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許是沈寶晴對這人有些忌憚,笑臉應了,倒沒有再多說。 *** 沈溪石帶著官家和桂圓公公在自個的宅子里走了一圈,進了書房,官家略略看了幾眼珊瑚樹,博古架子上的花瓶、玉器,嗤笑道:“朕尚不知道,沈卿何時斂了這許多民脂民膏。” 桂圓公公笑道:“自是下頭的人孝敬的,不瞞陛下,小底也收了一些呢!” 元帝也不過是趁興打趣兩句,見沈溪石面上淡淡的,一副你不都知道的模樣,有些意興闌珊地道:“朕這許多年,就這一個皇子。” 元帝說的不明不白,沈溪石卻是冷哼了一聲:“微臣這許多年,也就一個顧小娘子。” “嘖嘖,沈卿,克己服禮你可還記得?” 元帝話音剛落,便看見書房內壁上掛著的一張美人圖,似乎有些年頭,上頭的小娘子不過豆蔻年華的模樣,他也是熟悉的,淡道:“人都已經娶進了門,這幅畫收起來吧!” 元帝話音一落,桂圓公公便上前來,微微抖著手準備將畫收下來,沈溪石也沒有阻止。 桂圓公公收了畫,去了門外守著,尚覺得手心發燙,先前在御花園里頭,他就覺得那顧小娘子與以前的那一個顧家的,有幾分肖像,今兒個見了沈樞相這里的畫,才知道,原來當真是一個人! 最讓他心驚的是,陛下知道!陛下還默許了沈樞相娶她為妻! 單單陛下對沈樞相的這一份縱容,便不是大皇子所可以仰望的。 心里對沈樞相不由又忌憚了兩分。 書房里頭,元帝沉聲道:“慎兒這邊你不用擔心,朕已想好,封他一個安王,等大婚后,便去滇南的封地。” 沒有意料之中的感激或“嗯”,沈溪石淡漠地問了一句:“為何?” 為何這般幫他,甚至可以越過唯一的皇子,這許多年來,沈溪石不是沒有想過,為何陛下對他,亦兄亦友,自來庇護有加,無論他做什么違禁的事,陛下都不以為意。 譬如這回,他已經找人盯住了大皇子,只要他敢進府,或是在迎親的某一個環節,做了不該做的,他都不會手下留情。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今日陛下不會突然登門,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定然是趙慎。 元帝深深地望了沈溪石一眼,“因為朕要你終其一生,皆為輔佐朕守護好這萬里江山而活。” 沈溪石對上元帝不怒而威的眼眸,微微笑了一下。 一如多年前,他問陛下,他為何要從一眾殿侍中單單選了他,陛下說,“朕觀你有將相之才。” 所以,一直是陛下相信他有將相之才,他才真的會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但是敏銳如沈溪石,他已然明白,陛下要悄無聲息地按住趙慎和他的瓜葛,并不是因為他有所謂的“將相之才。” 因為,陛下從來沒準備將皇位傳給趙慎,他和趙慎之間也不會存在什么君臣沖突。 直覺告訴他,陛下是在庇護他,沈溪石覺得他好像抓住了什么東西,但是這種感覺倏忽就不見了。 淡淡地道了一句:“微臣多謝陛下!” 官家不知道什么時候帶著楊惠妃走了,從前廳過來,準備去看新娘子的孫氏不意會在月門前遇到沈溪石。 “兒子見過母親。”沈溪石淡淡地道了一句。 孫氏微微笑道:“你且去忙吧!” 看著穿著緋紅吉服的沈溪石遠遠地走過去,孫氏眼里閃過懊悔。自己當年究竟是懦弱了些,沒有護好這個孩子。 第59章 甘甜 孫氏一進后院, 看著滿院葳蕤的草木,處處昭顯著勃勃、明亮的生機,與她記憶里的三郎, 似乎格外的不協調。 她們漸漸老了, 年輕時候的鋒芒、野心,也散去了很多,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的心已然是一口枯井,無浪亦無波。 那個在伯府里像一頭小困獸一樣的三郎, 卻長大了。 她一直沒有子嗣, 三房的庶出子女卻像小豬一樣, 一個一個地從那些女人的肚皮里滾出來,是以,當年溪石被送到她院里來的時候, 她是愿意養在膝下的,她以為這個孩子是沈三在外面和野女人生的,那個女人許是死了,不然不會生了個男娃還進不得府。 