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他用的是命令的語氣,廖氏身子微抖,忙磕磕絆絆地說了起來,徐參知的眉頭越皺越緊,他自然聽出陳蕁是想激怒顧氏,陳蕁對付顧氏可能是為了攀扯上沈溪石,福州楊家的事,他近來也有耳聞。 可是讓徐參知覺得怪異的是,為何陳蕁倒像是篤定了顧絮就是承恩侯府的那位顧二娘子? 難道顧家真的有人從那場火海里逃生了?那又是誰救了她? 在滿朝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人致以一詞的禁忌中,誰有這般大的膽子?不知怎地,徐參知此時的腦海里忽地出現了先帝的那幅畫。 顧承旨,關于沈婕妤的畫,還有顧二娘子,沈溪石,林承彥和杜恒言。 徐參知總覺得似乎有一個和這些人相關的秘密。 廖氏悄悄抬頭見他又陷入沉思,面上隱隱地出了一層熱汗,想著顧meimei交代自己的事,壯著膽子往前挪了兩步。 女子的馨香闖入了徐參知的鼻腔里,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將人帶到了自己的腿上坐下,廖氏乖巧地喂著徐參知吃綠豆湯,一勺又一勺,溫柔又耐心。 徐參知莫名地就回過了神來,眸光沉沉地望著廖氏,廖氏覺得時機差不多,低著頭忐忑地道:“老爺,今日妾身沒有忍住,幫著沈少夫人說了兩句話,妾身會不會給老爺添惹了事端?” 徐參知一早就知道今個那一桌有哪些人,自家meimei在的,怎么樣也不會出什么差錯,捏著廖氏的下巴,讓她與自己對視,嘴角微勾了一下,“不妨事,你平時里不是不喜在外頭開口,怎么這會沒忍住?” 廖氏咬唇道:“沈少夫人和我年紀差不多大,今兒個和我聊了很多蜀地的趣事,她們都很少搭理妾身,所以,所以……” 徐參知挑眉,她是知道廖氏每次參加宴席時的模樣,只當她是難得遇上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也沒多說。 廖氏一把勾住了徐參知的脖子,“爺,你說,那沈少夫人真的是承恩侯府的小娘子嗎?” “你說呢?” “妾身覺得不是,妾身也是聽過承恩侯府的事的,那么一場大火,顧家的人不是應該都死絕了嗎?如果有沒死的,顧家又沒罪,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給家人來收尸?” 徐參知摩挲著廖氏的手心,“不,顧家有罪。”不是叛國的罪,也定然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否則堂堂承恩侯府,太皇太后的母家,一百多口人豈會就這般悄無聲息地慘死在火海? 徐參知一邊說著,一邊似乎也相信沈府的顧氏,真的是顧言傾! *** 顧言傾火急火燎地到景陽侯府說要見靜晏的時候,門上的婆子眼神閃了一下,說要去問老夫人。 顧言傾喊道:“不用去打擾老夫人,我與侯夫人約好的。” 說著,也不等那婆子再開口,帶著荔兒往靜晏的院子里去。 她到底是沈樞相的夫人,府上的小世子又和沈樞相交厚,也不敢攔著,直差人去后頭通知了老夫人。 顧言傾冷眼看著她的動作,心越來越往下沉,直覺阿晏這回真的出了事兒,想到這里,腳下便小跑了起來。 到得靜晏院子的時候,蘆煙正在院子里煎藥,看見顧言傾,立即便紅了眼,“沈夫人,您可算來了。” “你家夫人呢?” “在里頭躺著呢,還沒有醒,拂冬在守著。” 顧言傾進去看了一眼,見靜晏躺在床上,面上潮紅,臉上有些燙,高燒竟然還沒有退下來,忙問:“不是說請了太醫嗎?” 拂冬道:“太醫說還要過一兩個時辰。” 荔兒上前問道:“拂冬jiejie,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侯夫人怎好好地就高燒不退了?” 拂冬一聽這話,面色頓時沉了下來,恨聲道:“曹家那不要臉的小蹄子,昨夜以夫人的名義將侯爺騙去了后花園,夫人這邊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那小蹄子衣衫盡褪,赤`條條地躺在水榭里,夫人看到,許是駭住了,往回走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栽到了湖里。侯爺立即便跳下去救了夫人上來,但是夫人半夜就發起了高燒。” “你家侯爺呢?” “侯爺去老夫人那了。” 