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幸存 豫州玉匠胡十三一家被滅口的事因在朝堂上提了出來, 是以刑部和豫州官吏都十分重視, 徹查力度之大駭人聽聞。秦儀被皇帝一番駁斥, 再沒有過問此事, 每一日勵精圖治的完成監(jiān)國該做的事,那勤勉的樣子,好似分不出半點心來做其他的事一般。 這日里,衛(wèi)珩、柳穆清和夏竟成三人下了朝,結伴去探望秦桓。自打秦桓中毒之后,便一直在東宮中休養(yǎng), 此事真相只有幾個人知道, 避免了引起軒然大波,自然也讓夏家免于一次責罰, 夏竟成對秦桓很是感激。而為避人耳目,秦桓也只對外稱自己害了風熱病,要好生調理, 絕口不提中毒之事。 “他若真的如此勤勉, 連這些事都不愿過問了,那老三這心性便是真的成熟了。”秦桓話里話外似是有些嘲諷之意,因為毒傷未愈, 他還有些虛弱, 抱著手爐坐在軟榻上,臉色也不大好看, “那日在朝堂上爭執(zhí)之事,雖讓他收斂了些, 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夏竟成對此深以為然:“三殿下是個什么人,即便是當年溫一楓也比不得他半點。這等窮追不舍的打壓,動輒派出死士來。即便他會收斂,過不了許久又是要鬧起來的。” 當年溫一楓行事縱然陰毒,但絕不敢如此囂張的派出死士來刺殺于誰,秦儀可已然不止一次了,這次太子險些遇刺,必然也跟他脫不開干系,更牽連得秦婉險些滑胎。想到這里,衛(wèi)珩不動聲色的握緊了拳頭,面上還是風輕云淡的神情。 秦桓帶了幾分歉意:“本是皇子相爭,卻又將你們牽扯進來,是我不中用。” “豈有這話?”柳穆清忙道,“太子殿下是正統的儲君,本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且并無過錯,是讓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覬覦儲君之位。” “他自幼便處處和我相比。先是比較貴妃和母后誰更得父皇關心,再是將我與他相比。”秦桓說來好笑,“我也不知,他有甚好與我相比。” 話音一落,衛(wèi)珩則冷笑道:“區(qū)區(qū)庶子,也配與天家的長子嫡孫相提并論?” 這話實在誅心,衛(wèi)珩很少這樣刻薄別人,更不說今日以這樣辛辣的話語形容秦儀了。夏竟成擠了擠眼睛,復笑道:“難得難得,我還是頭一次見衛(wèi)兄這樣刻薄人,而且這刻薄的不是我,做兄弟的好生欣慰。” 衛(wèi)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似笑非笑:“夏兄若希望我刻薄你,做兄弟的也不會讓夏兄失望的。” “別呀!”夏竟成怪叫道,“你兄弟我不好這口,當著太子殿下,衛(wèi)兄可要給我留點情面。” 他故意夸張了語氣,眾人皆是笑了起來。秦桓笑得直咳,復目光灼灼的看著衛(wèi)珩:“婉兒她……好些了嗎?我上次見她似是動了胎氣,現下可有大礙?” “婉婉好了許多。”提到秦婉,衛(wèi)珩的表情立即柔和了,眉宇間的溫柔幾乎溢出來,“現下改了丸藥來吃,嚴先生只囑咐多用食補。府上燉了些補身子的,婉婉倒也難得吃得了那樣多。” 他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在場之人都是含笑,夏竟成更是擠著眼睛,咳了一聲:“衛(wèi)兄這神情,當真是溫柔得要滴出水來了。我若是個姑娘,定然是什么都不顧了,定要與衛(wèi)兄在一起的。” 被其揶揄,衛(wèi)珩臉上驟然一紅,旋即低頭不語,愈發(fā)想念在在家中的秦婉,一時低頭不語。秦桓微微一笑,示意內侍總管給自己手爐里添炭:“秦儀一日不除,就如同一把大刀懸在頭頂,也不知道哪一日落下來。” 縱然悲涼,但這話的確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秦儀比溫一楓更為令人痛恨的地方,就是他行事囂張跋扈,數度派死士刺殺秦婉,這件事讓衛(wèi)珩對其恨之入骨。他是一匹狼,隨時都可能沖上來咬人,但誰也找不到他,抓不到他。現下皇帝身子骨不如從前,秦桓也對外宣稱身有不適,讓秦儀得了監(jiān)國的位子。朝中大臣們個個都是人精,自然暗中各自支持著自己所看好的皇子了。一旦皇帝閉了眼,那么朝中必然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屋中頓時就靜默了下來,內侍總管將手爐之中加好了炭,回來笑道:“殿下,該換藥了。”