在沈家, 這個小男孩和她一樣孤立無援。 起初的八年里,她確實將他照顧得很好,完全依著貴公子的模樣來養, 她還想著給他過到她名下,給他嫡子的身份,但是那一年先帝甍,元帝繼位以后, 沈府作為太后娘娘的母家,被敕封為明遠伯府,上至老祖宗和侯爺,下至伯府的三位老爺,都對溪石表現出了明顯的厭惡。 三房里那起子小娼`婦越發蹬鼻子上臉地作踐溪石,后來老祖宗以溪石年紀大了為由,將他遷到了前院里頭養。 她那時候尚幻想著沈令平總有對她回心轉意的一天,是以,并沒有和老祖宗抗爭,任由著他們將溪石帶走了。 想到這里,孫氏不是不后悔的,并不是后悔如今沈溪石位居高位,自個不能沾一點福氣,而是,當年那般懵懂愛嬌的小男孩子,是她親手送到了沈家那群人的魔爪里。 日光照得孫氏眼前有些發黑,忽聽身后的寧mama道:“夫人,前頭想來便是新房了!” 孫氏也聽見了里頭那邊女眷們說笑的聲音,腳步微頓,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去時,守在新房門外的小女使規規矩矩地福了一個禮,想來也是不認識她,是以并未稱呼,孫氏身后的mama想教訓她兩句,被孫氏用眼神制止了。 沈家小女使撩起了由顆顆圓潤飽滿的粉色珍珠串起來的珠簾,孫氏眼眸里閃過驚詫,原來溪石這些年已然累積了這般厚實的財物嗎? 顧言傾正忍著性子聽著周圍的女眷們或夸或暗貶地討論著她的妝容,她今天是新嫁娘,除了那一個“生”字,卻是不宜在外人跟前開口的。 攏在廣袖里的手正暗暗搓著絹帕,便看見了一位有幾分眼熟的婦人進來,只見其身量頎長,一雙吊稍眉似要入鬢一般,眼睛瞥見新房里的女眷時,周身的氣度驀然地降了幾個度,,望向新婦時卻有幾分溫和。 顧言傾正疑惑是誰,便聽到有人喚了,“三嬸”。 “三舅媽,” “母親。” 喚母親的是沈寶晴,所以顧言傾猜測這是沈溪石名義上的嫡母。 對于孫氏,顧言傾尚有幾分記憶,這其中還有一段浪漫,但是又有些狗血的故事。 沈令平是侯爺的庶子,排行三,這些年一直做個附庸風雅的書生,卻未曾下場參加科舉,似乎是個無欲無求的性子。 生得一副好容貌,即便如今已四十多歲,依舊是俊秀儒雅的模樣,當年趙國有名的孫皇商家的獨女,對其一見傾心,死活要嫁到侯府,老侯爺想著他是庶子,既不事生產,又不是一個肯在官場鉆營的性子,日后從府里分出去,怕是日子艱難,是以便作主允了這親事。 奈何當年沈三老爺心里有個白月光,后來要死要活地以貴妾之禮納進了府中,二人整日里行些吟月弄花之事,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兒,卻始終生不下一個兒子,傳言孫氏為了氣這貴妾,將沈三在外頭的私生子接回了府中,且養在自個膝下。 所以,沈溪石在沈府的頭幾年,其實還是很好過的。 只不過,孫氏沒有善始善終。 先前喚沈寶晴八妹的大房庶女,先笑著問了一句:“三嬸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新息婦?” 要說沈家的這一窩女孩間,孫氏不討厭的大概也只有眼前的沈寶釧,雖是庶女,卻不卑不亢,也不趨利避害,此時淡淡應道:“聽說是個美人胚子。” 顧言傾適時地微垂了脖頸,作羞澀狀。 嫡母來庶子息婦的新房,大約在趙國也是很罕見的,一般都是等著第二日兒子、兒息去拜見。 只不過將大半生的身家性命都已拋在伯府,卻還孑然一生的孫氏,早已不在乎這些俗禮,當著眾人的面拉起了新婦的手,微微看了一眼,見其膚膩又狀若無骨,是個形骨俱佳的真美人,心里也為溪石高興,這個孩子,娶了這么一個小娘子,約莫是真的喜歡吧! 即便婚前不喜歡,婚后,也很難推開這樣的美人。 將手腕上的一對色若滴血的紅玉鐲子套到了新婦的手腕上,微微笑道:“若是喜歡,只管和我來要。” 她爹積攢了一輩子的金銀,她身后又無子,自然不會留下來便宜伯府里的那些娼`婦。 