏告訴她的,拓跋申與丹國勾結的事說出來,貴妃若是有個萬一,就適得其反了。 顧言傾想了想,讓小徒弟稍等片刻回房拿了先前給杜姨做的金魚荷包出來,遞給小徒弟道:“這是我先前做的,也許貴妃會喜歡。” 等送走了人,魏靜晏坐在院里的秋千上,一邊輕輕晃蕩著,一邊嘆道:“汴京城里鬧得這樣厲害了,貴妃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陛下也真是絕情。” 顧言傾默然,靜晏和別人都以為陛下是不喜歡貴妃,將貴妃驅逐出了皇宮,失勢的貴妃自然不會有機會知道皇宮中妃子有孕的事。 可是,貴妃不是被驅逐,她是被陛下保護了起來,就是這保護和軟禁也沒有什么分別,貴妃日后若是知道后宮中又多了兩個妃嬪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來。 陳太醫的小徒弟走了沒有多久,村里來了一群衙役,拿著廖氏和兩個女使的畫像挨家挨戶地問。 蘆煙一早就在路口候著,看到衙役往這邊來,立即便跑回來告訴了顧言傾等人,安排廖氏和兩個女使去了莊子后頭的小河邊。這些天廖氏主仆除了在顧言傾幾人跟前露過面,村里的人都未見到過。 衙役查到魏靜晏這處莊子來的時候,得知景陽侯夫人和沈樞相夫人在這里小住,客客氣氣地說了兩句叨擾,便告辭走了。 魏靜晏皺眉道:“阿傾,你說徐參知找不到人會不會放棄?” 顧言傾搖頭,“怎么說廖jiejie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堂堂參知夫人去上香的路上沒了蹤影,說出去也要丟徐參知的臉面,便是裝裝樣子,這事沒個一年半載估計都消停不了。不過,女子走丟多日,名聲總是不好,徐參知便是真的找回了廖jiejie,也不會善待她,過一月半月的,大概也就真的是裝裝樣子,不會再認真搜查了。” 魏靜晏點頭,這些日子她也發現廖jiejie有了身孕,有了身孕還離開徐府,只怕問題就出在這個“身孕”上了。 廖氏從小河邊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兩條鯽魚,對顧言傾和魏靜晏笑道:“今兒個我下廚,拿這個熬鯽魚湯。” 魏靜晏也笑道:“再加兩塊豆腐。” 顧言傾道:“還要加兩根香蔥。” 幾人說著,似乎已經看見了奶白的魚湯一樣,催著廖氏往廚房去了。 看著兩人歡呼的背影,顧言傾不由地想,要是溪石也在就好了。 第80章 遇險 顧言傾和廖氏兩人自從下了一次廚后, 魏靜晏好像在這莊子上找到了生活的樂趣一般,每日里帶著廖氏和言傾沒事就在莊子上找野草、釣魚、抓野雞之類的,玩得不亦樂乎, 后來魏靜晏膽子大, 讓幾人帶著冪蘺一起去村里的一座小山上。 所以當第二次衙役們突擊莊子上的時候,荔兒和蘆煙她們都在忙乎著養小雞、做飯, 誰也不知道上次來過一次的衙役竟又悄無聲息地進了莊子。 衙役們敲門的時候,荔兒還只當主子回來了, 開開心心地去開門, 看到門口立著的人, 眼皮不停地跳,笑道“端爺怎么又過來了,人還沒有找到嗎?” 眼睛瞥到前頭還有一個穿了一身箭袖黑色綢緞直裰的男子, 有些訝然。 為首的衙役先前也和荔兒打過交道,知道這是沈少夫人身邊伺候的,當即客氣地笑道:“荔兒姑娘,這是這一期武舉的榜眼, 扈公子,目前協助榮大人處理徐夫人失蹤一案。” 還稱呼為公子,就是陛下還沒有安排他們的官職。 荔兒立即對著扈公子福了一禮, 卻見扈公子冷然地打開了廖氏的畫像,眼睛灼灼地看著荔兒,聲音清冷:“這畫像上的人你認識嗎?” 荔兒看了畫像一眼,眼皮跳得越發厲害, 壓下心里的焦急,仔細端詳著畫像,有些疑惑道:“認識的,這不是徐參知的夫人嗎?