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不復從前
小女郁郁檻欄處,思心翻涌,望不得所念。愿化一縷殘魂影,來去自如,行蹤無人看。嘆道終是癡人夢,心急切切,難以芳香怨。 自回城后,如今已隔四日。黃雀兒推開戶牖,面撲著冷風,愁思雜緒散開幾許。每當入夢來,總有嬰兒哭聲回響,朦朧迷幻間,還有捏骨碎裂之聲。她是忘不了記那個死嬰。 “為何不進屋?” “殿下。” 趙識堯踏著白雪走來,進屋后,率先關緊窗戶。見他動作,黃雀兒看似有些惋惜的神情,猶如最后一道透氣的窗都被人鎖死。前日,黃雀兒欲前往李府看望李常,可趙識堯卻三翻四次勸返,以病情危急,暫不適探望而拒絕。 “安神茶喝了么?” “喝了。” “褥子暖和嗎?” “暖。” 趙識堯不喜黃雀兒那心事重重的模樣,往日里,她都是雀躍歡騰。 “睡得不好?” 黃雀兒點點頭,扣著手指頭,心情焦慮。趙識堯一把將她抱起放在腿上,寬慰道。 “他自由命數,難逃死劫。” “可我本能救下他!若是我再抱緊些,他就不會被奪走!” “可若是你受傷了,我更是會心疼。” “那孩子呢?” 黃雀兒疑惑,心道性命豈有之分?趙識堯是一臉無謂,笑道。 “你可是比任何人都重要。” 趙識堯只是道出心中所想,并無顧及其他。黃雀兒頓時惶恐不已,聽從他這句話,就同于死了多少人都不相干。 “那是我快死了,你也會救我嗎?” “會,一定會。” 得到承諾,趙識堯歡喜極了。黃雀兒不知他所想,只一昧誠實。 若是早知實情,不知黃雀兒是否愿意。 正所謂一家有喜,一家有愁。趙恒得知趙識堯凱旋而歸,是氣得要掀起房頂。不僅是珍寶珠車籮籮,美酒補品數數,連帶氣勢也帶了過去。現已數位重官朝臣傾倒一邊,各投所信。 趙恒是怒氣無處宣泄,滿面狠厲。可為兄長的趙逍是冷靜許多。兩日前,他得知吳中一對士兵與土匪合斗而死,其數同,反得趙識堯三人相安無事,甚怪哉。后查尸身與前數僅一人相差,意味著有逃兵生死不明。 “不急,事有蹊蹺。” “有何蹊蹺?!不就是那種狗崽子成精,狡猾無比!” “你且歇歇,論我給你說說。匪徒士兵同歸于盡不出奇,奇得是那手無寸鐵的人竟能逃下刀口,安身自如。說是一人負傷,瀕臨死亡,我看是誆騙罷了。而前日有人報備說是丟了一逃兵,那人現在不知何處,如果活著,那便可問個清楚。” 趙恒蠢鈍,但也是一下被點開。他在屋內踱步,霎時間恍然大悟,怒散氣消后,湊臉笑迎地討好趙逍。 “還是兄長智慧過人,才能有這番考量哩!” 當屋內所剩一人時,黃雀兒是松口氣。她說不明是懼意還是其他,只覺趙識堯不如舊日那般,亦或是不從真正了解?不作他想,黃雀兒穿好棉鞋,嫌外披厚重,不便奔走,所滯下。 小人悄然溜走,似雀兒撲騰雙翅,左顧右盼。拐彎過巷,硬是走得像百轉千回。黃雀兒守在后門,等著李府下人出來。前盼后盼,聽到門栓聲,她張著眼睛好奇是誰。 “哎喲喂嚇死人哩!” 翠兒本是出來丟東西,正巧遇到個故人。 “雀兒?你來這處兒作甚?” “翠兒jiejie安康,meimei是望來看看大少爺。” “大少爺躺塌修養,不宜見外人。更何況你已被王侯府贖走,不是李府的人,不能隨便入內。快走快走!” 所謂見錢人開最好辦,苦口婆心惹人煩。黃趣兒曉得即便說多少好話、苦話都是無用,荷包里的銀兩才是最“打動”人心。 “jiejie見諒,meimei只想托個眼,看完我就走。” 翠兒看著黃雀兒雙手捧上的錢財,說不動心是假的哩!她見無人窺探,趕緊收下藏好。 “只許半個時辰,多一刻都不行!” “曉得曉得,meimei曉得!” 