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作者有話要說: 19點左右還有一更 先放出來一半嘗嘗鮮~ 謝謝仙女們支持正版,親親~ 第29章 破陣 [vip] 尋常人家的閨秀怎么會繡滿半背的刺青?看這流轉的筆法, 若非是絕色傾城貌想來也配不上這等的精琢。蒲風是在香雪閣長大的, 她自然知道等閑青樓女子也是不堪作比的。 “花魁”二字, 自蒲風嘴里脫口而出。 而那工部侍郎趙禎一家慘劇的由頭, 難道不正是私娶進門的官妓嗎? “啞姑……正是趙遇之的妻子!”蒲風嘆道。 李歸塵看著那片繁花, 扶住了身后的桌子。 “啞姑,的確是在菜窖里窒息而死的。但不一定就是意外, 有人要殺她, 根本就不必親自動手。菜窖的通風口若是被堵死了, 啞姑死在菜窖里只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李歸塵坐了下來, 沉默了一瞬,繼而道, “劉氏的死因也是一樣。有人逼她自殺吞字條的話,她根本沒得選。劉氏很聰明, 她必然不希望自己的父母也被烹殺的?!?/br> 蒲風低著頭想了想, “你是說, 啞姑是兇手, 但她還是被人殺了;而殺她的人, 正是恐嚇并逼死劉氏,放出紙條的人?” 李歸塵微微挑了唇,那笑意看著是那樣涼?。骸耙彩情T口受審之人的驅使者。一個局,圍繞著原本的案子攀援而上, 近乎天衣無縫?!?/br> 蒲風只覺得自腳邊起升起了徹骨的寒意, 險些她便又成了別人手中的刀槍,猝不及防。而設局之人, 早在第二個案子發生之后便謀劃好了這一切,一路隨機應變,謀斷只怕遠在她之上。 此夜注定又無眠。 外邊鬧了一宿,天剛破曉的時候,府門口停了一頂轎子。 通傳的人被來者的隨從攔了下來。那人須發斑白,人雖精瘦腰桿卻挺得筆直,墨竹似的,一雙眼睛不大,深邃得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院里不少昏昏欲睡的法司之人頓時醒了盹,拜倒一片:“見過魏閣老?!?/br> 蒲風后知后覺地躬下身來,便聽閣老道:“審了一夜,可是辛苦諸位了。聽說孩子沒事了,卻不知,兇犯可有招出來什么?” 林篆剛要竄出來,便被徐洪瞪了一眼,滴溜溜退到了后面。徐典刑親自托著一枚腰牌舉到了魏鑾面前:“閣老明鑒,兇犯嘴嚴得很,打死也不招,不過我們從他身上搜到了這個……” 閣老夾起腰牌看了看,繼而笑著扔回了托盤里,道:“應天府來的,果然有趣?!?/br> 徐洪壓著笑意,語氣變得有些陰沉古怪:“就是下官不知道誰在應天府?。俊?/br> 這話說得,莫說是滿朝文武,就連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太子爺人在南京,徐洪慣會諷刺。 蒲風心知事態崩潰在即,喘息聲原來越粗,可她剛想抬頭便被李歸塵摁了下來。 “你便能如此眼睜睜看著他們顛倒是非嗎?” “噓……” 李歸塵捂住了她的嘴,蒲風氣得想咬手。 徐洪一向是官話套話說得溜,除了些許人盡皆知的案情外,多半是借夸別人凸顯自己如何的能謀會斷,一片忠心肝腦涂地,張淵在邊上聽得直牙疼。 這話說了沒半盞茶的工夫兒,自外面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張文原騎著馬便沖到了院子里,座下黑馬打了個響鼻,嘶嘶喘著粗氣。 眾人皆是一驚,這幾日來誰人不知錦衣衛的張千戶是個硬骨頭的,現在眼睜睜看著他闖了進來,不知這人又要掀出什么是非來。 張千戶抱著一個綢緞的布包,翻身下了馬,喝道:“大理寺驗尸的給我出來!” 蒲風一時愣住,便看到李歸塵信步從人群中走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驗,當場來驗!這里可有我兒?” 那聲音粗糲得就像是枯樹叉子掃過磚石地,卻莫名帶著幾分悲愴。 然而張文原見到了李歸塵,忽然愣住了。 因著李歸塵背對著所有人,他們只看到千戶大人的表情由緊鎖著眉頭的盛怒,忽然僵住了,變為了恍然與迷茫。 “你是,楊……” “小的仵作散戶,李歸塵?!?