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崇文館地處宣政殿左前方的拐角處,離含光殿也十分近,但崇文館環境清幽,人員往來很少,加之嬋衣她們,與隔壁院子里的宗室子弟們都在上課,周圍便越顯安靜。 今日是蕭澤從壺關回來的日子,昨日宮里便傳遍了,孟太后更是搬回宣徽殿,翹首以盼。嬋衣不可能不知道,也正是因為如此,有些擾的她心神不寧。 她也道不盡自己如今的心思了,原先她也可以斬釘截鐵的說,自己不心悅蕭澤。可如今 她卻有些糊涂了。至少,蕭澤牽動著她的情緒。 她唉聲嘆氣的低下頭,心想自己喜不喜歡有什么關系呢?反正蕭澤又不喜歡她,甚至對她避之不及。說出愿意負責的話,也是因為他看光了自己,終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更何況,最大的問題擺在二人中間。那就是,蕭澤身為大梁天子的身份。 嬋衣低聲咕噥:“男色固然撩人,但終究不合適。況且,他還不喜歡我……” “咳咳!”盧婉忽然小聲咳嗽了一下,嬋衣回神,見她豎著書小心翼翼的覷了宋夫子一眼,見宋夫子仍舊一人沉浸在其中,底下做什么的都有,相互傳紙條,交頭接耳。 盧婉一點一點的把手伸過來,扔了一個紙團給嬋衣,然后立即正襟危坐。 “你一個人咕噥什么呢?”嬋衣打開紙條。 她抿抿唇,扭頭看了一眼盧婉,對盧婉搖搖頭,便將紙條壓到書里了。 盧婉瞪大了眼睛,一直給她做口型,卻被嬋衣無視了。 下課后,盧婉立即扭過頭,兇巴巴地問嬋衣:“嬋衣,我給你寫紙條,你怎么不理我?” 嬋衣無奈道:“上課著呢!專心點,小心宋夫子又罰你抄課文。” 盧婉下意識的縮縮脖子,回頭看了看,才心有余悸的回頭不滿道:“你別嚇我,我可是再也不想抄課文了。” “不過說起來,最近你怎么經常心不在焉的,跟丟了魂似的?”盧婉狐疑地打量她。 “你總算是發現了,我和南鄉早就察覺到嬋衣的不對,也就是你馬虎的很,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對勁。”華陰和南鄉公主扭過頭,無奈的搖搖頭。 “你們早就發現了?”盧婉瞪大眼睛。 華陰只是笑笑,扭頭對嬋衣道:“仔細回想,嬋衣這般是自半月前開始的,也就是陛下去咸陽的日子。你們說……嬋衣這是不是害了相思病?”她神情狹促。 嬋衣抿抿唇,推搡了一下華陰:“沒有的事,華陰jiejie你別亂說。” “好,我不說。”華陰笑瞇瞇地看著她,一副我看破不說破的表情,讓嬋衣更是無奈了。 “原來如此……”盧婉驚訝的打量嬋衣,嘴巴微張,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她實在想不通,像皇帝表哥那么冷冰冰的人,居然會有女子喜歡他。至于謝鸞歌等人,則完美的被她忽略。 “陛下今日回宮,難怪有人坐立不安了。這怕是,心早就飛到龍首道上去了吧!”南鄉也笑盈盈的接到。 龍首道是含光殿前的一條大道,百官上朝都是走此道。不管是新帝登基,還是封后大典都在那里。 嬋衣被華陰等人調笑一番,更加的有些聽不進去課,暈乎乎的上完下午的樂學,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宣徽殿。然而,卻又不小心將硯臺里的墨倒到自己衣服上了。 見此,其余幾人都頗為無奈的搖搖頭。 等眾人互相道別,各自歸家后,南鄉公主和茶會一起慢悠悠地往后宮走。 夕陽西下,火燒云染紅半邊天,拉的少女的影子越發纖長,兩人的宮女遠遠墜在后面 。偶爾兩個小娘子說幾句話,聲音清脆,在宮道上聽著十分靈動活潑。加上兩人一個比一個生的美,來往的宮人們,皆是側目而視。 “嬋衣,你就這般回去嗎?”