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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延禧攻略在線閱讀 - 第5節

第5節

    看似尋常對話,實乃暗藏殺機,四周的人噤若寒蟬,秀女們更是低頭看地,連呼吸都不敢呼吸。

    雖說蘭花牡丹各有姿色,但兩花相爭,必有一敗,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富察皇后似乎退了一步,只見她聲色平和道:“秀女們再漂亮,也及不上貴妃艷冠群芳。”

    見她退讓,慧貴妃更是得意,銀鈴似的輕笑從嘴里漫出來,邊笑邊道:“娘娘謬贊,臣妾愧不敢當,不過牡丹國色天香,是花中之王,的確不是人人當得!”

    “你……”明玉怒火中燒,正要大罵一聲放肆,卻見皇后朝她擺擺手,心中雖然一萬個不愿意,卻也只能握緊拳頭退下。

    “皇上駕到!”

    一聲唱呵打斷了兩人的交鋒,少傾,一名高挑俊美的男子背著手走了進來,相比之下,他的打扮更近似富察皇后,兩個人身上都沒有太多的首飾點綴,烏青色的常服顯得極為干練素靜,袖擺處尤帶一股墨香,似乎來此之前,還在案前處理一堆公文。

    此人正是當今圣上,弘歷。

    “臣妾(奴才)恭請皇上圣安。”

    “免禮。”弘歷快步走到富察皇后面前,伸手將她攙起,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之色,“皇后不必多禮。”

    先前一句話是對所有人說的,現在這句話便只是對她說的。

    慧貴妃面無表情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眼底流露出一絲妒色。

    弘歷未曾看見這一抹妒色,這場選秀于他而言,更像是例行公事,他扶富察皇后坐下,然后自己也隨意的往御案上一坐,單手支著臉頰,隨意吩咐了一句:“開始吧。”

    “諾!”大太監唱名道,“大理寺卿索綽羅·道晉之女索綽羅·玉梨,年十五。”

    一名高挑瘦弱的秀女忙走上前來。

    弘歷瞇著眼看了她一眼,道:“今天風這么大,站著挺費勁兒吧。”

    “不,不費勁兒。”秀女忙回道,卻不料得來慧貴妃的一陣輕笑,“是啊皇上,這位是太瘦了點,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弘歷雖不再多言,卻也抿起嘴笑了一下。

    大太監最會看人臉色,見了這笑,立刻道:“賜花。”

    一名小太監立時捧著盛花銀盤上來,瘦高秀女無奈,只得拿花離開。

    “上駟院卿甘棠臨之女甘如玉,年十六。”

    一名圓潤過頭,已經發育成球的秀女走上前來。

    弘歷只一眼便笑了出來:“一天吃幾頓?”

    既然是皇帝問話,不好不答,圓潤秀女紅著臉說:“三頓。”

    “不止。”弘歷道,“起碼得五頓吧,否則怎么吃出這樣的體型來,都快趕得上宮中豢養的相撲力士了。”

    宮中已不需要更多的相撲力士了,后宮更不需要。

    “賜花!”大太監立時道:“順天府尹章佳思賢之女章佳茹紅,年十五。”

    一名膚黑如炭的秀女碎步上前。

    前后已有兩名秀女落選,眾秀女有些戰戰兢兢,生怕弘歷開口問話。

    “每天頂著醬油曬太陽嗎?”然而他又問話了。

    只是這個問題太過古怪,臉黑秀女啊了一聲,然后茫然搖頭:“沒啊,臣女久居深閨,很少出門曬太陽……”

    “哈哈!”慧貴妃笑出聲來,“皇上是說你臉黑,喲,仔細一瞧,上面還有斑呢!”

    臉黑秀女被她笑得滿臉通紅,眼中含淚,拿了賜花之后,轉身就跑,身后是大太監的唱名:“下一位,太常寺卿烏雅雄山之女烏雅青黛,年十七。”

    少傾,一名美貌女子走了出來。

    與先前在御花園中的飛揚跋扈不同,此刻的她收斂起全身鋒芒,展現給外人看的,就只有她最美麗的一面——她走路的姿勢。

    每個美人都有她的獨到之處,富察皇后空谷幽蘭,慧貴妃牡丹國色,比容貌,烏雅青黛自是比不過這兩位的,然而她走路的姿勢十分輕靈秀美,十個人一起走路,旁人第一眼肯定會注意到她。

    即便注意不到她的走姿,也會注意到——

    “嗯?”慧貴妃忽然挑了挑眉,“地上是什么?”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烏雅青黛經過之處,長長兩串蓮花印記,開于秀女之中,止于烏雅青黛腳下。

    頭頂上,傳來弘歷的聲音:“你腳上是怎么回事?”

