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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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暄不喜歡蕭澈,覺得此人除了一手好詩文,便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了,外不能為武將保家衛(wèi)國,內(nèi)不能為文臣治世經(jīng)國,只能畫幾幅畫,寫幾幅字。 秦暄不愛書畫詩詞這等風(fēng)雅事,一向覺得,這類文士只適合被當成花瓶供起來,用來籠絡(luò)天下文人。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人除了文才,還是有幾分自保的本事,算得上精明。 樂瑤那個軟綿綿的性情,不適合這等人。等蕭澈明白自己的處境之后,恐怕就不會對樂瑤上心了。 **************** 秦暄是在兩日后離開帝都的,那一日天色陰沉,從天亮?xí)r起,便下起了細雨。 無邊絲雨紛紛揚揚,纏纏綿綿,籠罩住了九重宮里的玉樓金闕,也籠罩住了自帝都通向安南的迢遞遠道。 這樣的天氣本不適合趕路??沙霭l(fā)的日子是早就定好了的,等同于軍令,輕易改不得,秦暄縱然是皇子之尊,也得如期離府趕路。因天氣之故,秦暄沒允蕭蘊出門相送。 戰(zhàn)場無情,蕭蘊很是擔(dān)心秦暄,卻也知道他非去不可,只能用心幫他準備些日后可能用得上的東西。 盛青澤離開的時候,讓她背下了一冊醫(yī)經(jīng),以及一本針譜。針譜上的銀針之術(shù)對內(nèi)力的要求極其苛刻,沒辦法用在秦暄身上,倒是那醫(yī)經(jīng)中,好些療傷和解□□的配方可能有用。 因時間太倉促,現(xiàn)在配藥也來不及了,蕭蘊便把藥方給了秦暄一份,他帶了不少隨隊軍醫(yī),可以讓軍醫(yī)根據(jù)配方配藥。 除了藥方,蕭蘊把自己前兩年安排在安南附近的糧鋪暗倉的地址,也給了秦暄一份。 此次安南叛亂,當?shù)貋y民四起,大部分州府府衙的官吏都投身于叛軍之中。 如此一來,朝廷的官軍想從本地征糧難度很大,軍需多半要從別處調(diào)運。萬一有人膽大包天,在糧草轉(zhuǎn)運上做文章,這些暗倉便有可能派上用場。 秦暄走后,秦修便上門,把蕭蘊接到了雍王府里。 雍王妃很照顧蕭蘊,把她安排到了秦姒的院子里,跟秦姒同住。秦姒的年紀和蕭蘊相仿,活潑多話,倒是讓蕭蘊那因為秦暄突然離開,有些低落彷徨的心情迅速改善了許多。 雍王府的后院很清靜,除了雍王妃,只有幾個皇帝賜下的,一直被當成擺設(shè)的姬妾。 雍王妃性情果斷,做事干練,把王府牢牢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那幾個幾乎被忘掉的姬妾根本就翻不起浪花來,沒有其他勛貴人家后院里的那些糟心事。 雍王府的四個子女皆是王妃親生,世子秦勖遠在安南,秦修擔(dān)起了府里唯一男主子的責(zé)任,跟著管事們打理府外的庶務(wù),秦嫚已經(jīng)到了婚娶年紀,正跟著王妃學(xué)習(xí)掌家之事。 最小的秦姒正是無拘無束的年紀,身上沒有繁重的課業(yè)壓著,又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每日除了跟著女夫子們上課,便是跟自己的一干同齡玩伴們來往,倒是比jiejie秦嫚還要交游廣闊。 蕭蘊在雍王府的日子略顯無趣。 