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楚向天說:“你的父母帶著官兵在山下。” 聞湉眼皮跳了跳,干巴巴的哦了一聲。 楚向天揶揄的笑,“害怕了?” 聞湉垂下眼睛,沒有作聲,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放心吧,不會有事。”楚向天站起身,低著頭看他,“不過需要你幫一個小忙。” “我能幫什么?”聞湉不解。 楚向天收起笑容,輕聲說得罪了,然后就將聞湉綁了起來。 雙手被反綁在身后,聞湉不舒服的掙了掙,神情有些慌亂,“你要干什么?!” 楚向天將他束好的頭發也拆散,胡亂的披散在身后,滿意的端詳片刻,說:“你跟常喜去外面走一圈,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就好。” 聞湉扭頭看他,心里咚咚打鼓,之前對他建立的一絲信任再次崩塌,“你說過會放我回家的。” 楚向天被他逗笑了,伸手在他頭頂按了按,“看來非要我親自把你送回聞府,你才能信我了。” “老大。”常喜從外面的進來,“官兵還圍在下面。” “讓人把投石機推出去,你帶著聞湉到外面走一圈,讓他們看見人,再把他帶回來。” “好。”常喜臉上沒有往常憨厚的神色,不笑的樣子看起來甚至是兇惡的,他點點頭,帶著聞湉離開。 ****** 常喜帶著聞湉離開,楚向天則去了議事堂。 其他人都去了寨子外面防御,以防官兵突襲。此刻只有周傳青在里面,他沒向平時一樣一身寬袍大袖,而是換上了一身窄袖勁裝,暗淡的灰色平常且不起眼。 周傳青向他匯報進度,“探子回報,那邊的人手抽調了起碼一半。” “好,都準備好了?” 周傳青:“這次我親自帶人過去,不會有錯。” 楚向天點頭,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小心。” 簡短的對話之后,周傳青就迅速的離開,楚向天雙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天色,不緊不慢的往常喜那邊走去。 聞湉跟著常喜出去,到了寨子外時,常喜一改客氣的態度,說了一聲抱歉,就使勁的推了聞湉一把。聞湉沒反應過來,趔趄的往前沖了一下,才有些狼狽的站穩身體。 常喜神色兇惡,動作粗魯的推著聞湉往前走,走到山道口,才拉著聞湉的手上的繩子停下來。 再往前,就是西山頭的山道口。西山頭是祈天嶺的分支,地勢高,兩面都是險峻山石,只有前后兩邊有路可以通行。后山的路被人為阻斷,只能靠吊橋通行,吊橋平時都是收起的,是西山寨保留的退路。而前山的路則跟西山道相連,山路陡峭狹窄,上面的人下來麻煩,下面的人想上去更不簡單。 地形易守難攻,官兵不敢硬沖,兩方人馬只能在山道口對峙。 常喜抓著聞湉站在中間,一揮手,身后就有人推著兩架威武的投石機過來。 投石機的輪子壓過地面,發出微微的震動,聞湉一驚,頓時就用力的掙扎起來,“這跟楚向天說的不一樣,我母親還在下面!” 兩方人馬隔得并不近,但是聞湉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官兵中間的傅有琴,先前他以為只是自己陪楚向天演一場戲,可現在他們連投石機都推了出來,西山寨占據地利,如果真的往山下投石,下面的傷亡只會多不會小,他的母親隨時都在危險之中。 常喜被他忽然的掙扎的嚇了一跳,只能用力的抓住他防止他掙脫,聞湉憋足了勁兒踢他,想要趁機掙脫的往下跑,但是常喜力氣太大,沒兩下就把他制住了。 見他實在掙扎的厲害,常喜只能小聲的解釋道:“老大讓搬出來嚇唬他們的。” 第7章 聞湉才不信常喜的鬼話,但是現在他被按著,既打不過也跑不了,只能假裝相信了,漸漸不再掙扎。 常喜見他不折騰了,就放松了對他的鉗制,遠遠的朝著下面的官兵喊話,讓他們退出西山道。 官府派出來交涉的人要求他們先把聞湉放了。 “贖金好說,只要你們把聞少爺放了,我們立馬退出西山道。”負責交涉的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臃腫的袍服,縮著脖子站在最前方跟常喜談條件。 他只是個小小的師爺,這次兩鎮聯合剿匪聲勢浩大,縣令就派了他出面壓場子,但是誰都知道西山頭的土匪彪悍無比,正面對上不死也傷,這么個苦差事縣令自己不愿意出面,只有派他過來。 