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是個人,便會有軟肋。 許卿卿的軟肋除了生母徐妃,還有那宮女雨潞。 如今徐妃已死,雨潞卻尚在人世。 只是可惜得很,她派人找來找去,始終未能找到那賤婢,只找到了那賤婢繡過的一方帕子。 雖只有一方帕子,但也足夠震懾許卿卿了。 這人啊,越是孤苦伶仃,就越怕再度失去,許卿卿雙親皆亡,身旁連一個可依靠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得知了那雨潞的下落,又怎會不倍加重視? 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嘛…… 放心茶盞,袁夫人勾了勾唇,感覺一切盡在自己掌控之中:“苧玉啊,你如今已不再是什么公主了,千萬要謹言慎行,莫要張狂桀驁,更不能說錯話、做錯事惹得泓親王不悅,否則……一個不小心可是會鬧出人命的。” 這“人命”二字,刻意加重了語氣。 許卿卿心一緊,她自然聽得懂袁夫人在說什么。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死一個婢女,與死一只雞鴨無甚區別。 袁夫人拿雨潞的性命相要挾,無非是想令自己提心吊膽,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想必自己不肯認下許苧玉身份一事,早就傳進了袁夫人的耳朵里…… “聽說你在戰亂中受了驚嚇,以至于失語,舅母特地為你請了神醫,若能治好你這啞病,就真是再好不過了。”袁夫人始終溫聲細語,神色和藹可親。 言罷,指了指身后的一個大夫。 第十四章 該來的還是會來 大夫躬身行禮,從隨身攜帶的小布囊里取出一卷絲線,要替許卿卿懸絲診脈。 一旁的梓露面露為難。 殿下早就吩咐過,不得讓許姑娘與無關人等有任何接觸,可這人是個大夫,又是來替許姑娘瞧啞疾的,自己若攔,未免太多事了些。 她看了一眼許卿卿,許卿卿的面色倒是平靜。 不是因為對袁夫人心無提防,而是知道袁夫人不敢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動什么手腳。 大夫很快就懸絲診了脈,提筆開出幾副方子,說是長期服用,或能見效。 “這么說,姑娘的啞疾有得治了?”梓露問得一臉希翼。 大夫卻搖了搖頭:“請恕老夫直言,姑娘這啞疾,應是頭部血脈淤積導致的,沒有個三年五載是好不了的。” “血脈淤積?這又是為何?”梓露聽得半懂不懂。 “這……一般是因為受了嚴重的外傷。”大夫解釋。 袁夫人聞言輕咳了一聲。 大夫連忙止住話頭,恭恭敬敬退到了她身后。 “苧玉啊,時候不早了,舅母就先走了,改日再過來看你。”袁夫人皮笑rou不笑道。 她自是巴望這病越難治越好,啞巴嘛,總是比尋常人更好拿捏一些的。 許卿卿靜靜看著二人逐漸走遠,從座上起了身,帶著梓露回了別苑。 大夫沒有診錯,她這啞疾的確是外傷所致。 兩年前,母親染上風寒,病得極重,自己苦苦哀求把守冷宮的太監,太監卻始終不肯去請太醫。 情急之下,她一口咬向太監的手臂,想趁機逃出冷宮求救,卻被太監重重一推,后腦勺撞在了門口的石柱上…… 這一撞,就昏迷了好幾日,醒來時已是口不能言。 所幸那太監擔心鬧出人命,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去叫了御醫,雖是為了救她,但也順帶給母親熬了些湯藥。 母親常因此事哀慟不已,只恨不得拿自己的陽壽換回她的嗓子。 許卿卿卻覺得,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只要有母親在身旁,再苦的日子她也熬得下去。 如今母親不在了,那待她如親人一般的雨潞,也落入了袁夫人之手。 不知不覺中,雨潞的命已與她的命綁在了一起,她若死了,袁夫人定會斬草除根,將雨潞殺了滅口…… 為何這世間有些人能呼風喚雨、只手遮天,另一些人卻輕似螻蟻,有苦難言? 許卿卿自小便知世事不公,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早已習以為常,哪曉得時至今日仍是心里發堵。 她只覺得,眼前的路似乎比想象中還要艱難許多…… 一連幾日過去,廚房每日都送來大補的湯藥,許卿卿一一服用,身子很快就恢復了不少,除卻腦后的傷疤偶爾隱隱作痛,其余已無大礙。 這對她而言既是好事也是壞事,因為傷勢一旦好轉,便意味著她要嫁給那泓親王當正妃了。 心中雖百般抗拒,但該來的還是會來,梓露眉飛色舞地指揮幾個小丫鬟送來鳳冠霞帔時,許卿卿就知道,自己這看似平靜的日子已過到頭了。 第十五章 睜眼瞎 婚期在何時? 她在梓露手心里一筆一劃地寫。 梓露很快就“聽”懂,笑嘻嘻道:“姑娘,這事可急不得。婚是皇上賜的,婚期自然也得由皇上來定,您得先入宮謝恩才行。” 謝恩一事,很快就被林泓逸提上了日程。 倒不是他迫不及待想娶妻,恰恰相反,若非皇祖母一再催促,他連看都不愿多看這女人一眼,更別提帶她入宮。 雖住在同一府邸,但他已有數日未見過這女人了,心道她倒也識相,既沒再自稱徐妃之女,也沒哭哭啼啼地前來糾纏,省卻了他費功夫呵斥驅趕…… 可那雙清冽的眸子里,分明有什么起了變化。 這日二人偶然在回廊中撞見,她恭恭敬敬屈身行禮,安安靜靜一言不發,仿佛生來就是個啞巴。 “本王聽聞,你的‘啞疾’是外傷所致?”他問。 許卿卿一怔,點了點頭。 府里上上下下全是他的眼線,袁夫人帶大夫來一事,定是早已被他知道了。 “血脈淤積并非不治之癥,針灸有奇效。”他淡淡道。 針灸? 許卿卿聽得雙目一亮。 是了,母親當初也說,用針灸疏通經脈或許能治好她的啞疾。 可冷宮之中,何來針灸的工具? 冷宮之中沒有,泓親王府卻有,只是許卿卿不明白,林泓逸怎會如此好心,竟主動想法子替她治病…… 她哪里曉得,在林泓逸看來,這所謂的啞疾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他要的,只是逼她開口說話而已。 待到那一根根細長的針擺到她眼前,他不信這女人還有膽子繼續裝聾作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