她已經(jīng)不需要上課了,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花在了習(xí)武上,偶爾翻翻賬冊,看看蕭湛和秦暄送來的書信,打聽一下安南的戰(zhàn)況,以及蕭玉珠的生母柳姨娘送來的消息。 秦暄果然在安南一鳴驚人。 當年的八月份,雍王麾下,副帥陳實秘密投靠了叛軍,在行軍途中,帶著手下的三萬兵馬嘩變。雍王和雍王世子不虞有此,被陳實圍困在荒山中,險些死在陳實手中。 緊急關(guān)頭,秦暄帶著自己帶到安南的三千京畿衛(wèi)馳援,以三千人對三萬人,憑著地勢之利和指揮得當,居然大獲全勝,解救出了被圍困的雍王父子,生擒叛將陳實。 戰(zhàn)報送達帝都后,秦帝大悅。雖然沒追究雍王御下不嚴之罪,卻把陳實的副帥位子,騰給了秦暄。 副帥也有直接統(tǒng)軍的權(quán)利,權(quán)柄只在主帥之下。這等于讓秦暄在安南軍的軍權(quán)中,硬生生啃下了一大塊rou。 在過去,因安南軍歷來都掌控在雍王府手里,這一支兵馬和雍王府的私兵無異,只會聽從主帥雍親王的命令。朝廷便是派其他人去做副帥,也免不了被架空排擠,甚至被“殉職”的結(jié)果。 可這次的秦暄卻不一樣,他剛剛立下大功,在看重實力的軍隊中樹立起了威望,又剛剛救了雍王父子一命,便是雍王父子,也不好翻臉不認人,恩將仇報。 在秦帝眼里,秦暄剛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在安南軍中掌握大權(quán),甚至在不久的將來,還能把安南軍的兵權(quán)收入囊中。 安南的兵權(quán),放在堂兄的手里,當然不如放在親兒子的手里讓人放心。何況這個兒子身后已經(jīng)沒了程國公府和韓國公府那樣,世代執(zhí)掌兵權(quán)的大世家,遠比其他皇子讓他放心。 八月之后,安南的戰(zhàn)況越發(fā)激烈,戰(zhàn)報如紛紛雪片,綿綿送到御前。 秦帝很得意地發(fā)現(xiàn),他的小兒子果然是天生的將才,在安南帶兵時,每戰(zhàn)必勝,從無敗績,漸漸得了個“不敗將軍”的名號。 相較而言,雍王父子戰(zhàn)功就黯淡多了,雖然是勝多敗少,但遠不能和秦暄那樣可以載入名將傳的戰(zhàn)功相提并論。 秦帝得意,雍王府內(nèi)的氣氛就有些低沉。 年底將近時,蕭蘊每日去給王妃請安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雍王妃的眼底,隱隱帶著憂色。 就連年紀最小的秦姒都覺察到了。 回到院子里,小姑娘不解向蕭蘊抱怨:“母妃肯定在擔(dān)心安南的父親和大哥,不過,平叛的事情不是進行得很順利嗎?父親和大哥肯定會平安歸來,可母妃怎么越發(fā)苦悶了?” 第47章 親事 蕭蘊隱約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秦暄的戰(zhàn)功太輝煌,在安南的名氣太大,等戰(zhàn)事結(jié)束,論功行賞的時候,秦帝若是讓秦暄執(zhí)掌安南軍,整個安南軍恐怕會盡數(shù)落到秦暄的手里。 帝都的第一親王府,若是沒了安南的兵權(quán),還算是權(quán)王府邸嗎? 雍王府當初決定支持秦暄的時候,肯定從沒打算把王府安身立命的根本拱手讓人??涩F(xiàn)在,不需要雍王府主動送出手,僅憑著自己的能力和威望,秦暄就能將之強行奪為己用。 雍王妃大概在后悔,當初就不該信了秦暄的籠絡(luò)之言,默許秦暄在安南站穩(wěn)腳跟,給了秦暄一個一鳴驚人的機會。 可到了現(xiàn)在,再翻臉已經(jīng)晚了,王府根本大半落于人手,雍王府于秦暄的價值,也所剩無幾了。 若是這位五皇子再狠心一點兒,雍王府說不得就會步前安北都護蕭惟的后塵。 