出發前他們就商量好了,能不動干戈就不動干戈,能花錢把人換回來最好,畢竟誰也不想平白的去送死,說到底被綁架的聞家公子,要不是聞家實在財大氣粗不斷施壓,他們根本不愿意來。 師爺好說歹說,威逼利誘,然而常喜是個二愣子,根本就不接他的話。出門前楚向天就交代好了,不許笑,多的話一句不許說。 不笑也不說話的常喜,煞氣外露能把人嚇破膽,他陰惻惻的看了師爺一眼,張嘴背臺詞:“讓你們的人退出去,聞少爺只是在寨子里做幾天客,各位何必這么大張旗鼓。” 被他兇惡的眼神嚇得后退一步,師爺擦擦額頭的汗珠,臉上虛假的笑容差點繃不住,留下來做客?再留幾天怕是埋哪都找不著了! 兩邊的氣氛再次僵持住,常喜卡著時間將聞湉帶了下去,他一走,兩架威武的投石機就并排擺在山道口,兩枚沉甸甸的石頭已經放了上去,大有敢上來就大干一場的架勢。 常喜帶著聞湉回寨子,半路上正好碰上了楚向天。常喜興奮的給楚向天匯報進展,明里暗里的夸了自己一通。聞湉則仿佛沒看見面前有個人,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楚向天:“……” 拋下還在逼逼叨叨邀功的常喜,楚向天邁開步子追上聞湉,再次擋在了他前面。 聞湉不理他,往左邊繞開。楚向天動作比他快,也往左邊移了一步擋住。聞湉往右,他也跟著往右。 聞湉:“…………” 他氣的臉頰都紅了,兇巴巴瞪著楚向天。 “終于看見我了,”楚向天低笑道:“我還以為自己是透明的。” 聞湉氣的恨不得踹他,但是又不敢真的跟他正面沖突,只能惡狠狠的在心里呸了他一百遍,然后氣鼓鼓的不說話。 兩個人面對面僵持著,最后是楚向天主動靠近給聞湉把手腕上的繩子解開。他靠的很近,一低頭就聞到聞湉身上清淡的香味。香味很淡,像摻了蜜一樣,聞起來甜絲絲的,楚向天不知不覺的又湊近了一些,幾乎埋到聞湉脖頸處,說話的氣息噴灑在聞湉耳廓上,“你身上抹了什么?真香。” 聞湉側著身體躲開他,等手上的繩子解開了,立馬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又在小腿上踢了一腳,罵了他一聲混蛋就飛快的跑了。 “他罵我混蛋??”楚向天摸摸小腿,不可置信的看著常喜。 常喜雖然傻呵呵的,但是又不瞎,他耿直的說:“你都快親人脖子上去了。” 楚向天:“……” 瞪了常喜一眼,楚向天用手點點他,“就你話多。” 聞湉氣喘吁吁的跑回小喬家,砰地一聲栓住了門,然后背靠著門大口的喘氣。楚向天靠近的時候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個男人侵略性太強,聞湉根本應付不來。第一次見面,他以為對方是個殺人如麻的土匪頭子,后來對方給他上藥時他改變了印象,覺得或許也沒那么壞。 然而經過今天,聞湉又覺得這人心思深沉太反復無常,隨時都有可能翻臉不認人。 聞湉拍了拍胸口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得想辦法逃出去,楚向天的承諾未必靠得住。 這個時候寨子里的男人都在前山巡視防御,老弱婦孺閉門不出,聞湉認真琢磨了一下,覺得可以從后山想想辦法。 他之前幾天把寨子都轉了個遍,除了后山,另外幾邊都有人巡視,憑他想從這些土匪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不太可能。 后山連著耕田跟一片茂密的樹林,只要穿過去,總能想辦法找到路下山。 打定了注意,之后的兩天聞湉就有意無意的往耕田那邊逛,趁著沒人,他還跟耕田附近的野草打聽消息,但是這些植物都膽小的很,一聽見聞湉跟它們說話,就紛紛不做聲了。只有那么一兩株膽子大些的,好心的告訴了聞湉一些信息。 比如穿過農田后的樹林,不遠就有一條河。 聞湉有些驚喜,流經祈天嶺的河只有一條,那就是四戶河,四戶河連通四方鎮跟樂河鎮,只要他沿著河水走出去,就能逃離這個地方。 行動這一天下午,聞湉假裝找楚向天有事情,去找常喜探聽消息。常喜對他沒有什么防備,見他問了,就大喇喇都說了,今天晚上楚向天不在寨子里。 至于去了哪里,常喜也不知道。 得知威脅又少了一些,聞湉心里暗喜,耐心的等到后半夜,所有人都睡著之后,就推開窗戶小心翼翼的爬了出去。 小喬就在對面的房間,他一再將動作放輕,將窗戶原樣關好,摸著黑踮著腳往農田的方向走去。 