時間不等人,黃雀兒立即竄進去,人影也見不著。翠兒在外頭數完錢,難抑欣喜。可一陣想起方才黃雀兒的衣著服飾,是羨慕不已。她那粉衣羅裙,錦緞綿柔,精細刺繡亮麗,著色搭配上等。以及那雙小鞋上的粉軟團球,走時擺來擺去,是可愛至極。果真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李府上下,黃雀兒是熟門熟路,可也只敢躡著手腳,生怕是見到熟人,所幸一路無人發覺。躲在側邊拱門處,她借著假山偷看。門扉被推開,一個丫鬟捧著木盆,悠悠離去。抓緊時機,趕忙溜進去。 屋內唯有一盞蠟燭燃著,紗簾擋閉床榻那邊,讓人看不清。微光之下,黃雀兒看到模糊影子,李常似躺著,一動不動。 “大少爺...” 黃雀兒細聲喊道,眼下環境,就猶如鬼魅幻音。李常立即睜開眼睛,側著臉想聽個仔細。 “大少爺...” 李常確定不是幽魂,黃雀兒真的來了。即刻欲要掀被起身,轉念看到左腿,還是斷了念想,躺了回去。 “是勾魂使者大人嗎?是來取小爺的命吧?” 語畢,還加了幾聲干咳,真像是個即將歸西的人。黃雀兒不好輕舉妄動,她站在紗簾外,瞪著雙眼玲瓏大,驚奇之余還有點怯懦。李常被瞪著心怵,黃雀兒那雙眼睛不復水靈,倒像是貓眼發青光。 “哎喲!可憐小爺救下那人竟是刻薄無情,到死也不來瞧我一眼,真是慘喲!” “我來了,我來了!” 聽聞,黃雀兒鉆了進去,站在床邊低著個頭。李常見她又在摳手指,罵道。 “別摳了!緊張什么,小爺又不吃人!” 黃雀兒趕緊把手藏到身后,一臉唯唯諾諾的樣子。她來這兒,也是等著被咒罵,被吐口水的,誰讓自己是個倒霉蛋呢? “大少爺解氣了么?” “沒有。” “那大少爺不罵么?” “小爺現在病得打緊,再費口舌罵你豈不是折了自己壽命?” “可你明明中氣十足的...” 李常重重地咳一聲,臉色蒼白,倒真像是個半死的人。黃雀兒看到他那副樣子,也不敢繼續說下去。 “有本事你來躺躺,試著被人啃腳咬rou,腳筋都差點被放嘴里嚼。” 毫無夸大,李常是實話實話。左腳的rou缺了一個個洞,若是再往里咬下去,那腿是廢了。在床上不躺個個二十日,估計是好不了的。 “小的知錯。” 李常一聽,不對勁,太不對勁。只見黃雀兒的雙肩顫動,胸口一抖一抖。 “給小爺抬起頭來。” 黃雀兒抬頭,雙唇抿緊,皺起眉頭,壓著眼皮子不讓眼淚淌出,眼神里盡是倔強。反觀李常的臉色亦是難看,心知嘴毒,傷人心。而她那副抑制委屈的模樣,也剜人心。 李常嘆氣,語氣柔和,朝黃雀兒招招手。 “乖乖過來。” 黃雀兒抹了下眼睛,跪坐在床榻邊。李常見她鼻尖粉紅,笑道。 “委屈?” 黃雀兒立即否認。 “不委屈。” 知她騙人,李常又問。 “真不委屈?” “小的說了不委屈!” 黃雀兒像是在較真,一字一句著重鏗鏘。她是罪魁禍首,有何資格哭訴?若不是李常,她早就摔成rou泥爛骨。 李常繼續笑看黃雀兒那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心底是高興得厲害。黃雀兒知曉李常是故意激將,所以有些不滿地瞪著他。 “哎喲哎喲,要哭了?” 黃雀兒不知自己眼神毫無威力,頑強之中又帶點可憐。她又抹了一把眼睛,說道。 “小的沒哭!小的就是沒哭!” 此時,李常是心癢難耐。她就像是個小麻雀,雖是毛色淺陋,可眼睛圓溜,肥頭胖體,厚實圓墩的一臉乖巧。真想讓人抓在手里把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