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這只是一味毀容的藥,不會斷送她的性命。”文瑤心有不甘,滿目怨毒。 本以為事情能順順利利地收場,哪曉得居然出了這么大的岔子,讓這女人逃過一劫…… “只是毀容?”林泓逸一字一頓,問得怒極。 下蠱可以驅蠱,下毒卻難解毒。 有些毒性,無可逆轉,若許卿卿已吃下了這些飯菜,臉上或許已然開始潰爛。 “她用那等下三濫的招數害奴婢,奴婢難不成連報復都報復不得了?”文瑤好生不服。 “好一個報復,”許卿卿眸光淡淡,語氣卻沉,“你是奴婢,我是主子,你卻口口聲聲說要將我容貌毀去,你可知這以下犯上的罪名,足夠將你流放三千里?” “你……”文瑤咬唇,氣得臉色發青。 “若不想被流放三千里也可以,吃下這些飯菜,我便放你走。”許卿卿道。 文瑤知自己理虧,連忙將目光轉向林泓逸:“殿下……” “來人,將文瑤拉下去,杖責二十。”林泓逸卻并未憐香惜玉。 “殿下……”文瑤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殿下為何要幫著這個女人,難道真不打算顧念舊情? “杖責二十?”許卿卿輕笑一聲,“殿下這袒護,還真是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相比流放三千里,這等懲處簡直就無關痛癢。 可她又能奢求什么,奢求林泓逸將這丫鬟痛打一百大板嗎? 恐怕就連區區二十大板,這冷面王也是舍不得的吧? “殿下,殿下……”文瑤急了,她長這么大可還從沒挨過板子,一想起那管家先前被打得慘叫不止,她就遍體生寒,怕得不行,“殿下饒命,文瑤知錯了,文瑤再也不敢了……” 然而林泓逸并無改變主意之意,幾個侍衛立刻上前抓住了文瑤,將她拖了下去。 文瑤一路掙扎,嚎叫聲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隱靈寺。 一旁的方丈著實有些聽不下去,上前一步道:“殿下,這里是佛門清靜之地……” “二十大板,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方丈不必著急。”許卿卿道。 “可是……”方丈好想再說,一抬頭撞上了林泓逸森然的眸光,饒是心靜如水的修佛之人,也忍不住被那眸中的冰冷嚇了一跳。 “那邊拖出去打。”林泓逸側目吩咐。 “是!”侍衛拱手領命。 侍衛走后,房中無人膽敢再說話,只聽得文瑤凄厲的慘叫聲忽然停了,不多時又再次響起,一陣接著一陣…… 待打完板子,牧釗極有眼力見地叫眾人退下,將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的梓露也拉了出去。 “殿下處置完她,是不是也該處置我了?”許卿卿看向林泓逸。 該來的躲不掉,況且她本也不打算躲。 “如何處置你?”林泓逸看向她,一時險些被她氣笑,“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置你?” “罰我在隱靈寺悔過三年,不得回京。”許卿卿道。 林泓逸眸光漸沉。 回答得如此不假思索,顯然是早有預謀! “明日便同本王回京。”他不容回絕道。 “不行,說虔心禮佛三月,就虔心禮佛三月,一日都不能少。”許卿卿反駁。 “就你,還虔心禮佛?”林泓逸真要被氣笑了,“又是下蠱又是報仇,別說禮佛,就是出家都不會有佛堂愿收留你。” 許卿卿輕嗤一聲:“那殿下就愿收留我了?” “你是本王的妃子,本王沒法不收留你。”林泓逸答得沒好氣。 “我方才可是懲罰了殿下最心愛的婢女……”許卿卿有意勾起他的火氣。 她才不愿回那牢籠一般的泓親王府,哪怕住在隱靈寺里,都比待在這座冰山身邊解氣得多。 林泓逸眸光微變:“誰說她是本王心愛的婢女?” “殿下與她一同長大,可謂青梅竹馬,如何能不心愛?”許卿卿答得理所當然。 “你這是嫉妒?”林泓逸反問。 “……” 許卿卿覺得,這人的腦子真是出奇的古怪。 他從哪里看出自己在嫉妒? “殿下若想納她為側妃,納就是了,不必這般試探我。”她道。 這回輪到林泓逸詫異了:“本王何時說過要納她為側妃?” “既然沒有這等打算,為何要如此偏待她?