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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夠種在線閱讀 - 第66節

第66節

    “我看,季元現就比你懂事。這年頭識時務者為俊杰,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

    “立正川,別傻了。季元現都跟他媽回家了,你在我面前倔著,屁用沒有。”

    “不信,自己拿去看。”

    小軍長當然不信,他百折不屈,便同理認為季元現也會抗爭到底。立正川想站起來,膝蓋將離地面時,驀地又重重跪下去。“咚”地悶響,這次更疼。

    他咬著后牙槽,伸手去扒拉書桌,半蹲著,沒法兒站直了。

    立正川對立森的話不以為意。直到自己按亮屏幕,那參參兩句落入視野、落入心頭時,立正川遽然呼吸一緊。

    他覺著自個兒頭皮發麻,滿腦子季元現。“別把事情鬧大了”跟彈幕似的。他用手指掐住膝關節,喉嚨生痛。第一次,立正川第一次認為自己好比爛掉的沉疴,好比狗皮膏藥。

    他一個勁在這兒僵持,季元現已退一步海闊天空。

    立正川眼睛發紅,有點想哭。立夫人訓斥他時,他沒哭。立森不留情面揍他時,他沒哭。

    怎么季元現一句話的事,立正川就無比委屈。

    眼眶死命地疼,死命地不爭氣。

    “我不,哥。”

    立正川忍著哭腔,整整一晚,沒有除這三字以外的話語。

    他固執己見,不愿商量。

    立森看他臉頰紅腫,視線掃過去,睫毛顫抖,嘴角也破了。他終于有些不忍,還裝著不耐煩。

    立大少揮揮手,垂眼盯著手中報紙。“滾去休息,臉好之前就不用上學了。明天我去給你收拾書本回來,自己想想要看什么。”

    “手機也拿走,聯不聯系是你們自己的事。我還是那句話,分了。不管你們要用多久,至少在畢業之前,干干凈凈地分掉。”

    “聽明白沒有。”

    立正川嗤笑一聲,扯動嘴角時疼地要命。他努力挺直脊梁,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顯狼狽。

    “我不,哥。”

    三字鏗鏘落地,立正川開門出去了。少年一身傲骨通透,打碎牙齒和著血吞,不愿低頭。

    立森眼睛沉沉,滿臉陰翳地盯著房門。幾秒后,他抬手將桌上的碩大玉麒麟砸在地上!碎屑四處飛濺,破裂之聲響徹明室。立森狠狠揉著鼻梁,片刻后,長長嘆一口氣。

    他想,這孩子,怎就不知進退呢。

    季元現未遭皮rou之苦,季夫人懶得打他,也沒像其他恐同父母那樣,沒收季元現的手機。很多事愈禁止,相反對方鬧得愈歡騰,愈來勁。

    除了要求他們分開,季夫人幾乎沒多說,第二天就叫季元現滾回學校上課。

    她的原話是:“不管你們什么感情,我不能抹殺你們感情好的事實。我希望你們分手,但沒奢望現在就叫你們老死不相往來。”

    “自己掂量點,時間也不長了。與其鬧得所有人都不好看,不如你們自己商量,怎么解決。”

    季夫人是典型的政客思維,疏堵結合。堵不住洶洶來勢,便間接疏流。季元現咂摸出了點其他味道,是不是可以暫時,暫時分開一下。

    等未來他們有實力,都能夠真正罩住對方時,再重新在一起。

    季元現坐在地板上,他給立正川發消息。為自己的計謀暗暗得意,季元現想得很清楚,不急在一時,只要他喜歡立正川,只要對方也一直喜歡他。

    時間算什么,名義又算什么。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可這種情緒沒持續多久,隨時間流逝,立正川不回消息,季元現的興奮逐漸熄滅。他有些寡淡地回憶起母親的話,盯著手機屏幕。

    按亮,熄滅,再按亮。

    立正川不回消息,他究竟怎么了。

    疑惑與不安,委屈與猜忌,如一團濃霧,長久地、強勢地籠罩在季元現心頭。太難受了。

    季元現回學校上課,雖季夫人要求放學回家,他仍然是愉悅的,至少可以見到立正川。

    他想好好與立正川談談,說不定欺上瞞下挺過這關,過兩年等他仗著自己獨子的身份,在母親、爺爺奶奶面前撒撒嬌,多說好話。

    興許他們就接受了。

    可季元現沒有等到他的戀人,立森一身休閑裝出現時,現哥宛如當頭喝棒。他以為立家要給立正川轉學。

    “我來幫他收拾點書本卷子,高三學習任務重,總不能讓他閑著。”立森提著書包,把季元現叫到走廊上。他上下打量這少年,確實有男女通吃的資本。

    “昨晚我打了他,沒法兒出來見人。所以你們這幾天不能見面,但可以發消息。年輕人嘛,別人越反對,感情越忠貞,以為自己個個都是王寶釧。”

    立森冷笑兩聲,他好心建議季元現:“我勸他分手,同樣也勸你分手。季家這幾年怎么過的,上面政策怎么一刀切的,各大平臺在封殺什么,我想你也清楚。都半大不小的人了,懂事點,啊。”

    “以后仕途需要幫忙的地方,哥幫你。不是看在你薛哥的面上,看在你的面子上。”

    “放正川一馬,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季元現怔在原地,他口中苦澀,心想果然姜都是老的辣。立森不輕不重幾句話,刀刀直擊要害。政客的丑聞無外乎那么幾樣,他可以搞地下情,可以瞞著,那立正川愿意嗎。