顧言傾沒有再說什么,望著床上的人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她知道,靜晏一開始嫁給景陽侯,許是為了找一個合適的落腳點,可是處了這么幾年,大約也是有些感情的,先前嘴上說得再無所謂,真看到景陽侯和旁的女子衣衫不整地在一處的時候,大約也是深受了一番刺激。 拂冬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哽聲道:“夫人出嫁前和國公府鬧得就有些不愉快,這些年從不主動回府,也不會和國公爺和國公夫人說她在侯府的處境,老夫人欺負夫人越來越到明面上。” 蘆煙也道:“沈夫人,我家夫人就和您還說幾句話,您勸勸她吧!” 顧言傾給靜晏換了一個濕帕子,望著靜晏在夢境里也皺著的眉頭,忍不住替她揉了揉眉頭,“好,我會勸她的,蘆煙你去看著藥,拂冬你再去換一盆水。” 阿晏是十分內斂的性子,能夠突破內心的恐懼,卻喜歡一個人已經很不容易,而她喜歡的人,并沒有能夠給她很好的安全感。 顧言傾伸手握著靜晏的手,輕聲道:“阿晏,我知道你不想醒來,不要怕,你還有我,他們不要你沒有關系,我要你!” 魏靜晏的眼角毫無預兆地滑了一滴淚。 恰在這時,景陽侯回來了,看見顧言傾在,皺了眉頭:“沈少夫人怎地過來了?” 顧言傾淡淡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面上有些疲憊,下巴微有胡茬,嘲了一聲,“難不成你們不關心靜晏,還不準別人來關心?” 顧言傾此刻對景陽侯一丁點好感也沒有,景陽侯年長阿晏十五歲,又不是頭次娶妻,早已不是什么稚嫩的小郎君,還連累得阿晏心灰意冷,她心里堵著氣,到口的話便帶了刺:“聽聞景陽侯不日就要納如花美眷入府,倒是要恭喜一聲。” 景陽侯心頭一哽,到底顧忌著靜晏平日里最待見這沈顧氏,沒有反駁,望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待阿晏醒來,還請沈少夫人多寬慰兩句,先前確實是我做得不好,讓阿晏傷了心。” 顧言傾見他這樣,心口的郁氣越發出不來,“景陽侯,你既對她不上心,當初為何又娶了她回來?”顧言傾也知道當初成婚的事,不能一味地怪景陽侯,是阿晏自己愿意的,可是此刻看著阿晏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顧言傾還是忍不住遷怒。 “阿傾!” 床上一直昏迷著的人,忽地拉了拉顧言傾的衣袖。 顧言傾一喜,似乎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忙摸了一下阿晏的額頭,見還guntang得厲害,哽咽道:“你怎么那么傻,園子那么大,你好端端地往湖邊走什么?” 魏靜晏一哂,那兩人就在湖邊的水榭里,她不去怎么能看見,反握著阿傾的手,虛弱地道:“阿傾,帶我走!” 顧言傾立即紅了眼,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一旁的景陽侯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雙幽深的眸子來回地在沈顧氏和魏靜晏之間看。 他聽到阿晏喚沈顧氏“阿傾”。 阿傾,那是承恩侯府的顧二娘子。 第77章 不去想 一直到蘆煙和拂冬扶著靜晏上了沈家的馬車, 景陽侯都沒有一句出口制止的話,幽深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兩人。 眼看沈家的馬車要走了,身邊的長隨忍不住提醒道:“侯爺, 夫人要走了, 您……” 景陽侯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望著車夫吆喝著馬, 離開了景陽侯府門口,原來是顧言傾, 怪不得靜晏會這般依賴她。 在娶靜晏之前, 他也是查過她的, 知道是一個比較孤僻的小娘子,雖貴為魏國公府的嫡長女,卻并不受家人的重視, 滿汴京城中也只和承恩侯府的顧二娘子交好,顧二娘子葬身火海后,靜晏的性子越發孤僻。 景陽侯忽地明白那日在花廊下,阿晏說的只能依賴顧氏是什么意思了, 原來這個顧氏就是顧言傾。 景陽侯不知道自己心里此時是什么感覺,顧言傾沒有死,阿晏一早就知道, 可是她沒有和自己透露只言片語,甚至于,顧言傾一回來,她覺得自己找到了依靠。 景陽侯望著消失在轉彎處的馬車, 心口像有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悶得透不過氣來,身后忽地來了一個仆婦,氣喘吁吁地道:“稟侯爺,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景陽侯轉身看著低著頭的仆婦,不辨喜怒地問道:“可還有誰在老夫人那里。” “還有曹家的小娘子和夫人。” 