當著眾人的面,顧言傾也沒有推辭,對著孫氏又準備行禮,不妨被孫氏一把拉了起來。 孫氏沒有多停留,便走了,惹得沈家的一眾親眷面面相覷,沈寶晴望著顧絮手腕上那一對紅鐲子,眼里的戾氣一閃而過,她就知道孫氏手里頭還壓著好些東西沒有交到庫房里! *** 沈溪石再回來,天已經黑了,那些圍觀的沈家女眷已去了前頭赴宴,顧言傾正小口地吃著藿兒端來的桂圓紅棗銀耳湯。 她這一天滴水未進,喉嚨一早便火燒火燎的,這么一會,緩緩地喝著甜湯,覺得整個人好像都舒展了過來一樣,和藿兒笑道:“我都快熬成小干片了!” 藿兒卻是抿嘴笑著,沒有接主子的話,低著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顧言傾一側首,便看見了眼眸微紅水潤的溪石,帶著幾分酒氣,顧言傾順手將手里的甜湯遞了過去,“壓一壓酒勁。” 沈溪石沒有多說,接過來一仰而盡,便向外頭要水來。 顧言傾支吾道:“前頭賓客們還沒有走,你,你不需要再出去的嗎?” 沈溪石微醉的眸子在燭光下像鉆石一般璀璨,“還是夫人覺得我今夜應該讓你獨守空閨?” 顧言傾不想他那般不正經,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扭了身子不理。 荔兒和藿兒抬了溫水進來,直接繞到了十二扇美人琉璃屏風后頭,兩人備好沐浴用品,又伺候著自家小娘子卸了面妝,寬了嫁衣的外裳,才帶了門出去。 沈溪石忽地一下子抱起了言傾,在言傾輕聲的驚呼中將人抱到了屏風后頭,“不如夫人先洗?” 顧言傾已然惱得面上像熟透了的軟蝦,隱隱覺得沈溪石今日像卸了羊皮的大灰狼一樣,似乎已經亟不可待地要吃她這只傻呼呼的小白兔! 顧言傾絲毫沒注意到,看似英勇的某人,也一早紅了耳朵,到底是憑著酒勁,在僵硬地踐行著景行瑜前幾日對他灌輸的方式。 猶記得景行瑜說:“都說留住一個小郎君,得留住他的胃,那留住一個小娘子,嘖嘖,彥卿,你可知道是什么?” 虛心請教的某人,“不知。” “哈哈哈哈,得先將她留在拔步床上!” 滿臉黑線的某人:…… 顧言傾只以為男子在這一方面,素來無師自通,對著猶將自己護在懷里的某人,輕聲道:“你,你去外頭,我,我自己洗!” 見他還不動,右手忍不住攥了拳頭,在他胸前捶了兩下。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被她突如其來的粉圈襲`胸的某人,渾身輕輕地流過了一陣電流一般,酥酥麻麻的,心口猶如敲起了小鼓,顧言傾不妨自己的拳頭捶過去的地方,猛烈地跳躍,攏著她腰的某人,似乎喘氣越發滯緩。 噴`薄在顧言傾的額頂上。 來自現代的顧言傾,自是知道這種變化是因為什么,只低著頭,一動不敢動,向下的視線,忽地看到了某一處的隆起,腦子一嗡,“呀”了一聲。 就這一聲,讓某人慌不擇路地從屏風后頭跑了出來。 吹滅了新房里頭的一只燭臺,廂房里的光線瞬時暗昧了很多,某人催促道:“夫人快洗吧,為夫困了!” 那聲音似乎在桌子邊傳來,顧言傾咬了咬牙,緩緩地脫了中衣,搭在了一旁的衣架上,浴桶里泡著的玫瑰干花瓣,一點點地綻開,紅艷如血。 心里也是一陣一陣的小鹿亂撞,脖子以下皆沒在水里的時候,溫暖的帶著淡淡香味的水,讓顧言傾整個人稍微安靜了一點,琉璃屏風上依稀可以看到桌子那邊的人影。 不過瞬時,新房里的另一只燭臺也滅了,顧言傾聽見悉悉嗦嗦,似乎是解衣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熟悉的氣息繞過了屏風。 肌膚`相觸的時候,對面人緊繃的脊背,驀地讓顧言傾放松了下來。 “阿傾,莫怕。” 暗啞又有些壓抑著什么的聲音輕輕地響在暗寂的新房里。 溫熱的觸感碰在顧言傾的耳垂上,顧言傾心里滑過一點異樣,猛地一把推開了沈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