對此,蕭蘊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從情感上說,秦暄這事兒的確做得不地道,雍王府愿意支持他,給他立足安南的機會,他卻趁機動了人家的命根子,這多少有些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嫌疑。 可從大義上說,秦暄的確善戰(zhàn),他把持住了安南軍的大權(quán)后,能讓戰(zhàn)事的推進更加順利,我方將士存活率更高。 更不用說,大秦北方的蠻族正虎視眈眈。 一旦安南狀況不順,或者陷入拉鋸苦戰(zhàn),蠻族說不得就會揮師南下,到時候,大秦就是腹背受敵,戰(zhàn)爭壓力大幅增加。秦暄讓戰(zhàn)事推進的更順利,這是活人無數(shù),利國利民的大功業(yè)。 平心而論,蕭蘊贊同秦暄的做法。 他是皇子,享受了千萬黎民的供奉,豈能為一家一族誤了家國! 這些話當然沒辦法和秦姒這個小姑娘說明白,蕭蘊草草安慰了秦姒幾句。而后就聽秦姒道:“除了父親和大哥,我覺得,母妃也很擔(dān)心大jiejie。我昨日出去做客的時候,就聽舅母悄悄對母妃說,大jiejie的婚事不能再拖了。陛下已經(jīng)有意選宗女和親北蠻?;屎蟮纳眢w最近好多了,已經(jīng)可以主持公務(wù),陛下就把這件事交給了她來cao辦。” 蕭蘊很少見到秦嫚,關(guān)心道:“王妃看中了哪一家的公子?” 秦姒小聲道:“母妃想讓大jiejie嫁給娘家的表哥,就是我三表哥鄭鈞。可我家大jiejie,好像更喜歡蕭澈,就是你那個好命當了世子的便宜哥哥。” 蕭蘊微微蹙眉:“我那個便宜哥哥不是要娶朝華公主嗎?” 她自來到雍王府后,就對外稱病,一直沒怎么出門。蕭澈當了世子之后,蕭家開祠堂之類的事情,蕭蘊也沒出面,任由祖父蕭靖cao持。 一如秦暄之前說的那樣,祖父蕭靖很看重蕭澈,也很維護他。 現(xiàn)在的蕭澈,已經(jīng)在蕭家穩(wěn)穩(wěn)立足。有人翻出了他以前寫過的文章,作過的書畫,帝都中人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蕭家還藏著一個大才子。 三個月前,蕭澈拜了名師,才名遍滿帝都,因他的相貌也生得不俗,已經(jīng)有了“蕭家玉郎”的美名。 不過,不知蕭靖到底在想什么,蕭澈的婚事,仍舊懸而未定。 秦姒顯然不知道這里面還有朝華公主的事情,一下子跳了起來:“居然還有這等事!我得去見母妃和大jiejie,把這事兒告訴她們!” 秦姒離開沒多久,便有下人來請蕭蘊,說是雍王妃想見她。 蕭蘊隔著秦姒去了王妃的正堂。 房間里,雍王妃、秦嫚和秦姒都在。秦嫚的身形清瘦了些,眼底略帶郁色,端莊溫婉的氣質(zhì)里,多了一絲清愁,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愛,瞧著似乎更動人了。 互相見過禮后,雍王妃直接問:“康華,你也算是蕭世子的meimei了,可知道你這個世子兄長的婚事,國公府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蕭蘊想了想,道:“我沒怎么見過……蕭澈,也不清楚他和祖父都是怎么想的。倒是五表兄離開前,曾經(jīng)跟我說,蕭澈肯定會成為朝華公主的駙馬。” 她不想稱呼蕭澈為兄長,索性直呼其名了。 秦嫚突然道:“朝華公主若是有意下嫁蕭世子,恐怕早就請陛下賜婚了吧?我聽說,宮里的蕭妃的確想把女兒嫁回娘家,但蕭國公不同意,想替世子擇一個賢淑貴女。” 她其實是個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兒,很少說這種話,現(xiàn)在開口,恐怕當真是很喜歡蕭澈。 