換做尋常丫鬟,膽敢在我飯菜里下毒,怎會只有區區二十杖這么簡單?” “她是本王的發小,本王如何能將她發配三千里?” “她是殿下的發小,雨潞則是我的發小,她在殿下心中是何等的位置,雨潞在我心中就是何等的位置,如今不過是區區二十棍殿下就已舍不得了,殿下可曾想過雨潞身故時,我心里作何感想?”許卿卿問。 林泓逸難得結舌。 他的確沒有顧慮過她是悲是怒、是喜是憂。 如今想來,她身邊所有親人都已離世,唯一陪伴她長大的宮女也被人所殺…… 自己卻從未安慰過她。 在她面對旁人的譏誚時沒有,在她獨自一人離開泓親王府,來到這偏遠的隱靈寺時沒有,在她險些中毒毀去容貌時也沒有。 林泓逸從不覺得自己是個遲鈍的人,卻不知為何,對這女子卻總所有虧欠而不自知。 “你說要我回京,也不是不可以,用那袁氏的人頭為雨潞陪葬,我便答應與你回府。”許卿卿道。 袁氏? 林泓逸劍眉微蹙:“你覺得,那雨潞是被袁氏派來的刺客所殺?” “不是她,還能是誰?”許卿卿一想到袁氏先前送來的那幾箱箭矢,心就仿佛有刀在絞,難受至極。 雨潞的存在,旁人皆不知,唯有袁氏曾用其性命要挾過她。 想來定是那日雨潞來泓親王府的事被人走漏了消息,傳進了袁氏耳朵里,所以袁氏才會用這等殘忍的法子殺雞儆猴。 “你可知道,那丫鬟來泓親王府時,帶上了前朝的玉璽?”林泓逸問。 前朝玉璽? 許卿卿聽得愣了愣,她不知竟還有這么一件事,林泓逸先前也從未提過。 雨潞只是個小小宮女,斷然是接觸不到那玉璽的。 袁氏卻能…… 袁氏是前朝皇后的弟媳、許苧玉的舅母,父親、兄長皆在朝中身居高位,哪怕改朝換代也并未被革職,若許苧玉趁亂將玉璽帶出了皇宮,斷然不會交給別人,只會交給袁家這門顯赫的親戚。 如此想來,事情愈發明了。 許卿卿收緊手指,指節一陣發白:“殺了袁氏,我便回府,否則我寧愿落發,青燈古佛度此一生。” 林泓逸看著她良久,終是點了點頭:“你若要殺,那便殺吧。” 袁氏并無可懼,只是身后的袁家勢力不容小覷。不過,區區一個袁家,還沒被他放在眼里。 “望殿下說到做到。”許卿卿道。 林泓逸頷首:“本王自然不會食言。其實即便本王不插手,袁家也茍延殘喘不了多時。” “這是為何?”許卿卿不解。 她更不解的是,這人為什么要同自己說這些? “袁家乃舊朝勢力之首,父皇之所以沒對其動手,為了穩定朝政。朝臣十有八九都是前朝老臣,天下雖大,但經歷了一番戰亂,正是百廢待興之時,一時片刻選不出那么多能用之才,可如今不同,各地張貼皇榜挑選有識之士,一月過去已有不少青年才俊涌入京城,袁氏一族遲早會被替代,一旦成為可有可無的棄子,便會遭到剪除。”林泓逸解釋。 說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袁氏一族如此,你亦是如此。” 許卿卿明白他說的是何意。 若皇帝發現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許苧玉,隨時也會將她剪除。 “泓親王府或許并不是你愿意待的地方,但卻能讓你免除性命之憂。”林泓逸接而道。 “你說這個,是何意?”許卿卿問。 “是想讓你活下去,而不是無辜喪命。”林泓逸道。 這并不是一句多溫情脈脈的話,許卿卿卻聽得微怔,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定定看著他,久未移開目光。 她看得出,這人沒有半句虛言。 若有心哄騙她回去,大可不說袁家茍延殘喘不了多時這種話。 既然殘喘不了多時,她大可不必以此為籌碼要挾他動手,靜待新帝將袁氏一族剪除便是。 可偏偏他說了,將兩個選擇交在了她手中——回府,或是不回,皆由她做主。 “我的性命對你來說就這么要緊?”她問。 難得沒有了嘲諷的語氣,問得平靜。 “本王既娶你過門,便不會讓你白白丟了性命。”林泓逸道。 依舊不是一句溫情的話,只是十分真切。 許卿卿已許久沒從旁人嘴里聽說這幫真切的話了,袁氏不會以誠待她,梓露看似忠心實則另有其主…… 唯獨林泓逸,從始至終并未欺騙過她。 雖然,對她有過諸多誤解,甚至險些將她犒賞三軍。 她不知這人今后能否一直這般待她,不哄騙、不欺瞞,她只知此時此刻,至少心中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