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玉秀陰惻惻一笑:“所以,我這一腔恨意,自然不能對著自己人發作。崔不去,山水有相逢,你放心,看在你三番四次與我過不去的份上,今日我不會讓你輕易死掉的。” 話音方落,他已飛起一腳,踢向對方胸肋! 以他的力道,這一腳下去,崔不去肋骨必然折斷,甚至會倒插入肺。 元三思離得最近,伸手便可攔住,但他自然沒有阻止的意思。 范耘也可令玉秀罷手,他的排行雖比玉秀靠后,僅為三先生,但他的話,玉秀卻隱隱有些忌憚,可見范耘在樓主那里的分量應該更重一些。 但范耘也沒有出聲,他冷眼旁觀,似乎打定主意讓崔不去吃些苦頭。 崔不去無論如何,都躲不過這一擊。 他索性閉上眼,等著預料之中的劇痛落下。 但,一道身影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快,掠至玉秀身前,將他那一擊化解,二人在內室之中交手數招,旋即分開。 玉秀大怒:“鳳霄,你說投誠,原來是假的么!” 范耘與元三思,也都目光灼灼望住鳳霄。 縱然鳳霄武功再高,以一敵三,尤其是對上三個勢均力敵的頂尖高手,恐怕也力有不逮。 但他譏誚一笑,似看傻子看著玉秀:“我早就看崔不去不順眼了,但若讓你搶了先,以他這身體,還有我出手的份嗎?” 玉秀瞇起眼:“你能做什么?可別是像娘們似的輕輕扇幾記耳光出氣吧?” 鳳霄冷笑兩聲,朝范耘伸手:“借范先生的刀一用。” 范耘解下腰間匕首,遞過去。 他似乎也想以此試探,鳳霄是否果真投誠。 鳳霄低頭,手中匕首鋒利無比,寒芒閃爍,是把難得的寶刃。 這樣一把利刃,就算輕輕在肌膚上劃一道,也會瞬間血流如注。 他握著利器,一步步走向崔不去。 而那人,安寧如斯,平靜端坐。 他們近在咫尺,又隔著云霧茫茫,山海重重。 第116章 裝得太像,反倒不像了。崔不去想道。 若時光能夠倒流,他也許會在入天南山之前,告訴鳳霄,凡事過猶不及,宜適可而止。玉秀與元三思可能看不出來,卻不要低估了范耘。 但世事沒有如果,他也料不到鳳霄會這么做,一聲不響把他給賣了,只為博取云海十三樓的信任。 不過這的確很像鳳霄的行事作風,任性妄為,兵行險著,甚至背水一戰。 若非身在此地,被坑的是自己,崔不去簡直要為鳳霄此計叫一聲好。 眼下是個死局。 若鳳霄不下狠手,就無法取信玉秀他們。 若鳳霄下狠手——犧牲的,也只是一個與自己亦敵亦友的對手,何樂不為?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崔不去望著對方步步走近,然后半跪下來,四目相對。 鳳霄俊美面容之上全無表情,眼神深處幽光明滅,轉瞬即逝,淡漠冷然,倒映不出對方身影。 生死之際,崔不去卻有點走神。 他想,換作是自己,會怎么做?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如果有同樣的機會,也許自己同樣會做出鳳霄的選擇。 片刻,崔不去暗自失笑。 會想這個問題,說明他的心已經亂了。 因為崔不去素來狠辣決絕,連自己都能算計,決不存在這種假設。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結局?”他忽然聽見鳳霄如是問道。 崔不去微微歪頭,認真想了想:“從前我以為會死在崔家,但沒有,幾次險象環生,我也以為自己會死,也沒有,后來在突厥,我以為我會死在玉秀手里,最后,卻是你趕了過來。” 鳳霄的笑意未達眼底:“那你的運氣還不錯。” 崔不去點頭:“我也覺得——” 話音未落,鳳霄的手已往前遞出。 崔不去只覺胸口有異物插入,劇痛的感覺隨之冒出來,傳遍四肢百骸。 他低下頭,看見胸前那把已經全數沒入的匕首,看見血從傷口處泉涌而出,很快將前襟染紅。 疼,太疼了。 他蹙起眉頭,似要回憶上次有這種感覺是在什么時候。 好像是離開崔家那年,喘鳴與心疾同時發作,途遇大雨,他蜷縮在屋檐下,卻遮擋不住被風瓢潑而來的雨水,劈頭蓋臉,衣裳淋淋,那時還發著燒,腦袋昏沉,他幾乎以為自己性命將絕。 還有上次,在西突厥營帳,他用奈何香算計了玉秀,同樣讓自己也中了奈何香,引發舊疾,脖頸被玉秀扼住,眼前天光亂搖,連喘息都格外艱難。 可那時,也沒有現在這樣疼。 難道匕首上有毒? 他下意識想要深吸口氣,卻越發牽動傷口,疼得渾身震顫,面色比方才那兩名美貌婢女身上穿的雪白紗衣還要白上幾分。 粗細不均的喘息混著血沫從嘴角溢出,唯獨沒有呻吟。 