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一家四口終于又齊齊全全的坐在一起,只是這次的氣氛卻不像往常融洽。 聞博禮獨自坐在主位,傅有琴沒有坐在慣常的主母位,而是坐到了聞湉的左邊,聞湉右邊是聞書月,母子三人親密的坐在一起,將聞博禮排除在外。 飯吃到一半,聞博禮就推說身體不舒服先離開。 聞湉?fù)低颠肿旖牵砻鎲栐儗嶋H卻是借機試探傅有琴的態(tài)度,“娘這次怎么生這么大的氣?” 傅有琴嘆了一口氣,眉目間有些濃重愁緒,她慈愛的看著聞湉,“只是覺得……你父親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她跟聞博禮成婚十八年,不論是婚前還是婚后,聞博禮都敬她愛她,對兩個孩子尤其是聞湉更是疼愛非常。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遇到危險,聞博禮竟然會退縮,甚至想置聞湉于不顧。 這個發(fā)現(xiàn)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聞博禮從前表現(xiàn)的有多疼愛聞湉,后來的猶豫就顯得有多可笑,傅有琴不愿意將相伴多年的丈夫想的如此不堪,但是聞博禮的言行,卻第一次切切實實的讓她覺得失望。 聞湉握住他的手,垂眸輕聲道:“人總是會變的。” “或許吧……”傅有琴神色悠遠,片刻后悵然的笑笑,“算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先吃飯。” 吃過晚飯,聞博禮讓下人來傳話,讓聞湉去書房一趟。 母子三人對視一眼,傅有琴摸摸他的臉,“去吧,他到底是你的父親,別因為我的話心存芥蒂。” 聞湉乖巧的點頭,往書房過去。 下人扶著聞湉坐到椅子上,背對著窗戶沉思的聞博禮轉(zhuǎn)過身,臉上露出一絲心疼,“那些賊子竟然敢傷你!” “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聞湉靜靜的看他做戲,來的路上他就猜到了聞博禮可能的招數(shù)。 果然,聽他這么說,聞博禮氣憤的神情僵了一下,神情有幾分尷尬的換了個話題,“大夫看過了?嚴不嚴重?” “看過了,不嚴重。”聞湉惜字如金,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神情也不似往日的孺慕恭順。 聞博禮驚疑的打量他的神情,片刻后幽幽嘆了一口氣,“是不是你娘跟你說什么了?我知道……她還在氣我。” 聞湉驀地抬頭看他,眼神一瞬間有些兇狠,聞博禮被嚇了一跳,再仔細看時聞湉神色卻又是淡淡的。 “當時你娘想雇民兵上山去救你,我沒有同意,她就為這跟我生了幾天的氣了。”聞博禮嘆氣一聲,“連你jiejie也不肯跟我說話。” 聞湉垂下眼睛沒有作聲,聞博禮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只得繼續(xù)說:“可西山頭的土匪多兇惡,雇的人哪里靠的住?” “我何嘗不擔心你,可只有官府才有能力救你,你看……這次若不是官府出兵,你回來的也不會這么順利。” 聞湉本來生著氣,結(jié)果聽完他這一番話都差點笑了,他抬頭很認真的問聞博禮,“可是官府出兵,是娘帶著賬本逼上門才換來的,后來出兵剿匪,跟著官兵上山的也是娘……那時候你在哪里?你怎么放心讓她一個女子上山?” 聞博禮面色漲紅,吶吶看著聞湉說不出話來。 聞湉心中只覺得嘲諷,這個人根本不愛他們,所以也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平時裝的毫無破綻,一到生死關(guān)頭就露了餡。 患難見人心。 他揉揉額頭,有些疲憊的說:“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聞博禮還想說什么,但是聞湉卻已經(jīng)叫了下人進來,沒有給他繼續(xù)說話的機會。 