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騰芽禁不住在心底暗想,若是太后不讓靜夜去給裕王找麻煩,那才是真正的福氣。可是如今看來,太后就是要拿靜夜當棋子,一步一步的拉攏裕王站在她這一邊,一同對抗父皇。 “太后,服藥的時辰到了。”曲兒恭敬的行禮,從身后的婢子手上接過一碗藥。 “不喝。”太后有些不高興:“沒瞧見哀家正高興嗎?非要端一碗藥來讓哀家掃興,還不撤下去。” “可是……”曲兒連忙跪下:“太醫說這藥一日也不能停,須得要按時服用才可保鳳體安康。掃了太后的興致,奴婢甘愿受罰,可是太后的鳳體安康是頂要緊的事情,奴婢不敢不遵從御醫的指示。” “皇祖母的身子是有什么不妥嗎?”騰玥顯出了擔憂的樣子。“為何要成日服藥呢?” “不過是老毛病了。”太后擰著眉頭道:“人老了,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病痛。那些御醫,個個都是不溫不火的,成日里若是不請脈開方子,逼著人喝藥,那么還有什么價值。罷了,撤下去吧。” 騰芽走到曲兒面前,將那藥碗端起來,只是輕輕一嗅,便道:“想來是皇祖母時常會覺得頭痛,晨起亦或者是傍晚,恐怕還有頭暈目眩的不適。” “你居然知道?”太后禁不住對她另眼相看:“果然我芽兒是盛世最聰明的公主,學什么都是手到擒來。” “皇祖母過獎了。”騰芽有些尷尬的笑了下:“既然太醫開了藥,不如就讓芽兒喂皇祖母服用可好?芽兒和jiejie都已經出嫁,不能陪伴在皇祖母身邊盡孝,今日,權當是讓芽兒補過,還望皇祖母成全。” 說話的同時,她端著藥走了過來。 騰玥連忙走上近前,幫她端著藥。 騰芽一手拿著絹子,一手用小銀勺在湯藥里慢慢的攪動。“皇祖母,您一定要喝啊。不然芽兒會擔憂的睡不著。” “你這孩子啊!”太后禁不住她這般殷勤,便唯有點頭。 裕王則在一旁溫眸瞧著,只覺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小時候騰芽就是這么喜歡陪伴在太后身邊,如此刻一樣。 說這話,逗著樂,騰玥端著碗,騰芽喂藥,轉眼的功夫,一碗藥太后就喝完了。 騰芽拿著絹子,小心翼翼的為太后拭去唇角的藥漬。隨后岑妙端了漱口的茶,曲兒捧著接水的罐子,太后漱了口,騰芽又為其拭了唇角,才算是伺候完。 “對虧有大公主和三公主在旁侍奉。”岑妙一臉的喜悅:“成日里,太后是最不喜喝藥的。” “多嘴。”太后斜著眼睛,掃了岑妙一眼。 “是奴婢的錯。”岑妙垂下頭去。 “皇祖母別怪她了。”騰芽一臉溫和的說:“想來是您不肯好好的服藥,才讓您身邊的姑姑如此擔憂。” “哀家的身子,哀家心里有數。”太后笑意溫然:“倒是你和玥兒,你倆也出嫁良久了。是適合給哀家生幾個重孫。哀家也沒有別的盼頭,就盼著你們夫妻和睦,有子可依,如你們的皇叔、嬸子這般幸福和睦。哀家就是死也瞑目了。” “皇祖母可別這么說。”騰玥擔憂道:“您千歲千福,才是孫女們的福氣。” 話說到這里也就差不多了,太后微微笑道:“好了,你們來陪哀家這么許久,又是風塵仆仆的才回來,想必也累了。這時候趕緊回宮去歇一歇吧,容后哀家再和你們好好說話。岑妙,你趕緊送他們出去。” “是。”幾人一并起身,端正的行禮。 岑妙依照太后的吩咐,將幾人一直送出了福壽宮,才返回內室。 “都走了?”太后凝神問。 “是。”岑妙道:“只是韋嬪恐怕要盡早收拾好,否則讓裕王撞見了,怕要壞事。” “撞見了如何。”太后不屑道:“哀家若說她憶子成狂,得了失心瘋,那裕王也只能相信。” “是。”岑妙點頭:“裕王待太后一直敬重孝順,自然是會聽從太后的吩咐。奴婢只是擔心,這件事情不解決徹底,會留下什么禍患。” “不必擔心。”太后冷淡一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一些才好。否則,他們心里怎么會有忌憚,知道該怎么對待哀家。” “別人倒也罷了,奴婢只是覺得三公主叫人看不透。”岑妙仔細的觀察了騰芽,她的言行舉止,溫婉柔順,體貼細致,甚至還像從前一樣,顯出了與太后格外的熱絡,那是旁人不可比擬的。可正是因為如此,才叫人覺得可怖。“靜夜的事情,三公主明明已經一清二楚,卻只字不提,在太后面前也沒表現出半點不滿……究竟是她真的不在意,亦或者是她存了別的心思……” “若你知道你的弒母仇人是誰,你能做到不在意嗎?”太后陰冷的看著岑妙。 “奴婢做不到。”岑妙如實的說:“即便是表面上能掩飾過去,可心里的恨還是會促使奴婢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痕跡。