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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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蘊把韓皇后遇刺的始末都說了一遍,略過了蕭湛在其中起的作用。 但秦暄是何等精明的人,蕭蘊不提,他自己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聽罷,他心里有了計較,面上卻不露,只非常不孝道:“你做的很好,既然不會影響了婚期,那就沒什么大不了的?!?/br> 至于蕭湛,等出了宮,他就讓人把這總是給他使絆子的大舅子押回安北。 蕭蘊不想再提韓皇后的事情,轉而道:“太子……到底要利用素心干什么?” “左右也不是什么新鮮事!”秦暄以無所謂的語氣道,“他跟母后正謀劃著毒殺父皇,誣陷大皇子,若是事情敗露就栽贓給我的大計,若是能成,他就真的能一步登天了!” 蕭蘊沉默了一會兒,蹙眉道:“都說虎毒不食子,韓皇后對你也……”她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對母子之間的關系,“太偏心了些?!?/br> “這可不是偏心!”秦暄涼薄道,“我那位母后是個比我還要偏執的人,她只要認準了一個計劃,就無論如何都得做到,凡是攔她去路的,甭管以前是什么關系,日后全都是她的敵人。大哥聽話,好控制,就算偶爾鬧鬧脾氣,大事上卻從來都不會違逆她,她自然愿意支持大哥。我已然礙了她的大計,她早晚都是要沖我下死手的!” 秦暄又想起前生韓皇后自戕的那一幕。 那時候,他也覺得自己的這個生母太偏心,對他這個幼子太冷漠。后來,等他也開始發瘋的時候,才漸漸想明白,那時候的韓皇后,大概早就是個清醒的瘋子了。 他不想讓這些煩心事占據自己的心神,低頭湊近蕭蘊,在她的耳邊低語:“乖晏晏,你什么時候也褪了衣裳,任我處置一次?” 第62章 風雨(4) 成年男子的吐息從女孩兒的耳邊擦過,就像一簇火苗,瞬間在她的臉上燒了起來。 蕭蘊哪里被人這么撩撥過,又是羞澀又是嗔惱,霞色自耳垂爬上了雙頰,仿佛最鮮妍的花朵,以最明媚嬌艷的姿態,在他的面前盛放,令這天地、這萬物,陡然失了顏色。 不過,撩撥一個會武的女孩子,一不小心就要付出代價。 反應過來的女孩兒藏在裙擺下長腿悄悄勾起,足尖飛快地在秦暄一側的膝關節上點了一下,同時手肘往外一推,自個兒迅速提氣后退。 秦暄站立不穩,陡然失了平衡,又被她手肘一推,當即向后跌去,一下子仰倒在了草地上。 女孩兒揚眉,笑容得意而飛揚:“想要我任你處置,還是等你武功精進,能打得過我的時候再說吧!” 語罷,她便運起輕功,身姿輕盈地飛了起來。廣袖盈盈飄舉,裙擺款款當風,仿佛一只漂亮的畫眉鳥兒,倩影晃了晃,就迅速消失在黃葉稀零的樹影之間。 ******* 因韓皇后出了事,皇宮上下都緊張了起來。 蕭蘊和朝華公主不便久留,草草應付完負責調查此事的內廷衛統領,就一起離了皇宮,回到蕭國公府中。 當天下午,宮里便傳出了消息,韓皇后遇刺,傷勢頗重,幾位成年的皇子和皇子妃,以及韓國公夫人都進了宮,問候韓皇后的身體安康。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從前來幫忙的一位姻親夫人那里聽到消息,立即把朝華公主和蕭蘊叫到了近前,急迫地問,“你們兩個進宮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親?” 朝華公主的臉色還有點兒蒼白,聞言沒說話,轉頭去看蕭蘊。 她能感覺到,關于韓皇后遇刺一事的內幕,這個小姑娘知道的遠比她多得多。特別是那刺客臨死前的話,牽扯到了章寧長公主,總讓她忍不住多想。 蕭蘊道:“我們本是去要拜見姑母的,但姑母正在陪侍陛下,沒顧上我們。再之后,我們便聽說韓皇后遇刺了。皇宮上下一團亂,我們不便摻和進去,就早早回了府。” 卻是完全沒提韓皇后遇刺一事,就發生在她們的面前。 老夫人也沒多想,緊張地問:“那韓皇后的傷勢如何了,可要緊?” 蕭蘊道:“據御醫說,沒傷到要害,并無性命之危,好生將養一段時日就沒事了?!?/br> “阿彌陀佛,性命無礙就好!”老夫人長舒了一口氣,低低念了好幾遍佛號,又道,“五殿下畢竟是皇后娘娘的親生子,咱們要跟五殿下結親,也不能毫無表示。” “母親說的是。”