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她不比那自小就伺候在泓親王身邊的文瑤,身為身份低微的小丫鬟,若得罪了主子,今后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許卿卿沒任由她將頭磕下去,伸手攔住了她,想了想,又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我不怪你,下次莫要再犯。” 丫鬟連連點頭,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她早就聽說苧玉公主生性刁蠻,不是個好伺候的,可眼前這位瞧著實在不像是個苛刻的主兒。 難道民間那些傳聞,都只是誤傳而已? 許卿卿指了指她,寫下“名字”二字。 丫鬟回過神來,如實相告:“奴婢叫梓露,今年十六歲,是前幾日剛剛入府的。” 說著,斗膽問了一句:“許姑娘,您這啞疾是何時犯的,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許卿卿搖頭,示意不必。 梓露咬咬唇,又斗膽勸道:“姑娘,其實……您若肯主動討泓親王殿下歡心,殿下說不定便不會如此薄待您了,畢竟您曾與殿下有過婚約,要是能讓殿下念及舊情……” 婚約? 許卿卿一驚——自己一直以來竟都遺漏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那臭名昭著的許苧玉,的確曾與泓親王有過一紙婚約。 而且,那婚約早在數年之前,就已被許苧玉親手撕毀。 許苧玉的行為素來荒唐,這并非她干過的最出格的事。 而今想來,卻是最愚蠢的一樁過錯。 第十二章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事情要從七年前說起。 那起兵造反的曜王,本是個碧血丹青的大忠臣,出身貧寒卻屢立奇功,所以被破例封了王侯。 驪十五年秋,他奉命率兵剿滅夷敵,八個英勇善戰的兒子,在戰火中馬革裹尸了五個,除卻養子林淮安,只剩長子林修淵和次子林泓逸尚在人世。 前者被夷敵所俘,生死不知。 后者身負重傷,恐命不多時。 為撫恤曜王,驪帝下旨,將掌上明珠苧玉公主許配給林泓逸為妻。 哪曉得苧玉公主得知消息后,二話不說就寫了一封退婚書,稱林泓逸半身不遂、重傷未愈,已是半只腳踏進閻王殿,自己絕不嫁給一個死人。 再說了,即便他僥幸痊愈逃過一死,今后十有八九也不能人道,自己又何必嫁過去守活寡? 事實證明林泓逸逃過一劫,好端端活到了如今,這是當時誰也未曾料到的。 驪帝深覺這婚事虧待了自己的掌上明珠,架不住許苧玉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竟出爾反爾,由著她耍性子退了婚。 可憐曜王一門忠烈,到頭來竟受此侮辱,事后雖未發一言,但從此稱病再不上朝。 或許就是從那時開始,曜王反心已起。 如此想來,許苧玉那禍亂朝綱的名聲倒也不是空xue來風。 也不知這個釀下大禍的罪人,如今究竟在何處…… 許卿卿雖從未見過這個長姐,但猜也猜得出,自己的身形、長相定是與此人有些相似,否則不至于令那朱嬤嬤第一眼就認錯。 林泓逸聽信嬤嬤的鬼話,要她當眾脫衣,她忍了,將她押入大牢,她也認了,如今卻奉了旨要娶她為正妃……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嗎? 她真想看看此時的林泓逸,臉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樣的神情…… 見許卿卿不再“言語”,梓露這個小丫鬟也沒敢多嘴多舌,拿火棍撥出火盆的碳灰,又往里加了幾塊銀鱗碳。 外頭北風呼嘯,屋子里卻是暖意融融。 不多時,門口傳來腳步聲。 來的是那文瑤,雙手捧著一碗燉得軟軟糯糯的雪蓮羹。 見八皇子不在屋中,她面上的恭敬立刻消失得干干凈凈,冷冷瞥著火盆旁的許卿卿:“有人要見你,你隨我到偏廳去。” 言罷,也不待許卿卿有所回應,轉身便走。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主子呢……”梓露撇嘴嘟囔。 許卿卿淡笑不語,披上掛在一旁的裘袍,起身跟著去了偏廳。 這是她頭一次仔細打量這偌大的府邸,雕欄畫柱十分精致,亭臺樓閣簡單古樸,處處透露著一股大氣磅礴。 貴客自然要在正廳接待,被安置在偏廳的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下九流。 許卿卿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地位大不如前的袁夫人——這世間為數不多知曉她真實身份,卻絕不會為她“平冤昭雪”,反倒巴不得她早日一命嗚呼的人。 誰都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啞巴雖不能出聲,卻能看能聽,還能寫出字來…… 一想到這些,袁夫人就如心尖上扎了根針,這根無形的針,刺得她整日整夜都心神不寧。 小梳 說: 明天三更~ 第十三章 要挾 誰能想到許卿卿居然如此命大,沒被處死也就罷了,竟還馬上要嫁作泓親王妃? 袁夫人自然不敢對此事放任不管。 若不加約束,任由許卿卿步步高升,她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苧玉啊,你先前不是托舅母替你找些舊物嗎,你瞧瞧,舅母找著了什么?”她笑瞇瞇從袖中取出個物件。 那是一方絲帕,乍一看平凡無奇,仔細一瞧,繡工卻十分精致,一對鴛鴦繡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會展翅飛走…… 許卿卿眸光一凝。 這東西,她是認得的。 母親被貶入冷宮之后,身邊的下人皆落井下石,唯有一人始終忠心耿耿,甘愿留在冷宮服侍。 那宮女喚作雨潞,因心思細膩、繡工出眾,一直很受母親看重。 若許卿卿沒有看錯,這方繡帕應是出自雨潞之手。 可袁夫人為何會有此物,難道…… “這舊物是我偶遇舊人所得。可惜苧玉你正被禁足,出不得這泓親王府,不然便可去舅母府上小住幾日,與那‘舊人’喝喝茶、說說私房話。”袁夫人一口一個“玉苧”,喚得十分順口,一席話說得不急不緩,卻令許卿卿心中陣陣發涼。 如此說來,雨潞如今在袁夫人府里? 以雨潞的性子,斷然不會賣主求榮,一定是被袁夫人所抓。 袁夫人做事不會沒有目的,天知道此番又有什么陰謀詭計…… 看著許卿卿微微泛白的臉色,袁夫人端起岸上的茶盞,滿意地抿了一口。 隔著一層氤氳的水汽,她眼底多了一抹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