可是三公主她……” “她當年只有九歲,看著自己的母妃被人開膛破肚,卻能隱忍著活下來,最終手刃仇人……”太后說的自己后脊梁有些發冷:“若她是男兒身,哀家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扶持她走上帝位。可惜啊,她是個女孩子,還是個不會再乖乖聽話的女孩子。” 說到這里,太后沉默的閉上了眼睛。 岑妙不敢說話,靜默的陪在一邊。 良久,太后才勉強睜開眼睛:“找個適當的時機,讓她知道。” “奴婢明白了。”岑妙恭敬的應下:“奴婢一定會辦好此事。” 第173章 陰損招數 >> 騰芽心里隱隱不安,父皇在皇極宮設宴,居然只有一位褚淑華相陪。她想見的徐麗儀和秦婉儀居然都沒有來。 面前的菜肴倒是不錯,很多都是她喜歡的。只是強烈的不安,讓她覺得食之無味,就連臉上的笑容也看著很不自在。 “歌舞怡情,美酒宜人,臣弟夫妻多謝皇兄盛情款待,再敬皇兄一杯。”裕王喝的很是盡興。 英喬卻因為有孕,杯子里只是梅子水。 騰芽感覺坐不住,手一滑,一杯佳釀倒在桌上,酒灑了一身,她連忙起身道:“芽兒失儀了,還請父皇恕罪。女兒許久不飲酒,有些不勝酒力。想先回宮去換件衣裳。” “也好。”皇帝溫和點頭:“原本就是家宴,你若累了就早點回去歇著。” “多謝父皇。”騰芽起身朝皇帝行禮,笑吟吟的退了出去。 騰玥原本是想和她一道走的,卻是褚淑華攔住了她說起了客套話。 “許久不見大公主,大公主如今已經貴為鮮欽的皇后,當真是好福氣。” “淑華謬贊了。”騰玥還想說什么,發現騰芽已經走遠了。她只好無奈的端起了酒杯:“玥兒也敬父皇與褚淑華一杯。” “婕妤,咱們這是去哪?”黃桃和冰玉急急的跟著她走出皇極宮。 騰芽一眼就看見跪在皇極宮門外的小毛蛋。“小毛蛋,你過來。” 小毛蛋聽見是她的聲音,幾乎連滾帶爬的奔到她腳邊:“三公主,您可回來了,三公主……” “你這是……”冰玉被小毛蛋這樣子嚇得心砰砰跳。“有話好好說,別驚了公主。” “公主,您趕緊去復春殿看看吧!”小毛蛋紅著眼睛,最終也沒有再說下去。 好像那種不安一下子被證實了,騰芽的心猛得緊縮,疼得厲害。 “公主,您慢著點……” “公主……” “婕妤……” 小毛蛋和冰玉、黃桃都懵了,還沒看清楚怎么回事,騰芽已經一個箭步竄了出去。于是三個人之后跟在身后,拼命的追。 復春殿的大門雖然關著,可騰芽猛的一推,居然就推開了。 她提著裙擺,邁過了門檻,才剛剛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煙味。 “公主,您可來了。”雙眼腫的像桃子一樣的藤蔓就跪在院子里頭焚燒黃紙。聽見身后有動靜,她轉過來就看見了騰芽。當年,她還只是復春殿里,一個默默無名的粗使婢子,也許三公主根本就不記得她的樣子。可是她知道,徐麗儀是最心疼三公主的。臨死前,還惦記著三公主…… “徐麗儀呢?”騰芽的聲音在顫抖,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居然這么害怕。 “麗儀娘娘在里面呢。”藤蔓紅著眼睛,哀婉道:“奴婢領您進去。” 院子里,滿地的紙灰,還有沒燒完的銅錢紙,騰芽走在上面,每一步,就好像踩在自己心上。她越走越快,很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什么事情。可是眼看著就要進殿了,她卻忽然停下來,不敢再往里面走了。 “公主……”藤蔓哭著說:“麗儀一直在等著您,可是……” “怎么回事?”騰芽繃著臉,用盡力氣不讓自己掉下淚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聲音陡然提高,驚得藤蔓身子一顫就跪了下去。 “公主,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麗儀她……好好的就生了重病。”藤蔓哭的喘氣:“公主,您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騰芽抬起右腿,卻不敢邁過門檻。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膽小怯懦,她竟然不知道,原來她真的這么沒用。 “就算你不進來,這事情也不會因為你不敢面對而更改。已經枉死的人,終究是活不過來。”秦婉儀的聲音,漸漸清晰。 騰芽抬起頭,看見她從里面走來。 “婉儀……” “芽兒。”秦婉儀將手伸向了她。“事已至此,再不是咱們能逃避的時候了。” 騰芽閉上了眼睛,這個時候,再沒有那種心中忐忑的感覺。所有不好的預感都應驗了。“你說的對,不是我不進去,不面對,事實就會改變。