朝華公主勉強陪笑道,“兒媳已經著人安排了,不管是宮中,還是韓國公府,咱們府里都已經送了心意過去?!?/br> 老夫人點了點頭,笑笑道:“嗯,那就好。你做事我一向最放心。”又看向靜立在一側的蕭蘊,目光頗為復雜。 她其實一點兒都不關心韓皇后的死活。 但韓皇后畢竟是國母,萬一就這么死了,這蕭家和皇家的親事,就得因為國孝而延后了。 她這個孫女本來就因為四年前的下落不明而惹了不少風言風語,要是再鬧出即將成親卻逢見國孝的事情,還不知要被人傳成什么樣子,到時候,蕭家也難免跟著尷尬。 ******** 今年八月的皇宮,似乎注定了要在一場又一場的風雨里度過。 韓皇后遇刺一事,在皇宮里引發了好大一場動亂。 圍繞著那個來歷不明的刺客,中宮的皇后,還有大皇子的生母程妃,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斗法。 無數有罪的,或者無辜的宮人以各種各樣的名目,主動或被迫卷進了這場風波中,你吃我一卒,我落你一馬,手起子落間,消失的是一條又一條鮮活的人命。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韓皇后和程妃斗法的牽連,韓皇后出事那天病倒的皇貴妃衛湘,三日后就傳出了死訊。 因衛湘膝下沒有皇子,在帝都里的根基也淺薄,除了鎮國公將軍府衛家,以及皇帝本人,在意此事的寥寥無幾。同樣是后妃,衛湘的死,遠不如皇后遇刺那般引人注目。 蕭蘊倒是有心問一問蕭湛,衛湘到底是怎么死的,但蕭湛自打那日的一別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蕭蘊根本就聯系不到他。 秦暄倒是給她傳了消息,說這事兒是韓皇后所為,跟蕭湛還真沒關系。 蕭蘊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 知道韓皇后和章寧長公主之間那些恩怨的人不多,除了蕭蘊和韓家人,就是四年前曾經向韓槿告密的衛湘了。 她能想到衛湘身上,韓皇后肯定也想得到。 衛湘屢屢想利用韓皇后要她的命,大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事情敗露了,第一個想要自己死的人,竟是曾經的盟友韓皇后吧? ******* 轉眼就到了八月十五日。 從大清早起,天邊就堆了一層淺灰色的絮云,陰陰沉沉的,仿佛要落雨。到了黃昏時分,雨水倒是不曾落下,但風大了幾分,淡墨色的絮云漫漫,鋪滿了大半個天穹。 侍女綠蘿抱著新做好的衣裳走進瓊華院二門,仰頭看了看天,對守門的婆子道:“瞧這天氣,估計會是個看不到滿月的中秋之夜?!?/br> 那婆子笑道:“就算沒有月亮,宮中的賞月夜宴還是得如期開始。綠蘿姑娘還是快些進去,服侍郡主換好赴宴的衣服首飾吧,免得前面的老夫人和朝華公主等得著急了?!?/br> 綠蘿笑笑道:“勞煩嬤嬤轉告李管事一聲,把雨傘和蓑衣也準備好,若是入了夜又下起雨來,總不能叫郡主淋著雨回府!” 那婆子連連應聲。 綠蘿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方進了二門,走進正堂。 蕭蘊已經換好了衣裳,見了綠蘿手里的衣服,微微蹙眉:“那是……老夫人命人送過來的?” 綠蘿行了個禮,恭恭敬敬道:“回郡主,是半個月前,老夫人命人給您準備的衣裳。繡莊的管事今日剛剛送過到咱們府中,老夫人便命奴婢送過來了,剛好用在宮宴上。” 蕭蘊走過去看了看。 這新衣的確做得華貴,十二幅的湘妃色襦裙,用彩線混著金銀絲繡出了一朵朵華光燦燦的牡丹,若是在月下,那金銀絲線想必會反射出金銀交錯的輝光,稱得上流光溢彩,華貴非凡。 她搖了搖頭,笑道:“替我謝過祖母的心意吧。不過,皇后正病著,不宜用這般華光燦燦的衣飾,還是清簡些好!” 綠蘿面帶難色,卻也不敢在蕭蘊面前造次,只好捧著衣裳告退。 臨出門時,便見一個緋衣侍女進來稟報:“郡主,五殿下的馬車已經到府門前了,正命人請您過去!” 蕭蘊立即走出房門,順便讓身邊的侍女去給老夫人和朝華公主遞了個消息,先一步來到府門前。 一行二十余佩刀的護衛,護著一輛紅漆馬車,停在國公府門前。 繡著王府徽標的馬車簾子從里面被挑開,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張雖然賞心悅目,卻帶著nongnong倦色的容顏。 