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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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參那爾布的奏折雪片似的飛進養心殿。 最后甚至出了一道聯名信,長長一條長卷,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這是浙東百姓要求朕殺了罪魁禍首那爾布的萬言書。”弘歷疲憊地躺進椅內,揉著太陽xue問,“海蘭察,如果你是朕,會如何抉擇?” 海蘭察支支吾吾半天,弘歷不耐煩,低沉道:“說!” “若奴才來處理這件事……”海蘭察猶豫了一下,最后決然道,“奴才會殺了那爾布。” 弘歷原本以為,至少能從他這里聽到一個不同的答案,豈料一貫性格耿直的海蘭察,竟也說出這樣的話,他不由得睜開眼,驚訝看著他:“為何?” 海蘭察望著他,臉上依舊是往常的忠心耿耿:“皇上,殺一個人,可以平民憤。殺一群人,卻會引亂象。那些真正的蠹蟲,以后再一筆筆算賬,可現在的那爾布……非殺不可!” 弘歷沉默不語,半晌,才揮退海蘭察,然后轉頭問李玉:“去外面看看,皇后……還在嗎?” 李玉去而復返,小心翼翼稟報:“回皇上,皇后娘娘還跪在外頭,已經……一天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后與皇后 繼后覺得自己很沒用。 她掌握一群后宮女人的生死,卻救不了自己父親的命。她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最關鍵的時刻,除了跪在地上,什么也做不到。 滴水未進,跪了足足一天一夜,終于,對面那扇門扉開了。 “皇后。”弘歷緩緩走到她面前,“你跪了整整一夜,是在威脅朕嗎?” 李玉手里提著一盞燈籠,燈籠光照在繼后臉上,刺得她眼中流淚,她昂頭道:“皇上,賑災糧食層層盤剝,到了阿瑪手上,早已不剩什么了。” 弘歷一楞。 “您知道其他粥廠是怎么做的嗎?”繼后一字字質問他,“或是盤剝當地的鄉紳富商,或是用樹皮草根充數,再加上重兵彈壓,災民們敢怒不敢言。我阿瑪最笨了,他 家家的走訪豪紳,卻又不擅長威逼利誘,以至所獲太少。于是,他將全部家財都拿出來了,包括皇上賜的宅子、田地,全都賣了。甚至……還有他自己住的宅子,那是他最后一點財產。” 繼后從來不是一個肯坐以待斃的人。 她知道僅憑感情,很難打動弘歷,所以她要拼命證明一件事……證明自己的父親是無辜的,為此她不惜去找了弘晝,讓他幫忙自己打聽外頭的情況。 至于弘晝為何對她這位兄長的女人言聽計從……她暫且不想去考慮。 “……災民暴動的時候,他遲遲不愿出動士兵,生怕傷了手無寸鐵的百姓,可他們險些打死他!災民的暴行激怒了士兵,才會出現后來的傷亡。”繼后杜鵑泣血般道,“真的是他無能嗎?他是不忍心,他是不能啊!” 弘歷嘆了口氣:“朕知道。” 這個回答,讓繼后的心涼了一半。 他知道…… 他明明知道,卻遲遲不肯將父親放出來。 繼后頓時明白了過來,弘歷遲遲不放人,不是因為不信,而是因為不能。 這個答案讓她一瞬間骨血皆冷,眼前一片空白,身體搖搖欲墜了片刻,她狠狠咬了咬舌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道:“……臣妾明白,您有許多為難之處,所以,不敢求您寬恕,只求看在他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他一命吧!” 弘歷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不是他最愛的女人,卻是最好的皇后,她身上有魏瓔珞所沒有的所有優點,恭敬順從,賢良淑德,從來不抱怨也從來不苛求,后宮交到她手里,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 不念功勞,也念苦勞,弘歷實不忍拒絕這樣一個為他,為了后宮付出這么多的女人,只好一嘆,伸手扶她起來:“好,朕不殺他,你先起……皇后,皇后!來人!傳太醫!” 許是在地上跪了太久,又餓了太久,繼后大喜之下,竟一下子暈了過去。 等她悠悠轉醒,人已經躺在了承乾殿的寢殿內。 珍兒親伺了湯藥,繼后草草吃了些許,就問她:“我阿瑪放出來了嗎?” “皇上已下令,免去老爺的死罪,發配寧古塔。”珍兒將一勺湯藥遞到她唇邊,“負責這事的,是和親王。” 繼后推開湯勺:“什么時候下的令?” 珍兒:“就今天。” 繼后:“快,幫我收拾些東西,讓和親王幫我送去給阿瑪。” 珍兒原本想讓繼后繼續躺著,自己收拾便是,但是繼后哪里肯繼續躺在床上,掙扎著起來,與她一起收拾出了一個包裹。 “寧古塔是苦寒之地。”繼后將一件厚實的衣裳塞進包里,“得多帶些厚衣裳……藥呢?” “在這。”珍兒將一瓶子傷藥遞過去。 繼后一邊將藥瓶塞進去,一邊絮絮叨叨:“他的腿被人打傷了,這一路上沒有好大夫,也沒有時間養傷,我只希望,這些傷藥能減少他一些傷痛……” 白發送黑發是慘,黑發送白發同樣也慘,寧古塔與京城相隔萬里,今日一別,只怕此生難見。 一個包袱根本裝不下一個女兒的心意,一樣一樣塞進去,又一樣一樣拿出來,最后滿滿當當一包袱,旁邊還放了許多塞不進的東西。 “去吧。”繼后疲憊道,“幫本宮將這包袱遞給和親王。” 