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車馬備好了,走吧。”楚向天彎腰將人抱起來,聞湉下意識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我自己能走。” 楚向天抱起他往外走,“你傷沒好,別逞強。” 聞湉咬了咬嘴唇,到底沒說什么了。倒是代福絲毫沒覺得不對勁,樂顛顛的跟在兩人身后。 馬車里墊了軟褥子,中間的桌子上還放了兩碟子糕點,是楚向天特意交代準備的。將聞湉放到最里面坐好,放下車簾,將常喜趕下去,楚向天親自駕著馬車下山。 山路顛簸,還好事先墊了褥子,聞湉靠在最里面,倒也不大受顛簸。 馬車行到西山頭山腳下,還有一輛馬車在等著。傅有琴聽見動靜,撩開簾子就看見了楚向天一行,她臉上有些急切跟欣喜,聲音顫抖的叫了一聲“佑齡”。 聽見熟悉的聲音,靠著車壁打瞌睡的聞湉瞬間精神起來,他趴在窗戶邊,跟母親對望,母子兩人都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傅有琴用手帕擦擦眼淚,讓勻一個下人去替聞湉趕車,“楚當家就送到這里吧。” 楚向天穩坐不動,客氣推拒,“夫人不用客氣,我說過會親自把聞少爺送回去。”他特意把“親自”兩個字咬的很重,沒有給傅有琴拒絕的余地。 擔心節外生枝,傅有琴沒有再堅持,放下簾子讓馬夫駕車帶路。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的往四方鎮行去。 第10章 兩輛高大的馬車前后駛入四方鎮。東大街上什么時候都不缺人,來往的行人跟路邊的小販都都好奇的看著馬車從路中間緩緩駛過,小聲交頭接耳。 走在前頭的馬車沒人不認識,那是聞家的馬車,但是后面一輛,卻叫人猜測紛紛,尤其是趕車的車夫,總有股兇神惡煞的氣勢,叫人膽寒。 聞家公子被綁架的事情是鎮上百姓最新的談資,今天早上官兵撤回來后,各種版本的傳言就長了腳一樣傳的飛快。 楚向天跟傅有琴的對話演變出了各種各樣的版本,“我與聞公子一見如故”硬生生被扭曲成了“西山頭的土匪頭子看上了聞家公子,要把人留下做壓寨夫人”。 大楚南風盛行,達官貴人喜歡豢養男寵,而平民百姓則更多的是結為契兄弟,彼此結伴過日子,因此這一番流言就傳的有板有眼。 馬車穿過東大街,往右邊拐進了福喜街,聞風而來的百姓眼神緊緊追著馬車,人群里不知道是誰忽然說了一句,“趕車的那個就是西山頭的匪首!” 一石激起千層浪,小聲議論的人群“嘭”的一下就炸了。 “我就說那個車夫看著不像普通人。” “竟然是土匪頭子,難怪看著這么嚇人。” “那流言是真的了?那土匪真跟聞小公子……?” 百姓們議論紛紛,都激動的談論著:“當然是真的,我看土匪會答應放人,八成就是聞家迫不得已答應了兩人的親事,不然你說西山頭怎么會答應放人,而且匪首還跟著一起回來了?” 這一番推論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人群很快就響起贊同的聲音。 但也有人唏噓道:“就是可憐了聞小公子,好好一個少年郎,要被個土匪糟蹋了。” 人群一片唏噓,馬車里的聞湉聽見隱約傳來的議論,又是羞惱又是氣憤,馬車在聞府門口停下時候,硬是沒讓楚向天抱他,讓代福扶著他慢吞吞的下車。 楚向天收回手,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氣,不過這小少爺就是生氣也是好看,因此并不覺得氣惱。 聞府門口點起了火盆,聞博禮還有聞書月帶著一眾下人在等候。 傅有琴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看見聞湉還受了傷,心疼的叫下人過來背他進去。 “我來吧。”楚向天主動蹲下身要背他。 