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鳳霄挑眉:“另外三個好漢是誰,還請介紹給我認識。” 馮小憐嬌哼,裹著被子在床上一滾,將薄被裹在身上充作衣裳,人也跟著坐起,開始掰手指數:“你、樓主、范先生、玉秀。范先生心志甚堅,自不必提,玉秀心上有人,看我如死人,我不愿去招惹他,你呢,你又是為什么會不動心?這不應該。” 她款款下榻,拖著被子迤邐而來,在鳳霄周身繞了一圈,忽而伸手欲從背后摟住他,卻不意撲了個空,腳下踩到被子,整個人直接撲倒在地上。 馮小憐:…… “鳳、霄!”她快氣死了。 “元三思呢?難道他也對你沒意思?”鳳霄哂笑,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再往床榻上隨意一丟。 馮小憐橫他一眼,嬌媚天真,糅合無間。 “難道我是來者不拒嗎,元三思那種人,我可不要!” “果真是個尤物!”鳳霄隨之覆上她,慢慢低下頭,“你見過樓主?” 馮小憐自恃風華絕代,閱盡千帆,但在鳳霄的氣息逼近時,竟也微微亂了分寸。 “自然見過。啊嗯,你輕點兒——” 她忽然聲音轉高,拖長了音調喘息。 門外站著的人不由暗罵一聲賤人,終于轉身離去。 床上,馮小憐眨眨眼。 “你為何捏我的腰?” 鳳霄:“你又為何配合?” 馮小憐笑道:“與副樓主春宵一度,不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嗎?我敢打賭,方才在門外竊聽的人,一定是元三思。” 鳳霄輕佻道:“他吃我的醋?” 馮小憐咯咯一笑:“錯,他不信你。” 鳳霄:“你能聽出他的腳步聲,這份功力也可以了,位置不該在段棲鵠和玉衡他們之后吧。” 馮小憐伸了個懶腰:“我雖然得了十三先生之名,也不過是倚仗艷名與些許雙修秘門,你們這些高手宗師,又何曾真正瞧得上我?鳳郎,你雖看似與我調情,心卻不在這里,該不會——” 鳳霄藏在背后的手慢慢收緊。 馮小憐:“該不會和玉秀一樣,也心上有人了吧?” 鳳霄似真似假道:“你猜?” 馮小憐攬上他的脖頸:“我猜,世間碌碌凡人,應該皆不入你眼,你喜歡的,只有自己。” 鳳霄笑道:“我現在真有些喜歡你了。樓主是個什么樣的人?” 馮小憐奇道:“你怎么對樓主這么感興趣?” 鳳霄:“他以一己之力,建立如此龐大的組織,網羅這么多高手勢力,難道不值得我好奇嗎?作為新任的副樓主,卻從未見過樓主,這未免,也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馮小憐笑道:“不必心急,明日便是七夕,我聽說樓主也會來。屆時,十三樓內濟濟一堂,才算是人齊了。” 鳳霄目光一閃:“林雍與寧舍我他們,也都會來?” 馮小憐:“自然,你該不會以為他們真去了東海郡吧,這里,才是真正的聚會之處。” 鳳霄:“如此說來,云海十三樓,還差九先生與十先生,他們又是誰?” 馮小憐噗嗤一笑:“你這樣心急,很容易讓我誤會,你是假意投誠,來刺探情報的。” 鳳霄笑道:“若我說,我是為你而來的,你信嗎?” 馮小憐眨眨眼,望著對方親下來的臉,正要說話,忽而臉色一變,身形輕若飛燕,從鳳霄身下掠出,玄色被單在空中化為碎片,她卻不管不顧,撲向門口的方向。 “救——” 然而鳳霄的速度比她想象得更快,還未等她喊出聲,她的喉嚨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馮小憐睜大了漂亮的雙眼,瞪住鳳霄,似沒想到自己最后竟是以如此滑稽隨意的方式死去。 “你很聰明,我本來只想弄暈你的,可惜被你發現了。”鳳霄遺憾道,抽回手時,手上多了一根染血的琴弦。 若崔詠知道自己心愛的余音琴被鳳霄拆了琴弦殺人,估計也用不著崔不去動作,他直接雙腿一蹬就能氣死了。 “麻煩有點大了。”鳳霄喃喃自語,手里還抓著絕世美人的一條胳膊。 …… 崔不去在天昏地暗中徘徊許久,身體一直往下沉,直到有人將他拽住,從深淵中一點點拉起。 那人的力氣很大,不容反抗,他無法自主被強行拽回地面,于是劇痛襲來,伴隨著潮水般的回憶。 想咳嗽,卻疼得咳不出來,崔不去渾渾噩噩,甚至在某個瞬間,他以為還是自己九歲那年,走投無路的光景。 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嘴巴被掰開,一股清涼滑入,灼痛的喉嚨略略好受一些,可胸口卻更痛了。 