蕭蘊低了低身體,輕盈躍上馬車。 因天色昏暗,馬車里特意掛起了一盞宮燈。暖黃色的燈光之下,秦暄半躺在長榻上,背靠著車壁,眼底帶著一抹淡淡的青痕。 秦暄在他對面的長榻上坐下來,關心道:“你這是多久不曾好生休息過了?” 秦暄揉了揉眉心,倦怠地笑笑道:“不用擔心,我還撐得住?!?/br> 他從馬車邊角的一個矮柜里,取出了一個用暖爐溫著的茶壺,以及一個拳頭大小的茶碗,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口飲下,又補充道:“我那位母后遇刺之后,仍舊不忘與程妃斗法,還牽連到了負責戍衛皇宮的內廷衛身上。這打亂了我的許多布局,原來的安排又得重新調整一番,因此,這些日子就忙了些?!?/br> 蕭蘊心里清楚,負責保衛皇宮的衛隊一共有三類:一是驍龍衛,這是皇家暗衛,只聽皇帝一個人的調遣,負責貼身保護皇帝的安危,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總是帶著一張銅面具;第二就是內廷衛,負責防守各處宮門,以及在宮內巡邏行走;第三類是羽林衛,大秦的羽林衛是單純的儀衛,從世家勛貴子弟中挑選相貌上佳,薄有武藝的人擔任,屬于蔭官,因為常年出現在皇帝跟前,很容易得到皇帝的賞識而炙手可熱,但人數不多,沒什么戰斗力。 三類護衛中,驍龍衛雖然精銳,但人數不多,羽林衛就是個漂亮的擺設,真正能決定皇宮安危的,還是內廷衛。 蕭蘊想了想,問:“現在的內廷衛統領,還是連榮將軍嗎?” 她對這個連榮可謂印象深刻,此人因對她的父親蕭惟“見死不救”而升官,深得秦帝的信任。 秦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連榮仍舊在那個位置上。不過,內廷衛統領的位置極為重要,父皇就是再信任他,也不敢整個內廷衛都交到他的手里。除了連榮這個內廷衛統領,內廷衛還有左右兩個副統領,他們皆獨自統領一部分內廷衛。正常情況下,就算連榮出了岔子,那兩個副都統也足以確?;蕦m的安全。不過,母后遇刺后,左副統領便換了人。” 蕭蘊問:“新換上的左副都統有問題?” 秦暄蹙眉,語帶嘲諷:“現在,整個內廷衛都有問題,真難為父皇還能在深宮里睡得安穩。”頓了頓,又補充道,“內廷衛的大都統連榮,左副都統康奉,右副都統駱飛,這三個人……各有各的小算盤,今夜恐怕會一場大戲上演。算了,先不說這些了,且容我先休息一會兒,等到了皇宮,你再叫醒我!” 蕭蘊遂不再問。 馬車轆轆先行,約莫小半個時辰后,就到了皇宮門口。 不需蕭蘊去叫人,秦暄就自行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的疲憊已蕩然無存,看起來精神奕奕,風采照人,一點兒都不像許久未曾休息的模樣。 這切換精神狀態的速度,真是讓人驚嘆,肯定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 蕭蘊心中難得生出些心疼和愧疚。 這些日子,他日日忙得厲害,她倒是過得安閑。兩廂一對比,似乎顯得她特別沒良心。 秦暄走下馬車,轉身扶著蕭蘊走下車,一并走進宮門。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皇宮里已經掛起了宮燈。 因此夜無月,宮燈只能照亮周圍一丈方圓,不管是宮門處還是直通各個主殿的闊道上,皆是一片影影綽綽的昏暗。 秦暄邊走邊對蕭蘊道:“母后仍舊在病榻上,沒辦法出面主持這次夜宴了,父皇便讓程妃出面,招待你們這些女眷?!?/br> 蕭蘊點了點頭,遲疑道:“韓皇后的身體如何了?” 秦暄神色淡淡:“還不錯。據御醫說,正在好轉,再養上兩個月,就能完全恢復了。等會兒的夜宴上……”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眸子里浮起一絲危險的光,繼續說道,“不管發生什么,都不必擔心我?!?/br> 蕭蘊還想細問,可這里是皇宮,時不時有宮女和內侍從身邊經過,只好把疑問都藏在了心底。 夜宴擺在萬安宮和勤政殿之間的泰和殿中。 蕭蘊隨著秦暄,走到泰和殿門前時,忽然覺臉上一涼,一點微冷的濕意在臉頰上暈開。 她仰頭,天上無星無月,千縷萬縷雨絲從天而降,正隨著夜風紛紛揚揚,飄飄灑灑。 第63章 風雨(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