珍兒抱緊包袱,點點頭,臨行之前問她:“還有什么話,需要和親王替您帶過去給老爺的嗎?” 繼后苦笑一聲,隔著包袱皮,撫了撫包袱里那只護膝:“告訴他……女兒不孝,不能親自去送他,請他一定要好好保重。” 珍兒點頭離去。 留下繼后在屋里,將沒喝完的湯藥端過來,自己一勺一勺吃完。 “寧古塔有熱湯喝嗎?”她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準備的衣服夠厚嗎……寧古塔,真的很冷,很冷……” 門扉吱呀一聲。 繼后轉過頭,有些虛弱地笑問:“事情辦得怎樣?” “娘娘……”珍兒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繼后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冰冷的手指握緊了手中的藥碗:“說!發生了什么事?” “娘娘……”珍兒欲言又止了半晌,終于哽咽一聲,“老爺……自盡了。” 大牢里,不見天日,只有墻上的,以及獄卒手里的火把在燒,搖曳的火光照亮了前方那具尸體。 弘晝手提珍兒交給他的藍布包袱,面色陰郁地站在尸體前。 七竅流血,滿目猙獰,一只手還狠狠抓這喉嚨,似乎想要將什么東西從喉嚨里摳出來。 服毒自盡? “……大牢里哪來的毒藥?”弘晝咬牙切齒,心中怒吼,“他絕不是自盡!” 他都不信,當女兒的自然更不信。 絕食兩日,弘歷終于無可奈何的駕臨承乾殿。 “皇上。”床上,披散長發,僅著一件白衣的繼后緩緩轉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您總算來了。” 弘歷負手而立:“皇后,朕的旨意晚了一步。” 聽了這個解釋,繼后一言不發,仍舊直直盯著他。 “……朕已下旨,著人好好安排那爾布的后事。”弘歷道,“若你想要親自cao辦,朕也可以答應。” 說了這樣多的解釋,繼后仍舊沉默不語,只一味盯著他,盯得他心里有些發毛。 “……你好好休息吧。”弘歷最后道,豈料剛剛轉身,身后的繼后就開口了。 “是皇上殺了他嗎?” 弘歷腳步一頓:“不是。” 繼后盯著他的背影,這一回不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道:“那就是太后動的手。” 弘歷猛然回頭:“皇后!你的阿瑪,是自盡身亡!” 他的解釋,亦或者說他的掩飾,讓繼后哈哈大笑,不能自已。 “我那位阿瑪,他是忠直,是蠢鈍,但他是個人,是人就會惜命。”繼后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道,“否則前幾天,他也不會放下尊嚴來找我……你說這樣一個人,他怎會自盡呢?” “皇后。”弘歷沉聲道,“人已經走了,再追究沒有意義。” 繼后朝他笑:“皇上,我阿瑪受了冤屈,成了世人眼里的大貪官,在牢里畏罪自 盡,我身為他的女兒,難不成要裝作什么也沒看見,一個字都不說嗎?” 弘歷沉默了下來。 再賢良,再恭順,繼后也是一個人,是人就有父有母,會因為自己父母所遭受的不公而勃然大怒,甚至奮不顧身。 “……皇后,朕知道你非常傷心。”弘歷也知道這點,不忍怪她,卻也不忍怪另外一個女人,“你可以怪朕,恨朕,卻不要怪太后。” 可你叫繼后怎么不怪,怎么不恨? 若是那爾布真的貪墨了賑災錢,落得這樣一副下場,她還無話可說。 問題是他沒有。 她的父親,非但沒有貪墨賑災錢糧,反用全部身家去填補窟窿,最后還要賠上性命。結果呢?身敗名裂,世人唾棄。 “皇上。”繼后絕不肯吞下這口惡氣,她冷笑一聲,“您當真認為,太后此舉全無私心嗎?” 弘歷面色一沉:“皇后,你再傷心,也不該對太后無禮。” 繼后嗤笑一聲,她托弘晝替她查探實情,查到的可不止是父親無辜的消息。如今父親已經死了,她也沒有必要替其他人隱瞞,當即道:“您可知,太后的親侄子也參與了貪墨一案?” 珍兒嚇了一跳,悄悄拉了一下繼后的袖子。 “……早在阿瑪案發的時候,太后的兄嫂便入宮求情了。一旦徹查到底,太后的娘家也要受到牽連。”繼后卻不管不顧道,“所以,她毫不猶豫推阿瑪去做替死鬼!” “主子!”珍兒嚇壞了,當即握住她的手,“您別說了!” 其他宮人也都跪的跪,低頭的低頭,恨不得自己聾了,也就不用聽見這樣可怕的秘密。 繼后卻推開了珍兒,翻身而下,一路走到弘歷面前,面上是笑,眼中是淚:“皇上,官員們庸碌貪婪,昏聵,狡詐,繁花似錦的后宮也一樣!人人都是戲子,唱一出繁華盛世,清明世道,合起伙來欺您,騙您,縱然您夙興夜寐,宵衣旰食,也保不住受冤屈的臣子,殺不盡貪墨無度的蠹蟲!” 這一回換弘歷盯她許久。 “……李玉。”他終于開口,“皇后病了,著太醫為她診治。” 等他離開,珍兒已經汗如雨下,連站的力氣都沒有,癱坐在床邊,松口氣道:“娘娘,您可再別說這樣的話了,今兒皇上沒罰您,下一回可就不好說了……” “是呀,明明我沒說錯話,受罰的卻是我。”繼后幽幽道,“明明做錯事的是太后,但因為她的兒子是皇帝,所以她不必受罰……” “皇后!”珍兒沖過來,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 好在繼后這句話之后,就重新沉默起來,桌上燒著一根燭臺,她一直盯著搖曳的燭火出神。 火滅了,珍兒另外拿了一根新蠟過來,重新點燃。 那無中生有的火焰,跳入繼后眼中,照亮了一簇無中生有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