去鄰國的這段日子,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卻只當不覺,現在,是我該去面對的時候了。” 與此同時,三公主進了復春殿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岑妙端著一盞熱茶,送到太后的手邊,一副擔心的樣子:“太后,三公主見了徐麗儀,必然能察覺到徐麗儀的死因。她會不會這時候就鬧過來?” “查明死因如何?鬧過來又如何?”太后沉冷的看著岑妙:“哀家是這后宮的鳳主,處置一個不頂用的妃嬪,且犯不著向她一個已經遣嫁的公主交代。更何況,她不過就是鄰國的一個區區婕妤,連騰玥都不如。她能奈哀家如何?” “太后所言極是。”岑妙勾唇,卻笑的并不好看。 太后覺出了她有顧慮,少不得蹙眉:“你在擔心什么?” “奴婢總是覺得三公主這次回來,并非只是湊裕王殿下夫婦的熱鬧。”岑妙皺眉道:“皇上會不會聽三公主的唆使……” “哼。”太后冷蔑道:“哀家要做的事情,皇帝也攔不住。否則這幾年,皇帝怎么會隱忍不發。你下去吧,讓人好好盯著復春殿的動靜。” 蓄著眼睛,太后對岑妙擺一擺手。她依靠在松軟的榻上,閉目養神。如果騰芽還是和從前那么聰明,今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過來的。只是她究竟能有多聰明呢,姑且拭目以待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好端端的人會變成這個樣子?”騰芽掀開了蓋著徐麗儀尸首的錦緞,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這下面都是石灰粉。”秦婉儀含著淚道:“這房里也都是從地窖里啟出來的冰。她說她想等著你回來。” 在此之前,秦婉儀哭的肝腸寸斷,她一直以為,看見騰芽的時候,會和她抱頭痛哭。卻不知道為什么,真的見了騰芽,她反而哭不出來了。興許是因為她知道,有比哭更要緊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理。 “芽兒,你的醫術,是她一手一腳教出來的。她想這樣等著你,也一定是有原因的。你能不能……” 騰芽紅著一直不肯落淚的眼睛,凝神看著徐麗儀,沉靜道:“徐麗儀聰明睿智,在望宮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她也是韋逸霜的人,我肯定活不下來。誰知道上蒼垂憐,剛好相反,她對我處處關照,視如己出,疼惜的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現在,她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我一定會替她找出原因,討回公道。” 讓自己冷靜了一下,騰芽這才卷起了袖子:“冰玉黃桃你們在外面候著,不許人進來。這里有我和秦婉儀就可以了。” “是。”兩人恭敬的應下,把留在這的宮人一并帶了出去。 騰芽用手輕輕的觸及徐麗儀的臉頰,那冰冷的感覺,從她的指尖一股腦傳遞到她心里,讓人難受的不行。 秦婉儀靜默的在旁看著,不時的搭把手,兩個人都在竭力的壓抑心里的悲憤與怨恨。 “徐麗儀并不沒有中毒,頭面也沒有傷。”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渾身酥軟,完全不能動。”秦婉儀說完這句話,就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直到嘗到鮮血的滋味,她才忍住了淚意。“那樣子,根本不可能是生了重病所以……” “一定是有人在她的脊柱上動手腳。”騰芽皺眉道:“只需要用銀針就能辦到。而且就算她沒有死,也會癱瘓,成為廢人,再不可能復原。” “好狠的手段。”秦婉儀懊悔不已:“當日我就說,我要和她一起去。可是她偏不讓……如果我和她一起去,我一定會拼命保護她……” “她不讓你一起去,何嘗不是為了保護你。”騰芽皺眉:“當年我離宮之前,我就已經覺出,皇祖母急需一個聰慧的人,幫她打理后宮的事情,盯著那些未必能聽從她吩咐的妃嬪。眾人都覺得褚婕妤也就是如今的褚淑華最為合適。但其實并不然,你才是太后心里屬意的人選。所以這幾年,你能平安無事的度過。徐麗儀卻是被我連累的。” “這話從何說起?”秦婉儀不解的看著騰芽:“你為何說她是被你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