景陽侯嗤笑了一聲,吩咐仆婦道:“一會兒你去賬房那領一百兩銀子,交給曹夫人。”又吩咐守門的小廝道:“以后曹家的人上門,不準再進來了,也不準再給老夫人和曲mama傳話,要是讓我知道老夫人在府中再見曹家的人~” 后面的話不言而喻,守門的兩個小廝忙低低地應了。 *** 太原府一處三進的宅院里,穿著一身有些皺巴的鎧甲,雙眼充著血絲的林承彥一邊往里走,一邊問一旁的護衛林甲:“溪石還沒有醒來?” 林甲道:“還沒有,夫人在里頭照看著呢,說是傷口化膿,可能要折騰幾天。” 林承彥皺了眉,“景小世子那邊怎么樣?” “已無大礙,正在休息。” 林承彥沒再問,不一會兒便到了沈溪石的廂房,外頭廊間銀九正在煎著藥,杜恒言聽到腳步聲,忙走了出來,輕聲道:“傷口已經包扎好了,沒有性命之憂,大夫說晚上應該就會醒來了,兩人突破重圍,也是筋疲力盡。” 林承彥望了一眼廂房里頭,見人還昏迷著,嘆了一聲:“這一會,也幸虧溪石機敏,不然連我們太原府怕也是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杜恒言沉默,誰能想到丹國竟有人勾結了拓跋部的拓跋申,在溪石和拓跋宏就要簽訂息戰條約的前夕,混在拓跋宏的隊伍里,與汾州外頭的人里應外合開了城門,破了汾州。 當時景行瑜大怒,單槍匹馬地要去找拓跋申算賬,中了敵人的圈套,如果不是溪石返回救了他出來,現在景行瑜估計或亂箭射死,或成了俘虜了。 杜恒言見承彥眉頭緊皺,面色疲憊,撫著他的臉,心疼地道:“你已經兩天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快去歇一會吧,這里有我呢!” 林承彥一把將夫人抱在了懷中,下巴擱在她的肩上,有些愧疚地道:“阿言,讓你擔心了。” 杜恒言眼里微澀,柔聲勸慰道:“說什么傻話呢,和你在一起,怎樣都好。” 林承彥自是知道兩人自幼相伴,早已經不分彼此,也沒有再說rou麻的話,輕輕在夫人光潔的額頭上印了一個吻,去他們的廂房稍作小憩了。 杜恒言望著他的背影,眼里的柔聲漸漸染了憂色,這一會來太原府,她是抱著回不去的心情過來的,他在哪里,她就要跟在哪里。眼下慶幸的是,他們的孩子,曦兒和軒兒留在了丹國,有她的親生父親北院大王看顧,想來不會有什么事。 這般想著,又回身望了一眼廂房里尚昏迷的人,幸好溪石活著逃了回來,不然汴京城里等著他回去的阿傾,怕是也堅持不下去了。 采荇匆匆地拿著一個信筒過來,交給杜氏道:“主子,是汴京來的。” 杜氏忙拆開了看,見是阿傾的筆跡,說了幾句福州楊家的事,末尾說自己一切安好,望她們在這邊順順遂遂,早日回京團聚。 杜氏看完,眼里先前壓下去的酸澀感又涌了上來,這一回,她也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回去。 杜氏抬頭望著上方碧空萬里的天空,有三兩只燕子撲棱著翅膀從屋頂飛過,院子里的樹葉在明亮的日光下,像鍍了一層薄薄的水晶,似乎脆得易折。 廂房里傳來一兩聲夢中的囈語,一會念著行瑜,一會又是阿傾。 采荇見自家主子氣色不好,想著夫人也是幾日沒有休息好,心疼道:“夫人,將軍心里惦記著外頭的事,怕是也睡不安穩,不如夫人也去陪著歇息一會吧!” 杜氏微張了張口,“外頭的糧倉搶救了多少?”太原府一早就混進了丹國的jian細,他們奪了汾州以后,偷襲了太原的糧倉,承彥這兩日都在救糧,可是杜氏剛才在夫君跟前一個字也不敢問,她知道夫君不想讓自己擔心。 采荇猶疑了一下,硬著頭皮道:“夫人,他們扔了硝石,又倒了桐油,一點也沒搶救出來。” 杜氏身子晃了晃,沒有了糧,這太原府,守住一月便是萬幸了。 采荇一把扶住了自家主子,紅著眼寬慰道:“夫人,將軍已經送信給陳官人了,太原府定然會有救的。” 杜氏閉著眼,沒有再說,云翼禁軍是河北河東這一塊最勇猛的軍隊,如果他們自身都需要被救援,短時間內,很難再從別的地方調兵過來支援。 杜氏強打著精神,就著采荇的手去了外廂的靠椅上坐下,喝了一杯清火的雛菊花茶,腦袋才清醒了些。 吩咐采荇道:“晚上溪石大約就會醒了,讓廚房熬些小米粥。” “是,夫人,奴婢這就去。” 杜氏獨自坐在靠椅上,又看了一遍阿傾的信,福州楊家想回太原府?嗬,要是知道太原現在前有狼后有虎,里頭還有jian細,這個太原府,他們還要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