鳳霄以為自己能聽見對方的冷笑嘲諷,惡毒咒罵。 可什么都沒有。 他只看見崔不去沾了血的薄唇輕輕顫動,近乎無聲地吐出一句話:“上回你救我一命,這次就算還你了吧。” 鳳霄的手不由自主微微一抖。 他還握著刀柄不放,這個舉動立時令對方的痛楚更深,濃稠血水順著嘴角滑落至下巴尖處,又一滴一滴,在衣領上暈染擴散。 短短片刻之間的變故,令所有人都呆了一瞬。 元三思露出不可思議的驚訝,連玉秀也以為鳳霄瘋了。 崔不去即便不投誠,現在也殺不得,他不過是想折磨對方出氣,鳳霄卻更狠,直接一出手就要對方的命。 “住手!” 范耘大喝一聲,出手推向鳳霄。 后者竟也不閃不避,任由范耘推得退了兩步。 范耘上前察看崔不去的傷勢,出手如風,點了對方幾處大xue,再讓人立刻送來紗布和金瘡藥。 鳳霄這一手實在狠絕,整把匕首完全沒入崔不去的身體,不留半點余地,便是玉秀,也說不出半分他作假的話。 “鳳公子太魯莽了!”范耘沉聲道,“就算他現在不肯投誠,留著也還有用處。” 他小心翼翼抽出崔不去胸口的匕首,刀尖拔出時,又是一股鮮血涌出,崔不去背靠石頭,一動不動,任憑施為,人已陷入半昏迷。 鳳霄冷冷道:“我說過了,有他,沒我。有解劍府在,我看不出留著左月使還有什么用處,等他通風報信,向朝廷告發我嗎?” 范耘怒道:“他若死了,會壞了我們許多布置!” 鳳霄似笑非笑:“沒想到范先生竟還如此重視他,不愧是昔日得意弟子,終究有幾分情分在,只是你都將人引到這里來了,再表現得如此緊張,不覺得虛偽嗎?” 范耘沉聲道:“如今左月局眾人還不知他已身陷此處,我們正好用他來引出左月局,趁勢一網打盡。還有,樓主對崔不去惺惺相惜,之前發過話要親自見他一面,如他有所閃失,我又該如何向樓主交代?” 鳳霄撣撣衣塵,滿不在乎:“這就是范先生自己的事兒了。” 說罷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灑然離去。 元三思見他隱沒于黑暗之中,方才低聲道:“此人狠辣無情,對昔日同僚,說殺便殺,只怕養虎為患。” 玉秀哼笑:“他倒是幫我出了口氣,若非范先生不讓,我早就想殺了崔不去!” 范耘為崔不去把脈,片刻之后嘆道:“我先送他回去,以他如今的傷勢,只怕一時半會起不來了,肯定沒法去見樓主,只能等我飛書一封,請樓主決斷了。若有事,我們回頭再議。” 說罷,他將崔不去打橫抱起,匆匆離去。 鳳霄那一刀,半分沒有留情,崔不去流了許多血,脈象若有似無,真正命懸一線。 范耘為了救他,不得不耗費功力為他護住心脈續命還陽,整整兩個時辰,比武學宗師交手還要累,總算才讓崔不去心口回溫,有所起色。 但范耘也累得面色發白,雙腿虛浮,不得不交代侍女好生照料,自己則先回屋打坐,恢復元氣。 伺候崔不去的侍女,便是先前送酒盞入內的侍女之一。 她將浸水的棉布擰干,為崔不去一點點擦拭面上血污。 至于身上,對方傷得太重,范耘嚴命不得挪動,侍女只能將傷者的外裳除去,只留單衣,依舊半身干涸血污,觸目驚心。 侍女動作盡可能放得輕柔,生怕驚動對方,引來新的一輪痛楚。 但崔不去傷得太重了,從頭到尾,他的眼睛一睜未睜,靜靜躺著,宛若尸體。 …… 這洞窟之內原先雖安放前朝秘藏,但在秘藏被找到之后,元三思就將此處加以改造,變成十三樓在北方的其中一處據點,此地寬敞隱秘,機關暗道重重,內室首尾相連,與外面的豪門大戶相比,絲毫不落下風,內里奢華享受,更要勝出一籌。 不過對于鳳霄這種成日在富貴堆里廝混,又極為挑剔的人來說,再驕奢華麗的陳設布置,他也能面不改色,享用如常。 離開那間飄蕩著血腥味的內室之后,他就回到自己房間,熟悉的暖香迎面而來,將充斥鼻息間的殘余血氣覆蓋,尤其在床上多了一個半裸美人時,這間屋子更添幾分旖旎風情,春色無邊。 薄被堪堪遮住美人的胸口,露出渾圓高聳的半峰,一雙長腿從被下裸露出來,冰肌玉骨,滑膩如脂膏暖玉,當美人在夜明珠的暖光下星眸半閉,對鳳霄露出笑容時,怕是連天外星光也要黯然失色。 “你回來啦。”美人慵懶道,短短四個字,偏是說得酥麻入骨,像只小爪子在聽者耳朵上輕輕撓著。 這種情況下,還能無動于衷的,簡直不能稱為男人了。 “你為何在我床上?”鳳霄偏偏環臂未動,波瀾不興的眼睛上下打量,似在看一尊石像。 見他如此,馮小憐簡直要氣笑了:“我懷疑云海十三樓的男人都不是男人,算上你在內,能夠任我玉體橫陳而毫無反應的人,已經是第四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