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雖說這位首輔大人軒昂偉岸,俊極無儔,但早聽聞這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畢竟這世間不是什么嬌花都摘得,也不是什么美玉都碰得。 趙高盜了和氏璧死于非命,王莽奪了亡國璽碎尸萬段…… 眼前這個面如冠玉的當朝首輔,又豈是她們這點兒貧賤命格肖想得起的? 丫鬟們領命匆匆退下后,謝正卿才在倚欄旁的檀木案前坐了下來,向下望著府中的肇秋景致。 欒樹落葉,唐楓微紅。 這會兒府里的家丁護院及錦衣衛,均已按他的吩咐不再巡視走動了。若是他猜的不錯,‘那人’該行動了。 幾杯淡酒入胃,已有絲絲燒灼之感,謝正卿饒有興致的看著溪水邊的那處竹叢。像個守株待兔的獵人那般,目光灼灼,似能竄出焚盡天地的欲·火。 果不其然,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便見那竹叢密集的一處枝搖葉晃,波動呈由西往東游移狀,未幾,‘那人’便徹底鉆出了竹叢。 謝正卿呷一口美酒,削薄的嘴唇上掛著瑩瑩水潤,目光迷離的望著那人影躡手躡腳的往東面跑去…… *** 一陣兒急跑過后,蘇妁雙手捂著胸口,氣喘吁吁! 自竹林往書房來的這條路上,寬豁無遮擋,若是動作慢了難免不被人發現。先前后院兒的大嬸兒就仔細叮囑過了,今晚這府里的主子要回來住,讓她千萬不能離開后院兒一步。 好在她剛回來那會兒借著來灶房吃飯的機會,已踩好了點兒,如今倒也算是輕車熟路不必走冤枉道。 只是先前在竹林著實把她嚇的不輕快!眼看著那馬車隔著小溪突然駐停下來,車前還有護衛手持利刃,磨刀霍霍。 好在最終虛驚一場。想來那馬車里坐的,應該就是這府里的主人,趙侍朗。 這長長的一路急跑下來,這會兒蘇妁已覺得腿腳綿綿。輕輕走路便好似已不是自己的雙腳,感覺不定哪腳踩下去就會摔一跤。又好似踩在云堆兒上,飄飄然然…… 她手扶在游廊的朱漆柱子上,另一只手胡亂拭了把額間的細汗。心忖著這趙府白日里那么多的家丁丫鬟,原以為晚上是場硬仗,卻不料就這般輕易的一路跑到了書房門前。竟是一個絆腿兒的下人也沒遇上。 是自己運氣太好呢,還是有什么貓膩? 算了,不管了,先把書偷出來再說!如此想著,蘇妁便推了一把書房的門,瞬時身子隱進了黑暗里。 第八章 一杯敬秋風,一杯敬朗月,如此往復,一壺酒很快便飲盡了。 謝正卿伸手往那翠玉碟子中遞去,修長瑩白的手指隨便一撥弄,便像捻一朵花兒似的,拾起一粒細長的花生米來。 先前路過竹叢時,他便發現那‘賊人’所穿的袍子正是他披給蘇妁的那件。加之那 拙笨的藏身架勢,哪里會是什么刺客。 如今他倒要好好看看,這個膽大妄為的小丫頭,潛入他的府宅中是要做何。 這時,謝正卿眼尾的余光瞥見,自東跨院兒中急急跑出一個荏弱的身影。正眼去看時,那人懷里還抱著一個藍色的布包。里面顯然是藏著剛剛偷來的‘臟物’。 這便是令謝正卿好奇的。到底是何物,值得她一個不愁吃喝的縣令府小姐,跑來他府里偷? …… 得手后的蘇妁抱著懷里的東西,沒命的往西向跑。 這個時辰府內各院兒的門早已落鎖了,即便是她最熟悉的后院兒后門,那門上的鑰匙也是由大嬸兒貼身放著,指望不得。 傍晚回來時她散盡爹爹給的月銀,買了一車的柴!自然不是為了感動那個大嬸兒好交差,她的目的便是讓那后院兒的小柴房放不下,而只能將那些柴堆在院墻跟兒。 柴堆雖虛,但總算有個踮腳處,堆高了總能爬出去。 邊謀劃邊一路狂奔,就在蘇妁跑得離瑯琊臺越來越接近時,倚坐于高臺之上的謝正卿,突然指間輕輕一彈! 那枚細長的花生便如一粒彈矢般,“咻”的自上而下劃過空際,不偏不倚的擊中了蘇妁的髕骨之處。 “唔——”伴著聲沉悶的痛吟,蘇妁應勢跪倒于地。 她之前緊緊抱于胸口的那個藍色布包,經這一摔也給甩了出去,里面的東西掉落在地上。 謝正卿不由得蹙眉,略顯狐疑的微側了下腦袋,心道她千辛萬苦混進府里來,竟只是為了一本書? 趕忙將地上的書撿起,蘇妁重新用藍布將其包好,小心揣進懷里。根本顧不得去撣衣衫上的灰,她只稍微揉了兩下腿,便又急著跑開了。 對于長期不怎么跑步的她,之前就已跑得腿軟腳麻,故而這回摔倒也沒怎么令她疑心,只當是自個兒打了個軟腿。 匆匆跑回后院兒,蘇妁趕忙將柴堆高高架好,邊努力向上爬,邊心中暗慶,終是把這要命的東西給拿回來了。 只是這柴堆兒看似架的高,真踩上去偏偏又會塌陷!加之這趙府的青磚院墻本身也高,單是那琉璃瓦頂就加高了近一尺。 一會兒是書掉了,下來撿書。一會兒又是柴堆兒塌了,下來重新磊。如此往復,折騰了一柱香的時辰,蘇妁硬是連那琉璃瓦的邊兒都沒摸著。 “這可怎么是好……”她站在院墻下急了一頭細汗。不甘心的四下環顧了圈兒,確實除了這處沒有別的突破口了。 偷鑰匙的事兒是萬萬使不得的,監工的大嬸兒與執管后院兒的那些婆子們同住一處,便是自己動作再小心,這人多眼雜的,驚動不了這個也能驚動那個。 就在蘇妁擼了把袖口,妄圖再爬之時,驀地瞥了眼那后門兒……怎么竟好似虛虛掩掩的? 她小心謹慎的輕挪過去,伸手推了推,那門兒竟‘咣’的一下大敞開了! 站在門口愣了須臾,蘇妁始終不敢置信這一切竟是真的。直到她以手背使勁揉了幾下眼,待再睜之際,仍見那門大敞開著,這才確信不是夢境亦或蜃景。 心虛的回頭看了眼,見無異動,蘇妁便一溜煙兒的躥至門外。左環右顧一番,四下無人,她這才謹慎的將那門重新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