雍王妃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心里已經(jīng)有了定論。蕭澈這個人再好,她的女兒都嫁不得了。 若是蕭澈主動上門提親,她或許會順水推舟地答應(yīng)下來,可現(xiàn)在,蕭家人根本沒上門提親,五皇子又說蕭澈會做朝華公主的駙馬,她的女兒就更不能摻和進去了。 閑話幾句后,蕭蘊告退。 隔了三日,蕭蘊便從秦姒那里聽說,雍王妃跟娘家換了庚帖,定下了忠勇侯嫡幼子鄭鈞和秦嫚的婚事。 忠勇侯府是大秦七侯府之一,自前朝時就是勛貴之家。本朝的開國帝立國后,為了安撫九朝遺臣,敕封鄭家為忠勇侯。但除了一個空空的爵位,就沒有別的圣眷了。 如今的鄭家,族中弟子沒有四品以上的官職,唯一的一個四品官,是忠勇侯的叔父,如今在外地做刺史,調(diào)回帝都的可能性不高。 雍王妃是現(xiàn)任忠勇侯的嫡妹。 雖是侯女,可一個空架子侯女,還比不得三品京官的嫡女有地位。她之所以能高嫁進王府,還是因為雍王妃顧忌秦帝的猜忌,向來從淸貴無權(quán)的人家中選妻。 鄭家雖然沒什么權(quán)勢,但家風(fēng)尚算清正,從不摻和朝堂紛爭。只要不惹事,安安生生過一輩子不是難事。 蕭蘊覺得,雍王妃為了長女,也算是思慮周全了。 這時代的貴族少女,哪怕是公主,只要別被父兄拿去換功名利祿,就算是幸運了。 像她這樣的,大概是最倒霉的。因為當初沒了父母庇護,祖父叔伯又不管,秦暄這樣的得寵皇子想要和她定下婚約,只要求得了皇后的首肯就行,沒人會關(guān)心她愿意與否。 既然知道秦嫚定親了,蕭蘊便得準備賀禮,前去道賀。 蕭蘊跟著秦姒去了秦嫚的院子,剛一到門口,就見秦嫚的乳母林紅著眼圈走了出來。 顧不得蕭蘊在場,乳母對秦姒道:“二姑娘,你們總算來了。我們郡主這幾日……唉,你們定然要好好勸勸郡主,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肯定受不了?!?/br> “到底怎么回事兒?”秦姒急切道,“我前幾天來見jiejie,jiejie都沒見我,難道是……為了婚事傷心?我母妃知道嗎?” 乳母嘆道:“郡主已經(jīng)一整日一整日沒用飯了,王妃來看過了,罰了我們院子里的幾個下人,臨走時說……讓我們郡主冷靜一下也好,郡主總會想明白的。” 秦姒忙跑進了院子。 蕭蘊和秦嫚不熟悉,不方便摻和人家的家事,便留在了門外。 乳母這才注意到蕭蘊,忙施了一禮,尷尬道:“讓康華郡主見笑了,我們郡主和二姑娘說心里話,恐怕短時間不會出來了,您可要先回去休息?” 這是攆人的意思。 蕭蘊留下賀禮,道:“煩請你轉(zhuǎn)告樂瑤jiejie,我會遣身邊的碧月回一趟蕭國公府,見見我那位做世子的兄長。你們主子若是有什么話,可以讓碧月帶過去!” 乳母感激地應(yīng)了一聲,送了蕭蘊離開。 再見到秦姒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入夜時分了。 秦姒滿肚子的關(guān)心和抱怨,忍不住來找蕭蘊訴苦:“真不知道我jiejie是怎么想的,鄭鈞表哥人不錯,從小就愿意照顧我們,跟親哥哥也沒什么區(qū)別了,偏偏大jiejie看不上。你的那個便宜哥哥……別怪我背后說人壞話,我見過他一次,還沒有我大哥和二哥長得好呢,怎么就惹得jiejie這般傷心?” 蕭蘊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幸好秦姒不需要她開口,只要她愿意聽就行了。 “大jiejie要是再不嫁人,說不定就會被送到北蠻。我聽說,那里的人都是披著人皮的野獸,大jiejie那般嬌貴,怎么可能忍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