奴家跟著自家主子出門的時候,遠遠地見過幾次。” “聽說你家夫人也是22日來這里的?你們早上幾點出的門?看到徐夫人的時候,可曾說了什么?”年輕男子循循誘導道。 荔兒心里一嗤,面不改色地道:“不到辰時吧,侯夫人怕遲了天氣太熱,曬到了,所以我們出門的早,怎么徐夫人也是來這里的莊子上走失的嗎?沒聽說徐家在這一塊有莊子啊?” 絲毫沒提見沒見到徐夫人,好像自個說著說著,就忘記了對方問的見沒見過徐夫人的問題。 扈斯南微不可見地皺了眉,他們當日就在各城門以及京郊附近的驛站布了關卡,廖氏當日是乘坐徐府的馬車去的廣元寺,車夫將她們送到廣元寺山腳下便離開了,可寺廟里的人說當日并未見到廖氏來山門,扈斯南打探了廖氏出事前幾日的行蹤,又結合了廖氏平日里的為人處事。 直覺這一次廖氏怕是借著京中的哪位貴人,想脫離徐府。 只是這事,涉及到徐參知的顏面,他也沒有道破,卻追著蛛絲馬跡,尋到了沈少夫人這里,據說,半個多月前,沈少夫人和楊少夫人在陳家鬧得不愉快的時候,一向寡言少語的廖氏出言偏幫沈少夫人,這與廖氏平日里在人前的形象十分不符,她還查出,廖氏去過沈樞相夫人。 而且,在廖氏走失了這一日,沈少夫人和景陽侯府人也一早出了汴京城。 扈斯南看著眼前大方得體,應對得當的沈府女使,微微笑了一下,他本是清冷肅俊的長相,這一笑倒晃得荔兒微微紅了臉,就聽他道:“聽說沈少夫人和徐夫人也有些交情,不知道荔兒姑娘最后一次見徐夫人是在哪里?” 荔兒心里打了個回環,皺眉狀似回憶般地道:“在陳大學士府上見過一次,后來,夫人讓我去寺廟添香油錢的時候,也曾見過徐少夫人來祈福,遠遠地行了禮。” 扈斯南挑眉,他知道這女使的話虛虛實實,說了在陳府和寺廟里見過,因為這些都可以查出來的,只是又說遠遠地行禮,說她們根本就沒有接觸,在花宴和上香的時候遇見,本就是很平常的事。 那邊藿兒見荔兒去開個門遲遲不回來,就到前頭來看看,一眼便見到門口站著的衙役,心里一個咯噔,一閃身就又進去了,從后門往小山上去通知自家主子。 卻不知扈斯南眼力十分好,藿兒一現身,便看見了她,此時問荔兒道:“不知侯夫人和沈少夫人現在可在,可方便進里頭看一看。” 荔兒皺了下眉,不耐地看了一下后頭衙役的頭子,為難道:“端爺,扈公子,你看這,我家主子和侯夫人都是女眷,樞相和侯爺都不在,是不是不太合適?” 扈斯南挑了下眉,“侯爺和樞相都為朝廷鞠躬盡瘁,又與徐大人是同僚,若是知道,定然會通融一二,畢竟我們也是奉旨辦事。” 荔兒糾結了一下,才道:“好吧,那你們進來吧!” 扈斯南問道:“荔兒姑娘不需要去請示一下兩位夫人?” 荔兒笑道:“我家夫人和侯夫人去村子里轉轉了,說想買只好看的公雞回來打鳴,端爺和扈公子可要快些,要不然沖撞了兩位夫人,奴家可得受罰了。” 扈斯南眸子微沉,不在院子里嗎?所以,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女使,扈斯南神情一凜,對一旁的衙役道:“我尚無公職在身,就不進去了,端爺們隨荔兒姑娘進去吧!” 說著,便迅疾離開了前門,往后門的方向奔去。 魏靜晏昨日讓莊戶幫忙挖的一個獵坑里,剛好掉進了一只尾羽很長的野雞,開心地下去拿了上來,手上身上都沾了泥,可全渾然不在意地對著言傾和廖氏笑道:“你們看看,再去采些小蘑菇,今天可以做小雞燉蘑菇了!” 前些日子下了一場大雨,小山上長了好些蘑菇, 言傾和廖氏無奈地笑了笑,顧言傾一邊給靜晏收拾著衣服和頭發上的茅草,一邊 嗤笑道:“這些日子我和廖jiejie輪流著下廚,就你沒動過手了,要不今天這雞就交給你了?” 魏靜晏卻是從不曾在灶下學過一星半點的,頓時就犯了難。 