但是聞湉還因為那些沒影子的流言生著氣,加上回了家,人多勢眾,膽子大了脾氣自然也跟著上來了,他隨意指了個高大的下人,“來福,你來背我。” 然后對楚向天不客氣道:“有勞楚當家送我回來,我有傷在身就不送了,你慢走。” 他一番話說的客氣,但是神情卻寫著你趕緊滾蛋我不想再看見你。 楚向天被他這神氣活現的樣子逗的挑挑眉,存心逗弄他,“楚某這次下山還有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借貴府歇個腳?” 聞湉一聽眉毛都豎了起來,氣呼呼的說:“不能,代福,送客!” 他說完就指揮來福背著自己進去,絲毫不理會邊上的楚向天。 楚向天摸摸下巴,嘖了一聲,沒想到這嬌氣的小公子還挺會裝,在山上乖的跟只小兔子似的,現在回了兔子窩,立馬就威風起來了。 傅有琴見他眼神深沉的盯著聞湉,讓下人去府里拿了一個尺長的木箱子過來遞給楚向天,“這次多謝當家深明大義,家里事情多不便多送,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楚向天:“……” 楚向天接過箱子直接放在了聞家的馬車上,箱子不大還挺沉,他估摸著里面裝的都是銀子,“我與聞公子是朋友,這些不過是朋友間的舉手之勞罷了,聞夫人不用客氣。” 傅有琴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估計也沒想到這人能這么不要臉,她壓下臉上的不悅,冷淡道:“佑齡年紀小,當不得當家的厚愛。” “當家若嫌銀子俗氣,我有座莊子靠近西山頭,環境極好,就送給當家當謝禮了。” 楚向天哪里看不出來她這是一心想撇清關系,笑了笑,依舊拒絕了,又想了想對傅有琴拱手,“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夫人,何必跟這土匪多言。” 聞博禮聽他們倆人打了半天機鋒,只覺得不耐,聞湉出事后的幾天,傅有琴為了救人跟他吵了一架,之后就沒再給他好臉色,就連女兒也有樣學樣,對他冷淡了不少,他心中郁氣積壓,以至于連謙謙君子的風度都維持不住,直接出聲阻攔。 好好的高門大戶竟然跟一個土匪扯上關系,自己的妻子還對土匪頭子客客氣氣,一想到日后鎮子上的流言蜚語,想到他辛苦建立的名聲就此淪為笑柄,他就覺得臉皮被扔在地上踩得生疼。 楚向天淡淡的瞥他一眼,聞博禮被他冷徹的眼神嚇住,不自覺的退后了一步。 楚向天嗤笑一聲,對傅有琴道:“夫人巾幗不讓須眉。” 傅有琴神情不變,“當家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說。” 楚向天笑,“此地不便。” 傅有琴思考了一會,還是擯退了下人,兩人轉到了馬車之后,借由馬車遮擋了視線,楚向天從腰間拿出一枚令牌給傅有琴看。 “楚某要事在身,望夫人收留幾日。” 令牌呈長方形,通身純金打造,四周的祥云紋圍繞著碩大的“兵部”二字,翻過來,背面用蠅頭小纂刻著“平楚兵部侍郎之令”。 傅有琴神色驚疑不定,但是假造朝廷命官令牌是殺頭的大罪,楚向天犯不著自己將把柄遞到她手上。沒有造假的可能,那就是真的。 微微嘆了一口氣,傅有琴道:“那楚公子就暫住客院吧。” 兩人從馬車后轉出來,聞博禮已經不見了人影,只有聞書月跟下人還在等候。 “聞吉,你安排楚公子到客院住下,楚公子要在府里借住幾天。” 聞吉是管家的名字,管家面露驚詫,愣了一下才點頭上前,“楚公子請跟我來。” 第11章 聞家的宅子是四進的大院子,進門后左邊是正廳,右邊則是膳房連著花園,穿過中間的走廊,過了垂花門,就是內院。 客院在西邊院子,管家帶著楚向天進去安頓好,又安排兩個下人聽候吩咐后才離開。 揮手擯退下人,楚向天拿起桌上的杯子打量,聞家不愧是四方鎮的巨富,就連客人住的院子也下了功夫。青花纏枝的茶盞通身通透,手感極佳,一看就不是凡品。 給自己倒了杯茶,楚向天默默的琢磨后續的計劃。 