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好,我隨你回府,哪怕你插手袁家的事也無妨。”許卿卿道。 誠如林泓逸所說,袁家不可能一直這般平步青云,即便不被滅族,也會被新帝貶為庶人,逐出朝野。 她先前一心為雨潞復仇,未曾思慮過這些,倒是有些當局者迷了。 林泓逸搖了搖頭:“我既已答應了你,就定會做到。” “你是皇子,遲早會被卷入儲君之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死死盯著泓親王府,盯著你的一舉一動,此時對袁家下手,豈不是將把柄白白交到旁人手中?”許卿卿真不懂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為何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你在擔心我?”林泓逸看著她,那眼神中的冰冷早已消散,四目相對,許卿卿竟有些結舌。 她張了張嘴,勉強說道:“我……我當然不是在擔心你,我只是在擔心自己,若你出了事,誰來顧慮我的安危?” 言下之意,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能幫則幫。 林泓逸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 這似乎是許卿卿頭一次見他笑,笑容一點也不冷然,反而如冰消雪融般,頗令人挪不開視線。 “你笑什么?”她莫名有點惱火。 “當然是笑你,笑你牙尖嘴利,口是心非,分明就是嘴硬心軟。”他道。 嘴硬心軟? 她沒好氣:“你眼拙看錯了,我嘴硬心硬,從來不是什么好人。” “從來沒有惡人會這般說自己。”林泓逸依舊是笑。 說出的話,頗叫人無法反駁。 “這世間并非只有善惡兩種人,我不善,但也稱不上惡,有些人我一輩子不舍得碰半根頭發,有些人卻恨不得踩進泥里讓他生不如死……”她咬唇。 就在昨日,她還恨這座冰山入骨,若能換回母親和雨潞,她甘愿拿他的性命來祭奠。 可今日這座冰山在她面前說出這等話來,她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抵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臉上沒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一下子倒恨不起來了。 “人皆如此,并非只有你一人這般。”林泓逸道。 眼看越扯越遠,許卿卿回過神來,不再看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有這說話的功夫,倒不如去關心關心你那丫鬟,若未及時醫治落下了什么病根,你遷怒于我,我可受不起。” 林泓逸點頭:“本王自會請大夫替她醫治。” 許卿卿朝門外喚了一聲梓露,示意梓露送客。 梓露看了林泓逸一眼,大著膽子將他“請”出了房間。 這要是換做先前,梓露定會覺得主子是糊涂了。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與殿下心平氣和地說會兒話,卻沒說兩句就要送客,如此下去,別說夫妻恩愛、伉儷情深,就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都難上加難…… 可現如今,見許卿卿同泓親王的關系緩和了不止一分,梓露心道娘娘這做法或許還真就歪打正著了。 泓親王殿下是誰? 那可是堂堂皇子。 在他面前大獻殷勤的女子,可謂數不勝數,說不定像娘娘這樣的反而更能對他的胃口…… “梓露,你愣著干什么,快將門合上。”許卿卿催促。 寒風灌進屋子里,房中一下子變得冷極了。 梓露“哦”一聲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合上門后撥了撥爐中的炭火,加了幾塊新炭。 炭火燃得很旺,不一會兒,房里就暖和起來。 “寺中沒有無煙的銀鱗炭,這些都是殿下從京城帶來的。”梓露說道。 許卿卿一眼就看穿了這小丫頭的心思:“平白無故的,為何要說他的好話?” 梓露被那清冽的眸光看得有些結舌:“奴婢……奴婢只是覺得,若娘娘能放下身段,討得殿下歡心,今后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些……” 她說的是大實話,娘娘不是苧玉公主,身后沒有那袁家幫襯著,入府之后又不得殿下的喜愛,她這個當丫鬟的可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你呀,皇帝不急太監急。”許卿卿輕斥。 “奴婢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梓露竟承認了下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娘娘,您難道就不想成為泓親王府的當家主母,好好教訓教訓那些先前欺辱過您的下人,讓他們再也不敢肆意妄為?還有啊,那文瑤分明虎視眈眈,想要爬上殿下的床,要是被她得逞,今后還不知會如何為難您呢。” “就你話多……”許卿卿嗔怪。 “奴婢是您身邊的人,自然凡事為了您著想。”梓露嘟囔。 