下人抬著轎攆緩緩走遠,身后的書房傳來“嘭”的一聲聲響,聞湉一改先前的疲憊,愉快的彎了彎嘴角,盤算著是時候找個機會給母親透點底了。 回去的時候經(jīng)過書房,書房里還亮著燈,一個高大人影投影在窗紙上。心情愉快的聞湉想到如果不是楚向天折騰出來這些事,想要揭穿聞博禮偽善的面具還得費一番功夫,對楚向天的敵意頓時就少了很多,回房后特意叫代福給書房送了兩床被褥過去。 楚向天都準備歇下了,書房的竹榻雖然硬了一些,但是他行軍打仗哪里沒睡過,竹榻都算是好的了,因此也不介意,合衣就準備躺下。 代福抱著被褥敲門進來,楚向天看著厚厚的兩床被褥挑眉,“這是……?” “公子讓我給你送來的。”代福向來跟聞湉一個鼻孔出氣,聞湉先前不喜歡楚向天,他對楚向天也沒好臉色,現(xiàn)在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又主動關(guān)心起他,但是代福也客氣了不少。 “替我向聞公子道聲謝。”楚向天接過被褥,松軟的被褥還帶著淡淡的熏香味道,利落的鋪好被褥,他嘴角的笑容更明顯,沒想到還是個嘴硬心軟的小東西。 第12章 翌日,陽光和煦,天氣晴朗,聞湉在一陣嘀嘀咕咕的私語中醒來,他揉著眼睛起床,推開窗戶往外看,窗戶下擺著一排花盆,花盆里的植物們一夜之間都長出了新葉。 回來之后就沒有完全的放松過,他倒是忘了這個奇詭的能力,趴在窗戶上聽著幾盆光禿禿的植物說話。 “今天天氣真好啊。” “就是土有點干,我的葉子都不光滑了。” 另一個稚嫩的聲音抱怨道:“要是能去前面的花園就好了,我們都在這個小盆子里待了幾年了,翻個身都不行。” “是呀是呀,這個小地方真擠,我都兩年沒有好好開過花了。” 可能是剛剛蘇醒過來,這群花草的話格外的多,就聞湉觀察,這些植物似乎大部分都比較沉默寡言,喜歡聊天說話的都是少數(shù)。 他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趴在窗戶上,對下面的植物說:“那我把你們換到前面的花園去呀。” “……” 下面正在熱烈的討論植物頓時安靜下來,只有新長出來的嫩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擺。 聞湉咂嘴,怎么個個膽子都這么小。 他將外衣穿好,叫代福進來。 “公子,你起啦。”代福端著洗漱用具進來,伺候他穿衣。 聞湉沒讓他幫忙,一邊自己穿衣服一邊指指窗外的植物,“你讓人把窗戶下面的幾盆花換到花園里去。” 代福走過去看了看,奇怪道:“這幾盆都是長勢不好的,王叔就放在了窗戶下面。” 聞湉笑笑,“換個地方,說不定就長得好了。” “好,那我叫王叔去弄。”代福說著話,就要來看聞湉的腳,將紗布小心的拆開,卻見先前挑破了水泡的地方,裸露的傷口已經(jīng)長出了粉色的新rou。 “公子,這傷藥真有用,你的腳好了大半了。”代福驚訝道。 聞湉驚奇的看了看,確實已經(jīng)愈合了,新長出來的rou是顏色略深的rou粉色。他動了動腳趾,試著踩在地上,也不疼了。 “真的好了。”聞湉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似乎這幾次受傷,都好的格外的快。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聯(lián)想到那奇異的能聽懂植物說話的能力,說不定傷好的快跟這個有關(guān)。站起身走了兩步,聞湉笑起來,不管怎么說,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穿好衣服,洗漱過后,聞湉就往院子里去。 楚向天在院子里打拳,他穿著一身寬松袍子,袖口跟褲腳是束緊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力度,聞湉走近了,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濃重的煞氣。 