南鄉公主問。 嬋衣歪頭,想了想笑著道:“不然呢?” “皇兄他今日回來了……” “陛下日理萬機,我們無事還是不要去打攪的好。” 南鄉嘆口氣,說:“好吧。” 她也看不懂嬋衣和皇兄兩人了,明明一個月前時,她還見嬋衣經常出入宣政殿的。 等兩人分道揚鑣,一個回雅頌閣,一個回宣徽殿的芳華居時,嬋衣提著自己的布兜,讓鳴玉和鳴翠別跟上來,她一個人獨自走一會兒,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她和蕭澤上次聽壁腳的竹道外面。 她想了想,提步走了進去。 夏日的竹道里郁郁蔥蔥,一回頭什么也看不見,里面幽靜極了,只聞蟲鳴鳥叫聲,和偶爾宮人來往的急匆匆腳步聲。 迎著夕陽,嬋衣折下一片竹葉,放到嘴邊輕輕吹了起來。她自幼與陳氏學笛子,簡單用輸竹葉吹一曲,自然是信手拈來。 晚風輕撫,悠揚的小曲傳了出來,讓身后之人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目光深邃黝黑的看著前方的少女。 腰肢纖細,側顏柔美,微微低頭的一瞬間,露出細膩白皙的脖頸。修長白嫩的手指捻著墨綠的竹葉,煞是好看。一襲青色裙衫,更是與周圍的竹林相映成輝。 眼前的少女,透露出一股嫻靜溫柔的氣質,垂眸之間仿佛有了心事,與平時的嬌憨可愛又有大大的不同。 晚風拂過,她的裙衫與半臂飛揚而起,恍然神仙妃子。 蕭澤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輕輕握了起來,似乎這樣就能抓住嬋衣細白的手腕。 他的心頭又竄起了一抹火,似是在壺關那十幾個日夜一般,卻又比那時更加的旺盛,在胸腔里四四處碰撞著,似乎下一秒就要洶涌出來。 蕭澤看著嬋衣,面色依舊疏離的很,但仔細再看,卻發現已經隱隱癡了。 等一曲結束,一切歸于安靜。 嬋衣忽然轉過身子,見到蕭澤有些驚訝,但很快便平靜下來。問:“陛下何時來的?怎么也不喚小女一聲?” “朕見你沉浸其中,便未打擾。”蕭澤原本不緊張的,但自嬋衣一轉身,他就有些口干舌燥。他清咳一聲,有些干巴巴地說到。 嬋衣輕笑一聲,沒有再接話反而微微側首:“陛下怎么來了?” “我無事,四處轉轉。” 嬋衣輕笑一聲,隨意轉還從宣政殿轉到宣徽殿附近來了? 蕭澤耳根發紅,疏離的眼神微微一動,看向她的眼里仿佛有光,手足無措道:“朕說過,朕一回來便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他說完,目光灼灼地看著嬋衣。 然而,嬋衣沒有做聲。倒是晚風吹過,竹林里一陣沙沙作響。 蕭澤漸漸的冷靜下來,心里發沉,良久之后又問:“你……不愿意?” 這話問的艱澀,可嬋衣卻沉浸在自己忍痛割愛美色的抑郁中,沒有注意到。“陛下也不是故意的,反而一舉一行皆是君子所為,后來救小女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陛下不必自責。” “此事……便當做未曾發生過吧!”她低聲道。 “你說什么?”蕭澤眉心一冷。 在壺關這段時間,他白日在會見幾位大將軍,也只有在夜里才有些許空暇時間,卻全部用來想她了。除了夜里做夢不能不能控制自己外,他也幻想過自己回來,對她說出要負責的話,她喜笑顏開的應下。 這時候,一個人獨處的他,就會不自覺露出微笑來。 可是,她居然真的不要他負責! 那日的話,也并非是氣話。 蕭澤有些沮喪和失望,事情和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想勸嬋衣再想想的,但身為天子的那股矜傲在那里,他不允許自己再被拒絕第二次。所以,他只是垂眸道:“既然如此,朕便不勉強你。