/br> 張文原看著對面之人神色平靜,只得克制穩住了自己的身形。他不相信這是楊焰,楊焰不會像他眼前之人這般低眉順眼。害死他全家的魏鑾就這么站在他面前,他怎么會如此不動聲色……楊焰明明死了,死了,十年了。 張文原戳在一旁,看李歸塵淡定地解開了布袋,將冰寒的尸塊一件件鋪散開來。 “不知大人從哪找到的?” 張文原道:“昨夜四更天有人來報信,說一販菜農戶家的菜窖里可能有我孩兒。我點了人快馬趕到,將那菜窖給拆了,從墻壁的夯土暗坑里發現了一個大筐,看著里面至少兩具童尸,他媽的砍成段了,天殺的賊人!” 蒲風這才算是知道了為什么天還沒亮的時候,李歸塵消失了一陣兒?,F在他倒自己問起張文原是怎么發現的,這是當著高官的面演了一出好戲。 她便想起之前張淵問他如何知道死者嘴里有碎瓷,李歸塵說是猜的。此人若非是天才,便是這天底下數一數二的賭徒。 而那一地蒼白淋漓的尸塊的確看得讓人生駭。 李歸塵將兩個剃掉了頭發的小頭顱捧在了手里,反問張文原道:“大人早就知道了這里面有妙兒,故而才親自抱在懷里的,難道不是嗎?” 眾人唏噓中,張文原僅存的一點僥幸蕩然無存。他一個鐵血漢子,淚水洶涌而下,半跪在小小的尸塊堆兒邊上,痛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蒲風在人群里極為應景地喊了一句:“張大人,殺人兇手另有其人!” 李歸塵微微挑了眉,張文原如今已是困獸一般,哪里顧得上什么魏閣老在場,他深知張文原的驕傲,哪怕他僅是個五品的千戶。因為錦衣衛這三個字,便意味著生殺決斷,不是文人們所能理解的。 蒲風也是摸清了張文原的這點心性,便以他為靠山站了出來,先和一眾高官行了禮報了名諱,之后便站在院中央和癱在條凳上的疑似兇手問了句話,驚得不少人伸長了脖子。 她說:“反正還有不少尸塊,不如便讓這個兇手再燉上半鍋,若是味道和此前完全相同了,那便沒什么疑惑了。” 徐洪氣得和蒲風吼道:“你個毛頭小子,敢到這來大放厥詞……” 魏鑾一抬手,低沉道:“讓他繼續說?!?/br> 蒲風又行了個禮,長吸了口氣道:“若是不能當場烹尸做驗,這話要解釋起來便有可能長了些。學生斷言此人絕非兇手,證據便是——此黑衣人的存在正是目前為止最大的破綻。” 自然在場眾人誰也聽不明白,這黑衣人被抓到時人贓并獲,孩子就在他身邊,怎么會說是破綻。 蒲風攥了攥手心,解釋道:“兇手行兇,乃是趁機潛伏在宅中,待到死者獨自玩耍時將其擄走,殺人放血后分尸烹煮。孫大人和王大人家的案子莫不如此。兇手很聰明,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案必然會引起官府重視,故而到了張大人家案發之時,她選用了一個更為萬無一失的手法——偽造烹尸的現場。 在孫王兩府中發現的血水并沒有出現在張府,甚至闔府連個血點都找不到,只因為那尸塊是兇手自己帶來的。李仵作發現那具尸首有骨痂,證明死者生前骨折過,必然不是張妙。而順天府衙門的捕頭何諒可證實,此具尸首應該便是城西賣饅頭的小販之女。 試問,兇手剛成功得手過一次,再次作案之時怎么會不帶著尸塊,反而背著一個隨時都會醒來啼哭的娃娃?” 徐洪一下子便被問住了,林篆終于抓住了機會,反問蒲風道:“你怎么就能斷定不是兇手張狂大意了。” 蒲風看了林篆一眼:“因為兇手已經死了?!?/br> 此語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大驚。李歸塵站在人群后負著手微笑,心道蒲風這孩子誠然是個寫話本的,實在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休得胡言!”徐洪暗暗瞪著張淵,恨不得派人將蒲風拉下去打一百板子才好,可惜他卻只見到張淵聽得搖頭晃腦的,似乎很入迷。 “尹大人家的案子究竟是如何,學生先賣個關子,暫且不提。單論此前孫王張府之案,的確是送菜的婦人啞姑所為?!逼扬L這話說得有底氣。 林篆笑了,“你說是江湖高手行兇我都信,這又瞎又啞的婦人作案,怎么可能。” 