    那個清高傲慢的少年,那個始終不愿合污的少年。

    但時代不允許他們如此做人,人生于世,背負不一樣的職責重任。難怪立正川不回消息,估計他看到那些“曲線救國”的大道理,怕是要氣成失心瘋了。

    分開第四天,秋意濃稠得不行。涼風刺骨,再來幾場秋雨,估摸就該立冬了。

    天兒亮地愈來愈晚,七點整時,還不見旭日躍出地平線。

    蒼穹呈鉛色,壓抑且沉重。

    季元現縮在教室后面,趴于課桌上背歷史。后門“哐當”幾響,季元現順勢看去,然后視網膜一痛,是立正川。

    川哥穿著校服,嘴角傷口結成褐色的疤。他滿面寒氣逼人,也不管別人眼色如何,直直走向季元現。

    那氣勢宛如來挑架,兇狠得不得了。

    未等來者找上門,季元現主動迎上去。他們擦肩而過,現哥低聲快速道:“有話出來說,不要在教室。”

    氣勢洶洶地立正川驀然住腳,若說方才他怒火中燒,此刻便是悲從中來。心口兀地被人剮去一層,連皮帶rou,鮮血橫飛。

    他想,我就那么讓你難堪,那么讓你見不得光。

    立正川咬牙,轉身跟出去。兩人選了個離教室遠一點的位置,站在走廊圍欄邊。

    季元現柔了眼神,思念泛濫成災。他伸手欲撫摸立正川臉頰,又在半途縮回來。這是在學校,季元現想,如今不比以前,或許還是低調點好。

    “你哥給我說,他打你了。你就不懂還手嗎。”季元現問,“我給你發消息,為什么不回。”

    立正川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回?答應你去留學,還是按你說的暫時分開?”

    “不可能,季元現,我不答應!”

    “你能不能小聲點!”

    季元現壓著嗓子吼回去,他匆匆瞥一眼窗口,發覺好幾人盯著他倆。

    “立正川,我們好生說,行不行。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說的不是分手,是暫時分開。”

    “我們還能繼續聯系,也能繼續……繼續喜歡彼此。川哥,做人不能太固執。至少為了家人,我們暫時退一步,好不好。”

    “不好。”立正川居高臨下,冷冷睨著季元現。

    在他的字典里,沒有委曲求全,沒有識時務,沒有退一步。分開就是分手,要他留學就是推他離開。

    立正川想不明白,季元現是真的要和他緩一緩,還是以此為借口,最終擺脫他。這些不安定的因素,在立正川心中盤旋爆炸,幾乎叫他無法冷靜。

    季元現也冷下臉,“那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嗎,你能叫父母答應嗎。”

    “立正川,我們都沒獨立。一切束縛,只能怪自己不夠強大。忍幾年怎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立正川紅了眼,嘶啞著聲音,一把揪住季元現衣領。

    “你不要擅自安排,不要擅自揣測!別他媽擅自替我做決定!”

    “季元現,獨不獨立是我說了算,我他媽明天就能不讀書,自己賺錢!你有問題來問我行嗎,強不強大個屁!”

    “大不了我不讀書,我養你!”

    “啪”!

    只一聲。

    干脆利落。

    一個響亮耳光,干脆利落地扇在立正川臉上。

    立正川懵了,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接著,他用舌頭頂了頂口腔內壁,對上季元現的眼睛。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季元現聲音顫抖,嘴唇顫抖,連身體也開始顫抖。他喉嚨里壓著嗚咽之聲,巨大悲涼涌上心尖。季元現捏住立正川下巴,死死盯著他。

    兩人如困斗之獸,拼命角力。

    “你自己想想,你干的是人事嗎。”

    “不讀書?說著挺好玩?你他媽知道‘讀書’這倆字兒咋寫嗎!我們走到今天,讀到今天,學到今天,數百個日日夜夜,你他媽說不要就不要?”

    “立正川,你他媽孬種!”

    “是!我是孬種!我在你季元現眼里從來都不懂事,從來都自視清高!我比不上秦羽會做人,也比不上顧惜穩重。”

    “我多跌份兒啊,只知道撞南墻。哪怕撞到頭破血流,撞到連你都嫌棄我,我還是認準了不回頭!”

    立正川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在清晨蒙蒙的灰暗里,在遠離教室的陰影里,在戀人恨鐵不成鋼的視線里——他的眼淚啊,驀地就下來了。

    立正川不知道自己哭了,淚腺宛如開閘,汩汩成河,淌著委屈與不甘。

    他聲音顫抖,幾乎跌到塵埃里。他抬手遮住眼睛,努力保住最后一點尊嚴。

    他說:“季元現,你不能讓我喜歡你,又不要我。”

    “你不能。”

    “我沒說不要你……”季元現松開立正川,兩人拉出一段距離。“我們,我們不能活得太自我,這樣是不對的……”

    “我真就想不明白,暫時分開一下怎么了。我沒說不要你,也沒說從此江湖不見。你出國,我們就從此不再見?不是這個道理,立正川。”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一刻也不會放手。”

    立正川微昂頭,抬著下巴。他眼神落到遠處的cao場上,落到主席臺上。須臾間,他想起兩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

    那時少年生氣蓬勃,看誰都不入眼。獨獨季元現,在他視網膜上死命灼燒一下,然后鉆進了他骨髓之里。

    人生若只如初見。

    若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