    他果然注意到了……

    烏雅青黛心中狂喜,即便拼命按捺,依然流露在臉上,連聲音都帶著一絲喜悅的顫抖:“皇上——這叫步步生蓮。”

    “是嗎?”弘歷笑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她心里的錯覺,烏雅青黛覺得這笑聲有些冷,有些可怕,下一刻,她聽見弘歷冷冷道,“把她的鞋子脫了,朕看看!”

    第六章 命在掌中

    ……發生了什么事?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烏雅青黛抬起臉,先前的喜色還凝固在臉上,迎面就過來兩個小太監,四只胳膊重重將她押在地上,然后大太監親自扒下她右腳的繡鞋,亮出鞋底,舉至御前。

    弘歷只看了一眼,便冷笑起來:“原來是把鞋底雕作了蓮花之形。”

    慧貴妃招招手,大太監忙將鞋底舉至她面前,她看了一眼,便笑道:“鞋底還填充了細粉,難怪留下印記,倒是頗有心思呢!”

    她還在笑,弘歷臉上卻沒了一絲笑意,他厲聲道:“來人,叉出去!”

    烏雅青黛這才回過神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滾帶爬的爬至御前,臉上梨花帶淚:“皇上,皇上,臣女只是仿照步步生蓮,想要博個頭彩,皇上寬恕,皇上寬恕!貴妃娘娘,救救臣女!皇后!皇后救救臣女!”

    弘歷與慧貴妃皆面無表情,唯有富察皇后嘆了口氣,側首對弘歷道:“皇上,秀女想要拔個頭籌,也沒有什么不對,您若是不喜歡,賜花就是了,這樣驅逐出宮,她以后有何顏面見人?”

    “是啊皇上!”烏雅青黛掙開兩名太監的手,狼狽的撲倒在弘歷面前,“臣女入宮待選,若被驅逐出去,會給家族蒙羞,今后如何自處!求您,求您饒了臣女吧!”

    言罷,她跪伏在地,額頭咚咚咚磕得響亮,姿態幾乎與先前的吉祥重合,只是那時她不肯放過吉祥,如今弘歷也不肯放過她。

    “朕早已明令,禁止漢軍旗秀女纏足,可這次閱選,纏足者絕非一二人!”弘歷聲色冷淡,“非但漢軍旗如此,連烏雅氏也學此等奢靡頹廢風氣,潘玉奴是妖妃,蕭寶卷是昏君,你如今學她,是要禍亂朝綱嗎!這樣的女子進了宮,一定會惹出是非,朕不但要將她驅逐出宮,還要將她的父親按違例治罪,以儆效尤!”

    “不,不!”烏雅青黛還想爭辯些什么,但兩條雄壯的胳膊已經從她身后伸出,鐵鉗一樣鉗住她的胳膊,將她往門外拖去。

    “不要,皇上!不要啊!臣女知錯了!臣女真的知錯了!”烏雅青黛如同即將送入屠宰場的牛馬,拼命掙扎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對了,是那賤婢,是那賤婢害了臣女!不是我,往鞋底涂抹香粉的主意不是我……嗚!”

    恐她大吵大鬧,驚擾圣駕,身旁一名太監伸出蒲扇似的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五根手指堵住了她的聲音,也堵住了她最后的機會。

    “嗚,嗚嗚……”

    嗚咽聲漸漸遠去,地上空余兩串蓮花印,證明那個名叫烏雅青黛的女子曾經來過。

    “來人,把地板清理干凈。”弘歷冷冷道,“看著就讓人不舒服。”

    “是!”幾名宮女急忙持掃帚而來。

    于是烏雅青黛最后一點痕跡,也就這樣從宮里面消失了。

    “哎呀,那個……像不像烏雅jiejie?”