寨子里黑黢黢的,好在月亮又圓又大,明亮的月光剛好能照亮腳下的路。 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房屋的范圍,聞湉回頭看看,確定不會引來其他人后,就飛快的往農田奔跑過去。 田地新翻過土,聞湉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松軟的泥土里,顧不得滿身泥土,咬著牙往前跑。 實在跑不動了才會警惕的停下來休憩一會兒,然后再接著往前。 氣喘吁吁的跑了不知道多久,聞湉終于靠近了那一片樹林,只要穿過樹林,順著河水走,他就能回家了。 顧不上累,聞湉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將寬大的衣袖用牙齒扯下來兩片將腳掌包裹住——鞋底太硬,他跑得太急,腳底已經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用布片將腳包好,聞湉眼睛亮晶晶的繼續往前小跑,都顧不上害怕黑壓壓的樹林。 樹林比空蕩蕩沒有遮擋的田地要暗的多,聞湉就著微弱的月光分辨方向,實在找不到路了,就會找周圍的大樹或者花草問路,問上那么幾棵,總有膽子大的會回答他的問題。 就這么一路摸索過去,聞湉總算穿過樹林,到達了后山。 他喘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一些,然后就感覺臉頰有些刺刺的疼,抬手摸了摸,才恍然發覺臉上被劃了幾道口子,應該是被樹枝不小心劃到的,他太緊張,竟然都沒有發覺。 嘶嘶抽了兩口氣,聞湉吸吸鼻子繼續往前走。出了樹林,路就變得格外難走起來,山路越來越陡峭,地面布滿了凸出的山石。 小心的摸索著石頭往下走,快要到底的時候,聞湉不小心踩空了一塊石頭,身體一歪,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下滾去。 下意識護住頭,零散的碎石跟他一起往下滾,沿途凸起的山石撞在他身上生疼。滾了幾滾,聞湉嘭的一聲摔在地面,整個人都都摔懵了。 頭暈眼花,身上又疼,他躺著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勉強撐起身體,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他已經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河流應該離他不遠了。 ****** “什么聲音?”楚向天警覺的抬手暫停了對話,往山洞里外走去。 身后的山洞里燈火幽暗,巖石山壁上掛滿了兵器。周傳青還有兩個精壯的漢子跟在楚向天身后一起出去。后山是他們的藏兵的地方,就連寨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有這么一處山洞,這么大半夜的,會有誰過來? 楚向天眉心皺出一道深深的川字紋,身上是白天所沒有的肅殺氣勢。循著石頭滾落的聲響找過去,楚向天看著碎石上零星的暗色血跡,微微瞇起眼睛,“有人下來了。” 跟著地上的腳印追過去,楚向天遠遠就看見一個纖瘦背影一瘸一拐的往河邊走。 他瞇起眼睛仔細的辨認,半晌終于確定,那個滿身狼狽的人,竟然是聞湉。 第8章 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穿過這一段窄道,聞湉已經看見了前面平緩的河流,他稍稍喘了口氣,揉了揉被撞疼的腰,緩過勁來了就繼續走。 沒走上兩步,身后卻忽然傳來的一道令他肝膽一顫的聲音。 “聞湉?”楚向天喊了一聲,同時朝他走過去。 聞湉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冒出,一直涼到了心里,僵硬了片刻,他才緩緩的轉過身體,不可置信的看著走過來的楚向天。楚向天身后,還有周傳青跟兩個男人守著。 滿心以為可以逃出生天,結果還是被他們找到了。聞湉嘴里充滿苦澀,只覺得滿心都是絕望,如果真的被他們抓回去,也許永遠都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