他從來沒見過著這種帶著江湖氣的人,就像話本里說的那些會飛檐走壁的大俠一樣。 沒有出聲打擾,聞湉走在旁邊的亭子里坐下,撐著下巴看他打拳,卻不想楚向天忽然收住了動作,朝他走過來。 “怎么不打了?”他還沒看夠呢。 楚向天走到他跟前,微微俯身看他,“傷好了?” 聞湉還沒徹底扭轉(zhuǎn)對他的壞印象,因此對他自來的熟稔有些不適應(yīng),別別扭扭的回答道:“好了。” 說完又有好奇剛才的拳法,“你們土匪還要學(xué)打拳?” 楚向天被他逗得笑起來,“嗯,不僅要會打拳,還要上陣殺敵。” 聞湉被他說得愣住,隨后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就覺得他又在逗弄自己,斜著眼睛看他,“胡說八道。” 楚向天開懷的笑起來,俯下身靠近他,大手在他頭上拍拍,語氣曖昧道:“我發(fā)現(xiàn)……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聞湉:“……” 揮開他的手,聞湉剛剛積累的一點好感頓時消散無蹤,兇巴巴的瞪了楚向天一眼,氣勢洶洶的帶著代福去正堂。 剛出門就遇見了管家,聞吉帶著下人似乎在找什么,見他出來就問道:“少爺看見楚公子了嗎?” 聞湉有些莫名,指了指屋里,“他在我院子里呢。” 聞吉也滿臉莫名,“楚公子昨天沒歇在客院里?下人說他昨晚出去了就沒回來。” “……”聞湉抓住了重點,“客院?” 聞吉:“夫人說安排楚公子在客院暫住幾日。” 剛剛出來的楚向天對管家道:“昨晚聞公子跟我相談甚歡,就留我在東院休息了。” 聞湉不可置信的看他厚著臉皮胡說八道,氣的臉都紅了,但是不會罵人當著下人面動手也不雅,最后也只能更加用力的剜了楚向天一眼,氣鼓鼓的走了。 混蛋!謊話精! 楚向天摸摸下巴,看著他怒氣沖沖背影想,今晚估計連書房都沒得睡了。 還沒走到正堂,就有下人來通報,說焦家來訪。 聞湉腳步一頓,瞇著眼睛神情更加兇惡,“娘那邊知道嗎?” “老爺夫人已經(jīng)在正堂了。” 聞湉點頭,加快了速度走過去。 到的時候,焦家眾人已經(jīng)在正堂里,聞博禮跟焦父在寒暄,傅有琴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聞湉整了整衣冠,慢吞吞的走進去,笑道:“焦公子的腿傷這么快就好啦?” 焦長獻神情難看,但今天他過來就是為了挽回這樁婚事的,只能當一回孫子,皮笑rou不笑道:“好了,賢弟不必掛心。” 聞湉淡淡的瞥他一眼,到傅有琴旁邊坐下,用手掩著嘴實際聲音并不小的問道:“母親,他們又過來做什么?都退婚了,不會還想來我們家打秋風(fēng)吧?” 焦家眾人臉上五彩分呈,但是聞湉是跟傅有琴說的悄悄話,他們聽見是聽見了,總不能再把臉湊上去讓人打一遍。 焦家眾人只能假裝沒聽見,倒是聞博禮皺著眉道:“佑齡,適可而止。” 聞湉撇嘴,沒有再說話,目光卻輕蔑將焦家人掃視了一遍。 焦長獻在焦家乃至整個樂河鎮(zhèn)都是被人捧著的,哪里受過這樣的侮辱,他握緊拳頭,額頭的青筋蹦出,幾乎忍不住就要甩袖離開。 他旁邊的焦父警告的拍了他一下,焦長獻頓時就像個xiele氣的球一樣癟了下來。 聞湉在上面看的好笑。焦長獻薄情寡義,一大半估計就是遺傳他的父母。 當年他們母子被設(shè)計趕出家門,傅家家產(chǎn)被侵占,官府求告無門,還曾經(jīng)去樂河鎮(zhèn)求助焦家,希望他們出面說句公道話,誰知焦父不僅沒出面,甚至還挖苦了他們一頓。再后來,就是焦長獻休棄發(fā)妻,另娶他人。 這一家子,表面上披著清貴文人的皮,背地里做出來的事,卻件件叫人不恥。 焦家這次是來求和的,之前來過兩次,都被聞書月叫人掃地出門,這次聽說聞湉被救了回來,借口探望,實際上還是想要繼續(xù)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