    御花園待選處,一眾秀女正等候著唱名,先前幾個前腳剛進門,后腳就被賜花出來了,而烏雅青黛進去之后,卻遲遲沒有出來,眾人心中羨艷,暗地里討論,只怕烏雅青黛已經被皇上給看中了。

    豈料大門一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被兩名太監拖了出來。

    “這樣一個瘋婆子,怎么會是烏雅jiejie呢……”有人反駁。

    “可她身上明明穿著烏雅jiejie的衣服……”有人一針見血。

    那披頭散發的女子身上果穿著烏雅青黛的衣裳,不僅如此,耳垂手腕上也都戴著烏雅青黛的首飾,若說有什么地方與先前不一樣,或許就是她的腳了,一雙裹成三寸的小腳拖曳在地上,漂亮的蓮花鞋已經不知所蹤。

    “好疼,好疼啊……”那披頭散發的女子哭道,發出的分明就是烏雅青黛的聲音,“我的腳,我的腳……”

    沒了鞋子,皮rou就遭了罪,那雙沒了鞋的雪白小腳拖曳在地上,沒能留下迤邐的蓮花印,反倒是被石頭磨出了兩行血跡,蜿蜿蜒蜒的隨她而行,如同兩條血紅色的,扭曲的蛇。

    “賤婢,是你害了我!”烏雅青黛忽然發出一聲凄厲叫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眾秀女被這一幕嚇得噤若寒蟬,好半天都無人說話。

    尤其是生性膽小的陸晚晚,整個人都已經靠在了納蘭淳雪身上,雙手緊攥著對方的袖子,聲音發著抖:“好可怕,她到底做錯了什么,皇上要這樣懲罰她?”

    納蘭淳雪盯著地上的血痕,若有所思片刻,忽然低聲道:“會不會是因為皇上不喜歡她的鞋子?”

    “怎么會?”陸晚晚手掩櫻唇,有些驚訝的問,“步步生蓮,何等別致,皇上怎會不喜歡呢?”

    “皇上的愛好,你我這種剛進宮的人,又怎么會知道呢。”納蘭淳雪沉聲道,“但那個小宮女呢,她知道嗎?”

    “你是說先前那個漂亮小宮女?”陸晚晚似乎對對方頗有好感,不由自主的為對方說了句話,“人家也是剛進宮的小宮女,我們不知道的事,她又怎么會知道呢?”

    “說得也是。”納蘭淳雪也覺得不可能,她們這些秀女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個新進宮的宮女更不可能知道,更可能是烏雅青黛運氣不好,偏生穿了一雙讓皇上生厭的鞋子。

    但如果那個小宮女知道呢?

    “如果她知道的話……”納蘭淳雪心想,“那與其說是烏雅青黛將鞋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倒不如說是將自己的命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由她擺布!”

    這個可能性讓納蘭淳雪心中發冷,忍不住喃喃一聲:“說起來,那個小宮女……叫什么名字來著?”

    “瓔珞。”

    “怎么了?”魏瓔珞停下手里的針線,轉頭望向吉祥。

    吉祥欲言又止,這時造辦處繡坊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青衣太監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吉祥忙低頭繼續手里的針線活。

    “吳總管。”負責指導新進宮女針線活的張嬤嬤則迎了上去。

    吳書來擺擺手,免了她的禮:“我來瞧瞧今年新進的宮女。”

    張嬤嬤乖順的退到他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在一個個宮女身后走過。

    “咳!”吳書來忽然輕咳一聲。

    聲音雖輕,卻有不少宮女歪了手里的針,之后雖然立刻繼續手里的活計,但動作都比先前快了一拍,無非是想給吳書來留一個飛針走線的好印象。

    始終不緊不慢的,似乎只有一個魏瓔珞。

    “總還算有個老成持重的。”吳書來負手站在魏瓔珞身后,滿意的點點頭,然后抬腳走到吉祥身后。

    “……還有些,是需要好生調教的。”

    吉祥的小臉燥得通紅,天氣不算熱,她的鬢角卻沁出汗來,一咬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結果一針扎在自己手指上,疼得低叫一聲,忙將指頭含在自己嘴里。

    身后的吳書來搖了搖頭,從她身后離開。

    他走后,吉祥不再繡了,只是低著頭發呆。

    “……怎么了?”魏瓔珞停下手里的動作,歪頭看過去,然后眉頭一蹙,暗道糟糕。

    只見吉祥手中的繡繃上,一副刺繡繡了一半,繡工有些差強人意,但這也不能全怪吉祥。她的右手先前才被烏雅青黛給踩過,雖然事后經過了處理,但還是黑腫了一大圈,又請不到假,只能帶咬緊牙關,帶傷做工。

    只是現在,雪白的繡布處染上了一團殷紅血跡,也不知是吉祥剛剛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頭,把血滴在了上頭,還是舊傷發作,血從紗布中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