秦桓應了一聲,只起身要到屏風后去脫衣上藥,衛(wèi)珩等人索性起身道:“太子殿下,我等不便叨擾太子殿下,先行告辭了。” “現下就要走?”秦桓有幾分訝異,旋即也是釋然了,“罷了,你們都是成家立業(yè)的人了,孤也沒有拘著你們的由頭,且好生回去,路上小心。”三人轉身欲走,秦桓忽又將衛(wèi)珩叫住,后者不明所以的轉頭:“太子殿下還有事吩咐?” “沒什么事吩咐。”秦桓笑得溫和,望著衛(wèi)珩的目光有些擔憂,“只是不甚放心……好好照顧婉兒。她如今身子重,怕是脾氣也漲了不少,你多順著她些,別讓她氣著了。” “臣知道。”聽她提到秦婉,衛(wèi)珩神色溫柔,“婉婉是臣的珍寶,臣必然會好生待她。” 從東宮出來,眾人也就各自散了。衛(wèi)珩一路回了衛(wèi)家,秦婉正躺在軟榻上小睡,坐在床邊看了她半晌,衛(wèi)珩接了杜若端來的姜湯,壓低了聲音:“今日如何?” “一切都好,吃了嚴先生命人送來的丸藥后,便睡下了。”紫蘇笑著將衛(wèi)珩的斗篷收好,又輕聲回答,“只是這些日子是愈發(fā)的孩子氣了,方才還賭氣,說大爺一直不回來,是不是不愿帶她去碧波池了。” 衛(wèi)珩挑了挑眉:“她當真這樣說的?”轉頭見她睡得跟孩子一樣,隨著呼吸,她睫毛輕輕顫抖,覆在眼窩上,肌膚如雪,細密得連毛孔都看不出來,臉頰微微發(fā)紅,靈動非常。越看越愛的衛(wèi)珩屈指輕輕彈她額頭:“我怎會不愿帶你去?待你養(yǎng)好了身子,就咱們一家三口去。” 睡夢中被人彈了一下,秦婉皺著臉兒,小模樣大是可憐,翻身換了個姿勢睡去,惹得衛(wèi)珩愈發(fā)好笑,躺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在懷里,讓她的小腦袋枕在自己胸口。他身上熱烘烘的,如今天氣又冷,秦婉蹭了蹭,便扭糖似的纏了上去,讓衛(wèi)珩十分受用,大掌放在她腰上,也閉眼漸漸睡去。 兩人一直睡到了臨近申時,衛(wèi)珩睡得正香,忽聽懷中秦婉“哎喲”一聲,他慌忙睜眼,見秦婉已然坐起來捂著肚子,嚇得臉色都變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讓人去請嚴先生來。”他說著就要起身,被秦婉拉了一把:“你別慌,沒什么。”迎上衛(wèi)珩焦急的目光,秦婉將他的手引到了肚子上,愈發(fā)欣慰,“孩子踢我了,他好些日子沒有踢我了。” 自那日受了驚,孩子就好似陷入了沉寂,若非肚子還挺得高高的,秦婉都快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了。但方才孩子又踢了她一腳,將她從睡夢之中踢醒了,縱然被擾了清夢,但秦婉卻是欣慰非常。 聽她沒事,衛(wèi)珩這才松了口氣,大手貼在秦婉的肚子上:“果真?”話音剛落,忽覺得掌心果然被踢了一下,一時也是笑了起來:“這小子好生有力氣。” 為了孩子重新有了活力,兩人歡喜非常。冬日本就天黑得早不多時,天色就漸漸陰了下來,衛(wèi)珩牽了秦婉在院子里散步。今日有些陰風陣陣的,只怕晚上還有一場大雪。走了不多時,秦婉臉兒都隱隱發(fā)紅了,衛(wèi)珩輕聲一笑,則領了她要回去。才回了屋中,秦婉小心翼翼的擦了身子,這才縮在臨窗的紫檀木羅漢床上。隨著月份漸漸加大,她雙腿有時也有些綿軟無力,加上腿上浮腫,難免更是沒力氣。 靠在小幾上,秦婉坐了一會子針線,就覺得眼睛酸泛,擱了小衣裳小鞋襪,正待撒嬌讓衛(wèi)珩抱自己,忽的就聽見廊下傳來跑步聲,聲音一直到了房門前才停了下來。府上的人都是很有規(guī)矩的,這樣急切的跑動十分罕見。接連有刺殺之事在先,衛(wèi)珩無論如何也不能掉以輕心,當即將秦婉護在了身后。外面響起他貼身小廝的聲音,因為跑動,他氣息有些不穩(wěn):“大爺,貴兒他、貴兒他回來了!” * 當日胡十三一家七口被殺,為了勸說胡十三進京來,貴兒在當日也被烈火所焚。正因如此,衛(wèi)珩和秦婉失去了關于玉蟾的線索,這點讓衛(wèi)珩氣惱得要命。但現在,小廝則來,說貴兒沒死,這點讓秦婉和衛(wèi)珩雙雙坐不住了,忙不迭更衣往外面去了。 外面已然漸漸飄出了雪珠子,見秦婉也慢騰騰的穿衣裳,衛(wèi)珩笑著將她按住:“婉婉就不要起身了,我去去就回,你乖乖在屋子里等我。”見她撅著嘴似是要惱,撩撥得衛(wèi)珩心里癢癢,壓著她狠狠的吻了一次瀉火,這才撫著她的發(fā):“乖,等我回來。外面下雪了,別凍著。” 知道他是為了自己身子著想,秦婉縱然惋惜,但也沒有強硬,乖乖的躺下后,又看著他的背影,嘴硬說:“誰肯等你回來。” 