仿佛聽見有人耳語,那人握住他無力的手指,輕得像捧著一根羽毛,溫柔視如珍寶,生怕將其弄碎。 他崔不去半生飄零坎坷,注定命中克盡六親,冷心絕情,何曾受過如此對待? 果然是夢吧。 他無聲嘆息,再度陷入昏迷。 第117章 寒風獵獵,冰冷刺骨。 崔不去身穿單衣,立于懸崖,背對深淵。 懷里的天池玉膽無須憑借星月,也能幽幽發光,忽而深藍,忽而淺綠,如一汪流動的泉。 崔不去面露疑惑,似奇怪為何天池玉膽會無端端到自己手里。 他的手捧著玉膽,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溫熱或冰涼的重量。 這,是在夢里? 思緒混沌,如沉浸在海水中相互纏繞打成死結的線團,怎么也解不開,只能隨波逐流慢慢下沉。 明知是夢,卻無法醒來,渾渾噩噩之中,似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還未做。 前面走來一人。 身形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是鳳霄。 對方手持長劍,滿身血污殺氣,仿佛剛剛經歷過一場殊死搏斗,斬落無數敵首。 劍上的血還未干涸,順著劍身往下滴落,在他來時路上蜿蜒出一行血跡。 鳳霄來到崔不去面前:“把玉膽給我。” 崔不去:“你果然是假意投誠?” 鳳霄點頭:“若不這樣,怎能深入虎xue,將敵人一網打盡?” 崔不去:“云海十三樓的樓主是誰?” 鳳霄:“我也還未問出來,不過范耘他們全都被我殺了,幕后主使遲早會按捺不住,自己跳出來的。” 他的臉上也沾了血污,發髻凌亂,幾縷散在鬢邊,但鳳霄渾不在意,目光凜冽銳利,嘴角冷漠,毫無往日談笑風生的輕松隨意。 “把玉膽給我。”鳳霄再次說道,朝對方伸出手。 崔不去冷冷道:“我被你刺了一刀,身受重傷,需要玉膽來續命,憑什么給你?” 即使在夢中,他們依舊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崔不去沒有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左月局永遠有解決不完的案子,足夠填滿他所有空閑工夫,但不知從何時起,鳳霄這個名字就與他經辦的案子分不開,他頻頻出現在自己身邊,甚至取代了喬仙與長孫的位置,明面上兩人依舊斗智斗勇,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坑對方的機會,但實際上—— 崔不去忽然想起在博陵郡時,元三思以余氏師兄的身份特意接近,一步步水到渠成引人上鉤,他并非沒有過疑心,只是當時另一重因素,若有似無麻痹了他的判斷。 鳳霄故意在樹上偷聽他與元三思的談話,又光明正大提出分功勞,無意中就給人一種暗示:元三思所言全是真的。 然而更想深一層,既然連鳳霄也相信了,那么事情自然是八九不離十的。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間接的信任? 時至此刻,他身在夢境,才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可笑他崔不去英明一世,竟也栽了。 寒風刮在臉上,是記憶里的冰冷,但玉膽依舊沒有任何手感,輕飄飄若一團浮云。 明明已經意識到是夢,卻無論如何掙扎也醒不過來,反而只能沉淪在似真似假的深淵邊緣。 夢里這位“鳳霄”聽見他的反唇相譏,卻笑了。 “你要玉膽,也得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拿著。” 說罷他提刀朝崔不去刺來,手法快若閃電,崔不去甚至還未察覺,胸口便已被刀刺入。 劇痛竟鋪天蓋地洶涌而來,崔不去低頭,鮮血爭先恐后染紅衣裳,明明已經經歷過一次的痛楚再度鮮明浮現,崔不去不得不彎下腰,企圖減緩這種痛苦。 懷中染血的玉膽被拿走,“鳳霄”露出譏諷的嘲笑,順勢將他推下懸崖! 墜落永無盡頭,深淵已張開血盆大口將他吞噬,頭頂站在懸崖邊上凝視著他的身影也越來越小。 疼痛感越發清晰,崔不去忍不住想吶喊,最終卻只是呻吟出聲。 身下多了一張冷硬的床榻。 他大口大口喘息,額頭爬滿密密麻麻的冷汗,微微睜眼,旋即又閉上。 夜明珠柔和朦朧的光芒,對于剛剛蘇醒的人而言,也有些刺眼了。 但這刺眼,卻讓人有了些許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