蒲風便讓一差吏抬來了一根扁擔兩個盛菜的竹筐,自己一撩衣擺便站在了筐里,有條不紊道:“在場的不少人都能作證,啞姑所抬的竹筐便是這么大,我一個成年男子藏在里面尚且無妨,要想夾帶運童尸,實在是太方便不過了,這是其一。 啞姑平日便給孫王張府送菜,幾乎每日都去,自然對于宅中的構造十分熟悉,就連私藏一些繩子鐵鍋之類的罪物,也很方便。自然她有機會拐走孩子,趁人不備時殺害烹尸。而大家就像林兄一樣認為,啞姑一個瞎子作案實在不太可能,故而不設防。這是其二。 啞姑家的菜窖發現了孩童尸首,張家案中的鐵鍋邊上發現了女子縛發用的頭巾,這是物證。然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所有人中,只有啞姑有最充足的動機?!?/br> 蒲風咽了口唾沫,神色嚴肅道:“此前工部侍郎趙禎一家的案子想必大人們還未曾忘卻,而啞姑便是趙遇之私娶的那個官妓。此間有何變故,學生不知,在此學生只想問張千戶一句:趙大人一家女眷婦孺可是被鎖家中盡數餓死?” 張文原愣一下,直白道:“確是如此,好像就活了兩個男的??赡怯秩绾危口w禎就是不招,我們有什么辦法?” 蒲風氣得心頭滴血,千萬句詰責到了嘴邊又被咽了回去,最后她只是面無表情地一字一頓道:“趙遇之的小女兒被家丁烹食了?!?/br> 張文原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退了下去。原來聽人說善惡有報,他不信的,現在,卻是不得不信了。 可怎么說也該報在他身上,而不是妙兒…… 再往后的,蒲風雖沒說,幾位大人都心里明鏡兒似的。孫御史如何鉆了個空子告倒了趙禎,連帶著太子遭貶謫;后來禮部的王況如何私造批文,將姚氏彈琴賣笑的江南妓館變作了禮部下屬的教坊司;再之后,便是張文原提的那一檔子事兒了。 臉都撕到了這個程度,任誰也知道這黑衣人只是過來渾水摸魚誣陷的,而那字條和尹家的案子都是障眼法罷了。 若非是cao縱者急于求成,生怕法司不將這案子算作黨爭,便不會殺了真兇,又多此一舉地派個冤大頭過來露餡,就差堂而皇之地告訴眾人——這些案子都是太子派人干的。 那黑衣人知道大事不好,忽然就咬舌自盡了。 蒲風見他滿口鮮血向外噴涌,再說什么也晚了。 此案難道又是不了了之? 魏閣老走的時候看起來很歡欣,還專門拍著蒲風的肩膀鼓勵了她兩句??善扬L面上笑著,心里卻立起了一層寒毛。 烹尸的案子的確是結了,而劉氏與啞姑之死,以及尹家的案子卻遠沒完事。 蒲風自然知道這是內鬼所為,但這案子多少人經手,連帶著錦衣衛東廠全都密切注視著,想混進來摸一把實在是太容易了。 更可怕的是,那人身在暗處,蒲風只知道,他和西景王必然撇不清干系。 張淵這邊怕蒲風的卷宗寫出什么不該出現的東西來,也只得愁眉苦臉地親自撰寫。 啞姑和劉氏之死本就沒什么線索,說成是自刑和意外倒也沒有可指摘的地方,唯有尹家的事,實在是過于難辦。 后來馮顯公公去張淵私宅找他喝了一次茶,尹家的案子便圓滿解決了——為圖報復誘拐稚子。 什么字條,應天府的腰牌,通通一筆帶過。 烹尸案如此水落石出之后,舉薦西景王為儲君的折子便一時銷聲匿跡了。 孫御史自稱年老不堪為用,攜全家回了山東祖籍種地。王主事因為有人參了一本收受賄賂,正在被張千戶那邊調查。而尹員外郎不知是嚇得避風頭,還是真就這么巧,居然回家服丁憂去了。 正朔三十七年,在一片雞飛狗跳中就這么即將結束了。 說來辦完了這個案子,蒲風接連幾日沒歇好,回到家中便是一通倒頭大睡。 她正做著夢當大官痛罵丁霖的時候,便聽到李歸塵敲門喊她。 蒲風迷迷糊糊地打開了門,聽到門外有人噗嗤輕輕笑了一聲。 她一睜眼,居然看到此前見過的那位少年現在正候在門口,而豪華馬車便停在了他們家柵欄外。 “蒲公子可要梳洗梳洗?我家公子不能等太久的?!?/br> 蒲風靈臺一片空白,木愣愣地望著李歸塵,便見他笑著往自己頭上揉捏了幾把,頓時草堆就變鳥窩了。 “大小伙子的,怎么這么不修邊幅。”李歸塵笑道。 這話聽進耳朵里,蒲風怎么就這么覺得這么怪怪的? 待到她連忙馬馬虎虎地梳好了頭,換了一身還算新的衣服,飛出了門隨著那人上了馬車,這才算是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