一路到了耳房,此處是衛(wèi)珩兩個小廝的房間,剛推開門,一股子淡淡的似酸似臭味道飄了出來,讓衛(wèi)珩蹙了蹙眉,還是沒有說什么。進門則見兩張床上各躺了一個人沉沉睡著,臉上都很明顯帶有燒傷的痕跡。一個面白無須,正是貴兒,而另一個,勉強能看出是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他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傷口處又起皺,看得出來是被火燒過的,離得近了,那股子似酸似臭的味道愈發(fā)濃烈,正是從此人臉上的傷口散發(fā)出來的。 衛(wèi)珩蹙著眉頭,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小廝,后者囁嚅道:“今日小的回家去了,回來的時候見下了雪,也就趕緊加快了腳程。誰想在府門外面聽了一人叫小的名字,如今天黑得早,小的還以為見了鬼。后來大著膽子轉頭看去,則見貴兒和這廝倒在了府門前,正叫小的。”他說到這里,抹了抹臉,“大爺,這次老天爺都是站在咱們這邊的,這廝就是玉匠胡十三,雖然燒成了這樣,但小的絕對能認出。小的方才給兩人灌了姜湯,也不敢聲張,怕再像在豫州之時一樣惹來禍事,趕緊就來回大爺的話了。” “此人果真是胡十三?!”一聽這話,衛(wèi)珩驟然大喜。胡十三一家七口被人殺人滅口且焚尸,讓衛(wèi)珩氣苦不已,但現在貴兒沒死不說,胡十三也從大火之中逃出生天,讓衛(wèi)珩怎能不驚喜?只要胡十三開口說話,那么扳倒秦儀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兩人聲音并不大,但貴兒忽的從夢中驚醒,借著昏黃的燭火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眼淚便滾了下來:“大爺……”他聲音嘶啞難聽,再不復往日的悅耳,衛(wèi)珩忙扶住他:“你好好休息,待養(yǎng)好了身子再說也不遲。” 平白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貴兒一時哪里止得住,勉強坐到床上,還哭號得厲害:“大爺不知道,他們、他們渾然是想要殺人滅口!” 作者有話要說: 咱們正在完結中么么噠~ 正文完結后會有關于前世的番外么么 告發(fā) 隨著進入冬月, 天氣陡然變得更冷, 皇帝病情時好時壞, 原本有了些起色, 又硬生生敗了下去,幾次反復,精神勁兒更短了,秦桓也不顧自己身子未曾痊愈,進宮侍疾,衣不解帶的伺候在皇帝身邊。秦儀伺候皇帝之余, 還有監(jiān)國的任務, 是以難免沒有秦桓伺候得盡心,皇帝雖不說什么, 但看著秦儀的目光卻是愈發(fā)的怪異。 這日秦儀剛回了府上,三皇子妃抱了才出生沒幾月的兒子逗樂,小家伙長得圓, 見誰都笑得乖。在自家爹懷里撲騰, 笑得十分可愛。秦儀不擅長抱孩子,又唯恐自己手重傷了他,抱了一陣子就將其還給了三皇子妃, 低聲道:“這小子這樣活潑, 辛苦你了。” “殿下說這話,豈不是與我生分了?”三皇子妃是個溫婉的女人, 抱著兒子,婉約一笑, “這也是妾身的兒子。” 秦儀忽的一笑:“你我的兒子,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東西。”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妻子,“當年在豫州,日子何等艱難,你依舊在我身邊不離不棄,來日,我會給你比現在更好的一切。” 三皇子妃忽的有些受寵若驚,這世上的女子誰不想自己是丈夫心尖尖上的人?她是傳統世家教育出來的,言行舉止絕沒有一點失禮,但秦儀并不喜歡溫婉的世家女,相反喜歡有性格的女孩兒。當年春兒的事鬧出來之后,三皇子妃流了多少淚,但人前還是笑得得體,更是從不給秦儀半點難堪。現下秦儀忽然說出這話,三皇子妃饒是有些不明所以,但心中也是動容:“現在就很好,妾身也沒有什么不滿足的。” “你值得更好的。”秦儀打斷了她的話,眼中滿是過激的狂熱。縱然從不過問秦儀在外的交際應酬,但三皇子妃知道,他在豫州之時,就再也不像是在京中的樣子,縱然依舊紈绔,但平白多了不少陰森在其中。 是,就是陰森。往日的秦儀行事跋扈,且大多不計后果,他現在也已然不計后果,但三皇子妃就是有這樣的感覺。盡管不問秦儀在外的情況,但三皇子妃并非是傻子,若是對于秦儀的想法半點摸不透,也枉費她和秦儀這樣多年的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