這當兒,藿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夫人,夫人,不好了,衙役又來了!” 顧言傾握著廖氏的手道:“不要慌,我們先不回去。”遠遠地又看見有個人影往這邊來,暗道不好,藿兒肯定被跟蹤了,望著靜晏手上的雞,靈機一動,對廖氏道:“廖jiejie,你先下去這個坑!” 藿兒下去將捕狩獵夾拿了上來,廖氏忙下去,顧言傾和魏靜晏將先前的茅草又鋪了上去,幸好這獵坑挖的深,這邊弄好,顧言傾和魏靜晏便往山下去,剛走不到幾步,扈斯南就追了上來,行禮道:“沈少夫人和侯夫人好雅興,竟來這后山捕獵。” 魏靜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耐道:“當真是什么阿貓阿狗也往跟前湊。” 明明是衣裳上還沾著草屑和泥土的小娘子,在說這話的時候,卻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侯府貴婦人的氣勢。 言傾看得好笑,橫了靜晏一眼。 扈斯南卻也不生氣,淡笑道:“在下出自鎮州扈家,家父取名斯南,是這期武舉的榜眼,目前奉旨協助榮大人處理徐夫人失蹤一案。” 鎮州扈家,是扈婕妤的娘家,他先搬出了鎮州扈家,便是想和魏靜晏論交情了,才又點明他此行的目的。 魏靜晏便是想以勢欺人,在得知是扈婕妤家的人后,也少不得收斂了起來。 顧言傾正要說先下山的話,獵坑里忽然發出了輕微的驚呼,扈斯南拔腳就要去,魏靜晏幾乎沒有反應就攔在了他身前。 扈斯南低了眉眼,不急不緩地喚了一聲:“侯夫人!”聲音里警告的意味十分明顯。 扈斯南一早便發現了這邊原是有三個人的,一轉眼便成了兩個人,剛還疑惑另一個藏在哪里了,現在望著鋪著茅草的地方,看向魏靜晏的神色便帶了幾分嘲諷。 顧言傾上前道:“不想扈公子原來和扈婕妤同出一家,先前還聽杜姨提過鎮州扈家,不成想竟在京城里見到了扈公子,若是杜姨在,肯定會十分高興。” 顧言傾知道杜姨和林叔先前便鎮守在鎮州一塊,應該和扈家有些交情。 扈斯南眉眼不動,依舊死死地望著那一塊茅草。 卻聽里頭又冒出了一聲驚呼,不知道廖氏在里面碰到了什么,顧言傾和魏靜晏也提了心,想到廖氏還懷著孕,魏靜晏狠狠瞪了扈斯南一眼,返身掀開了茅草,便見廖氏身上顫著一條黑蛇,頓時嚇得渾身發顫。 扈斯南低聲道了一句:“別動!”用劍將那蛇挑開。 廖氏已然嚇得渾身發軟,望著扈斯南,心如死灰,抱著言傾,眼里一片荒涼。 這時候,忽地又聽到一道熟悉的男聲響了起來,“斯南,你怎么在這里?” 顧言傾瞳孔猛縮,竟是郁正清! 護送她進汴京的郁正清! 郁正清掃了一眼抱著顧絮,身子有些站立不穩的女子,微微皺眉,又看了一眼扈斯南,“斯南,這里出了什么事嗎?” 扈斯南淡道:“人找到了!” 空氣一下子靜寂下來,廖氏好像渾身上下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盡了,軟軟地跌坐在地上,顧言傾蹲下來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我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 說罷,將廖氏交給藿兒,起身對郁正清和扈斯南道:“她不能跟你們走,她回到徐府,脫不過一個‘死’字,如果你們愿意放過廖jiejie,算我沈顧氏欠你們一份人情!” 她說的是“沈顧氏”,是包括沈溪石和顧絮的。 魏靜晏也道:“還有我景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