看著她嘟囔時略帶委屈的眉眼,許卿卿是既好氣又好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我這不是馬上就要回泓親王府了嗎,你又何必這般為我擔心?快去廚房再做些吃得來,依舊照著先前的菜式做。” “是,娘娘。”梓露這回倒是應得干凈利落,沒再啰嗦什么,轉身就去了廚房。 有了這次的事,廚房的小沙彌格外小心,親自將飯菜送了過來。 依舊是涼菜一湯,極為素淡。 許卿卿喝了一口那青菜湯,湯汁清澈,入口清甜,味道倒是不錯。 “娘娘,您身子太瘦了,多吃些吧,不然如何能順順當當生下子嗣?”梓露在旁說道。 許卿卿險些被這湯汁嗆著。 “娘娘,娘娘,您慢著點兒……”梓露邊拍她的后背,邊遞來茶水。 不就是一句子嗣嗎,娘娘為何如此大的反應? 她哪里知道,成婚至今,林泓逸從未與許卿卿同房過,雖偶有留宿別苑,但每次都會遣散一眾下人,在偏房中睡,還時常看書看到三更天。 如今的泓親王府,是先前的曜王府。 林泓逸自小在府中長大,時常在別苑練武,對那里可謂再熟悉不過。 許卿卿回府之后,意外發現別苑多了不少桌椅、字畫。 “這是誰送來的?”她問。 “當然是殿下了,殿下說這里的東西都舊了,怕娘娘您用這不習慣,特地命管家從庫房中搬來了好些新物件,有不少還是皇上賞賜的寶物呢。”梓露答。 墻上的字畫,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即便與清音殿那些相比也不遑多讓,梓露看在眼里只覺十分解氣,心道那病懨懨的閹人也敢同王妃娘娘爭寵,真是做夢! “不僅如此,殿下還特地為娘娘您設了一間小廚房,里頭的廚子,皆只供娘娘您一人吩咐。”她接而道。 許卿卿不明白林泓逸這是抽了哪門子風,平白無故為何要做這些。 可看著布置一新的別苑,她心情莫名甚好,懶得理會那冰山異樣的舉動。 畢竟不是她的府邸,他要如何,便由著他去吧。 “對了,管家說洪老將軍前日來過,見您和殿下都不在,待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走了。”梓露記起一樁事來。 洪堯絕不會平白無故來泓親王府。 “派人去請老將軍過來用晚膳。”許卿卿道。 梓露點頭,吩咐小廝去了洪府。 不多時,洪老將軍就來了,幾日不見,他似乎愈發蒼白起來,見許卿卿安然無恙,才長舒一口氣:“公主,您為何要去隱靈寺那等地方?那里位置偏僻,有亂黨作祟,若有人心懷不軌將您綁了,那可如何是好……” 見他滿臉擔憂,許卿卿也知自己先前的決定實在有輕率:“老將軍放心,今后我行事不會再這般魯莽。” “幸好泓親王及時將您接了回來……對了,泓親王他可有沖您發火,若是讓您受了委屈,老臣定不會作罷!”洪老將軍道。 一旁的梓露聽得忍俊不禁:“老將軍,正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這是娘娘與殿下的家事,您又何必過問得這般細……” 洪老將軍老臉一紅,有些訕訕。 “老將軍大可放心,殿下待我極好,你看這墻上的字畫,都是殿下特地布置的,還有這桌椅,是他特地命匠人用紅木趕制的,都是新物。不僅字畫裝飾、桌椅板凳,就連棉被、衣裳,他都派人送來了滿滿十箱,為的是讓我住得更舒心些。若他對我不好,便不會如此細心了。”許卿卿道。 洪老將軍聽得放下心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對了,我在書房中尋得一本劍譜,不知老將軍可否指點一二。”許卿卿命梓露取來了那本書冊。 手無縛雞之力,可不是件好事。 若懂些武功,關鍵時刻或許可以自保。 洪老將軍接過劍譜仔細翻看了幾頁,點頭道:“這劍法的確精妙,只是講求的是力道,且用的是重劍,并不適合女子練習,女子本就力弱,又如何使得出這劍譜上記載的招數?” “那洪老將軍覺得,那些劍法合適?”許卿卿問。 洪老將軍仔細思忖了一番:“若要老臣說,這天底下的劍法都不合適。長劍不便攜帶,短劍有其不及之處,倒不如用暗器,例如飛刀、銀針,如此既方便攜帶,又不易被人察覺。” 第五十一章 妾身知道了 “銀針?”許卿卿心念微動,吩咐梓露道,“去大夫那兒取一副銀針來。” 梓露領命,不一會兒就取來了銀針。 不日,洪老將軍就帶來了一本暗器譜,許卿卿日夜研讀,十分專注,梓露卻看得心中焦急。 “娘娘,您已一連三日未見過殿下了……”這日伺候許卿卿用晚膳時,她忍不住提醒。 “不過短短三日而已。”許卿卿語氣淡淡,并未放在心上。 看著她沒事人似的用著膳,梓露咬唇片刻,終于繃不住了,背著許卿卿叫來了別苑的另一個丫鬟:“茜榆,去給牧侍衛報個信,就說娘娘想念殿下了,要殿下今夜過來一趟。” 茜榆聽得遲疑:“可娘娘哪有想念殿下,哪有叫殿下過來……” 這不是成日捏著銀針,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嗎? “你懂什么,”梓露打斷她的話,“再這樣下去,要是殿下厭棄了娘娘,另納了側妃,你擔當得起嗎?” 茜榆一愣,心道也是。 她好歹在不少大戶人家伺候過,還真就從未見過像娘娘這般的正室,旁人皆是費盡心思想贏得夫君的寵愛,娘娘倒好,巴不得殿下不到這別苑來才好…… 她是娘娘身邊的丫鬟,心知若娘娘得寵,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若娘娘失寵,自己的地位便也要一落千丈。 這般一想,立刻點起了頭:“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