先前對傅有琴說的話,也并不全是編的,周傳青已經到金礦上探了一遍摸清底細,開采金礦的人員多且雜,四周還有官兵監視,開采地點在四方鎮跟樂河鎮中間,兩鎮不可能置身事外,甚至還有可能牽扯更多。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南明郡跟金礦牽扯到底有多深。 土匪的身份下山多有不便,如果趁機住進聞家則不同,外面的傳言他也聽說了,倒正好是個留下來的好借口。 只不過……楚向天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嘴邊露出一絲愉悅的笑容,聞家的小少爺怕是又要氣鼓鼓的瞪自己了。 ****** 來福背著聞湉回了東院,府里的大夫也被急急傳喚過來,重新給聞湉檢查過,大夫將布巾重新包扎好,“給公子包扎的人手法很好,傷藥也是好藥,傷口沒有發炎,公子近幾日不要碰水,明天我再來給公子換藥。” 聞湉不太高興的撇著嘴,“現在換了不行嗎?”他不想用那個土匪頭子的東西。 “這……”大夫有些為難,“這傷藥比老朽的好,傷口好的快。” 聞湉動了動腳趾,不太樂意的說那就明天換吧。 大夫離開之后,聞湉又要洗澡,其實昨天楚向天給他擦得很干凈,但是他一想到是楚向天給他擦的身,就連身上穿的也是那人的衣服,就渾身長了草一樣的難受。 大夫才交代了不能碰水,代福自然不敢真讓他洗澡,只得讓下人抬了個大木盆進來給他擦身。 聞湉在屏風后脫掉衣服,身上撞出來的傷倒是不怎么疼了,他有些驚奇的看了看,連淤青都是淡淡的。似乎是真的好了不少。 要是換成以前,不青青紫紫半個月,根本不會見好。 不過聞湉也沒有多想,讓代福給他擦干凈身體,又嫌棄頭發不干凈,要洗頭發。 代福只能又換了一盆水給他把頭發洗凈,用布巾把頭發包裹起來,聞湉換上柔軟的中衣,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 披上外袍子,聞湉坐到窗邊,代福拿了布巾給他擦頭發。 ****** 楚向天在院子里沒事干,問了下人聞湉的院子在哪里,就溜達過來逗聞湉。 剛進院子,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聞湉。 聞湉黑發披散,眉目間帶著濕漉漉的水汽,整個人柔軟的不可思議,中衣領口微微敞開,外面隨意披了一件淺藍色的外袍,撐著手肘靠在窗邊,一雙黑亮的眸子朝楚向天看來。 楚向天正要跟他說話,就見那雙黑亮眸子先是緩緩的睜大,隨后又生出一絲惱怒,緊接著就是氣惱的質問,“你怎么還沒走?!” 楚向天哭笑不得,卻又覺得他氣鼓鼓的樣子也可愛的很,故意逗他道:“夫人同意我在府上暫住幾天,說就住在你的院子里。” “!!!”聞湉猛地站起身,上半身幾乎從窗戶探出來,兇巴巴的瞪著楚向天,“不行!我的院子沒地方給你住了!” 楚向天故作苦惱,“可夫人說……” 聞湉打斷他道:“我這只有下人房跟書房空著。” 他總不能去住下人房,書房更是只有一張竹榻,午間乘涼歇息還可以,晚上睡就是折磨了。 滿心以為楚向天該知難而退了,聞湉臉上露出些得意,“我知道鎮子上有家客棧……” “那我就睡書房吧。”楚向天彎起嘴角拱拱手,“叨擾聞公子了。” 聞湉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見鬼一樣的瞪著他,片刻后哼了一聲重新坐下,“你要睡就睡吧!” 又把人惹得氣呼呼,楚向天卻越發覺得趣味,優哉游哉的在正對著窗戶的亭子里坐下,有下人上了茶,他就端著一杯茶慢慢的品,心情非常好的樣子。 …… 太陽西斜時分,為了給聞湉接風洗塵,廚房里今天做的都是大菜,聞湉不好走路,代福就找了兩個健壯下人用轎攆把他抬過去。 楚向天的身份敏感,傅有琴讓下人單獨給他送了一桌,推說是家宴,就沒有請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