若你想改變注意,也可以隨時來尋朕。” 嬋衣“嗯”了一聲,笑了起來。 蕭澤見了,不知為何更加心塞。 明明旁的事情都可以威逼利誘,就連她最討厭讀書,他都能壓著她學習。可此刻,他想不出一個辦法來,改變小娘子的主意。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娘子,距離自己原來越遠。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了,一個是不知道說什么,一個是還沉浸在失望中,誰也沒有開口。最后,還是嬋衣先說:“這里蚊蟲多,天馬上就要黑了,陛下咱們還是出去吧!” 蕭澤抿抿唇,看了一眼嬋衣,忽然一言不發的扭頭往外走去,大步流星的,嬋衣有些跟不上,一會兒的時間便不見他的蹤跡了。 等出了竹道,看到孫銘嬋衣才確信,蕭澤真的來過。 “孟小娘子。”孫銘看到她,連忙迎上來說:“陛下讓奴才給您帶話,說讓您立即把您抄寫的清心咒給奴才,陛下要親自過目。” “這么急?”嬋衣訝異,他才趕回來,怎么就顧得上檢查自己的清心咒了? 不過她早就抄完了,只不過蕭澤一直沒顧得上檢查,所以嬋衣不慌不忙的拿出自己抄的,給了孫銘。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 孫銘離開后半個時辰,他又去而復返,手里仍舊拿著嬋衣抄寫的一大盒子清心咒。 “孟小娘子,陛下說您字寫的太潦草,極為不認真,所以讓您把這五十遍清心咒重寫一次。” “你說什么?”嬋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問到。 她從孫銘手里接過自己的清心咒,甫一翻開便看到一張大紙上,勾了無數個觸目驚心的朱紅色圈圈。 “這些勾了紅色圈圈的,都是字體潦草的陛下說,看您的字有些傷眼睛。” 嬋衣捏著那張滿面江山一片紅的紙張,嘴里蹦出三個字:“小氣鬼。” 作者有話要說: 蕭澤:這是拒絕我的代價。 ☆、第49章 049 049 嬋衣送走孫銘,將那一盒打著紅圈圈的紙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嘴巴抿得緊緊的,氣哼哼道:“說讓我重抄我就重抄,怎么可能?” 她站起來往內室走去,一面不耐煩道:“鳴玉鳴玉,趕緊把這東西給扔書房去,我要去睡覺,誰來也不要煩我。” 鳴玉自然是知曉事情的經過的,為難的看著那盒子紙,猶疑了半天,還是嬋衣見她沒反應扭回頭惱道:“你是誰的宮女,為何還不動彈?” 鳴玉心里一驚,知曉嬋衣這是真的生了氣,連忙屈膝行了禮,抱著那盒子清心咒就往書房走,一面道:“奴婢這就去,小娘子別惱。” 嬋衣冷哼一聲,這才進了內室。 孫銘回去,將嬋衣的反應如實上報,包括她咬牙切齒的蹦出小氣鬼三字。蕭澤聽了,不怒反而眼中帶了一絲笑意。 “下去吧!”原本蕭澤是生氣的,自己還不容易對一個女子有了些許不同,想待她好一點,卻被無情的拒絕,他貴為天子不生氣才怪。但如今聽聞嬋衣吃癟的反應,倒是開懷許多。 然而,并不意味著他的問題便解決了。 第二日,陸川照常來稟報冀北賬冊一事,倆人商議完事情之后,陸川提出告辭,蕭澤卻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少年天子的聲音沉穩,但自己聽卻又聽出其中的遲疑。 “陛下可還有事?”陸川回頭,問到。 蕭澤劍眉星目,端坐在上方一派威嚴之色,卻皺著眉頭有些遲疑地說:“陸川,朕有一事不解。” 陸川目露疑惑,但還是拱手行了一禮:“陛下請講,鳴岐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