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尖銳的銀剪子一戳即中, 劃開了綢衫皮rou, 濃郁的血漬滴落下來,浸染綢衫。但賀蘅卻好似無知無覺般, 依舊朝蘇霽華張牙舞爪的抓過去,似是一定要將她的臉抓花。 蘇霽華斂眉,銀剪子又戳下去,這回她是往賀蘅臉上戳過去的。 果然,瘋相十足的賀蘅受驚,捂著臉往后退。即便是毀了容, 還是寶貝這張臉。 蘇霽華幽幽嘆息一聲,看著賀蘅一腳踩空摔倒在地上,那地上皆是被她砸碎的東西, 有尖銳物劃破肌膚, 惹得賀蘅尖銳大叫。 主屋的蘆簾被掀開,賀天祿探頭往里瞧了一眼,然后道:“好吵。” 蘇霽華看了一眼賀天祿,穿著中衣,摟著灰毛兔子,發髻還未梳, 顯然是在睡覺時被吵醒的。 她這處都要殺人了, 這小子竟還睡的著。說好留下來當她護衛的呢?蘇霽華氣得鼻子都歪了。 “奶奶……”梓枬急匆匆的沖進來, 身后領著三兩婆子。婆子五大三粗的穿著粗木麻衣,一進門就將賀蘅給制住了。 “綁起來,嘴塞住了。”蘇霽華揉了揉自己酸脹的胳膊,呼吸之際滿是血腥氣。她脫力的坐到竹塌上,面色微白。 梓枬應聲,忙著跟那兩個婆子收拾賀蘅,賀天祿擼著灰毛兔子坐到蘇霽華身邊,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后繼續擼灰毛兔子。 “天祿。”蘇霽華揉著額角,聲音微啞道:“你二舅舅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賀天祿低著頭,從懷里掏出一根胡蘿卜喂給灰毛兔子。灰毛兔子動著三瓣嘴,吧唧吧唧的吃的極香。 “都肥成這樣了,少吃點吧。”蘇霽華攏了攏寬袖,伸手去觸灰毛兔子的皮毛。 灰毛兔子不怕生,吃著胡蘿卜扭著大肥屁.股,身上的rou層層疊疊的堆積起來。 蘇霽華盯著瞧了片刻,覺得要是這兔子烤起來那應該有多大一只哦。 灰毛兔子抖了抖,賀天祿警惕的盯著蘇霽華看了片刻,然后摟著灰毛兔子跳到了房梁上。 蘇霽華仰頭看了一眼房梁,上頭窸窸窣窣的落下些許灰塵。輕咳一聲,蘇霽華將注意力重新落到賀蘅身上。 賀蘅被五花大綁,嘴里堵著布條,唔唔唔唔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上的傷口出著血,但不嚴重,都是些皮外傷,蘇霽華用的力道不大。 “送回去吧。”蘇霽華靠在竹塌上,身心疲憊。 “是。”梓枬領著兩個婆子將賀蘅帶了出去,蘆簾處顯出兩個身影,是廣曼兒和劉穎兒。 “廣姑娘,劉姑娘。”梓枬見這兩人,面色難看的將賀蘅往她兩人面前一推道:“這是你們帶過來的人,勞煩自個兒帶回去吧。” 方才賀蘅瘋的厲害,廣曼兒和劉穎兒見五花大綁的賀蘅也害怕,她們不敢上前,任由賀蘅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上。 梓枬見兩人白著一張臉不動,還是讓婆子將賀蘅帶了回去。 屋內,元寶領著小丫鬟收拾規整,梓枬打開簾子進來,手里端著一盆水。她將梨木炕桌重新放到竹塌上,然后又取出幾個瓷瓶子放到蘇霽華面前,“奶奶,奴婢方才瞧您是不是被蘅姐兒傷了胳膊?” 蘇霽華抬起寬袖瞧了一眼,那賀蘅雖然說沒抓到她的臉,但指甲卻是真利,自己的寬袖被她扯破了幾道口子,白細肌膚上細密的帶出幾條抓痕。 “無礙。”只是有些刺疼。 梓枬心疼的用巾帕沾了水替蘇霽華清洗傷口,然后又幫她敷上藥膏。 “奶奶,時辰不早了,奴婢去給您備些午膳吧?”元寶上前道。 “奶奶傷了胳膊,不能吃太油太膩之物,弄些清粥小菜便好。”梓枬叮囑道。 “是。”元寶應聲去了。蘇霽華靠在竹塌上,看梓枬小心翼翼的替她涂抹好傷口,然后又用紗布扎好。 她的腕子被燙傷時為了讓疤痕淺淡些,梓枬一路盯著蘇霽華不讓她用那些油膩物,這會子剛剛沒吃上幾天rou,又要禁食了。 “奶奶,奴婢也是為了您好。”見蘇霽華蹙著眉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梓枬苦口婆心道:“您的肌膚白細,又易留痕,這些油膩物是萬萬碰不得的。” 說到這里,梓枬頓了頓話,又道:“奴婢瞧著,您正好這幾日減減口腹之欲,省的……” 后半句話梓枬沒說出來,但就算是不說,蘇霽華也能猜到她想說什么。對,沒錯,她確是胖了,雖說不明顯,但就是胖了。 “我知道了。”蘇霽華蔫蔫的應了,生無可戀的躺倒在榻上。 房梁頂,賀天祿摟著灰毛兔子下來,灰毛兔子的胡蘿卜還沒啃完,咔嚓咔嚓的每一口似乎都在炫耀。 蘇霽華斜睨了一眼那灰毛兔子,突然一把拽住梓枬的胳膊道:“梓枬,你瞧瞧那只丑兔子,天天蘿卜青菜的都肥成那樣。” 梓枬愣了愣神,點頭道:“是的,奶奶,奴婢覺得您不僅要少用些糕點膳食,更應該多出去走走。” “……”自己挖坑給自己跳了的蘇霽華面色一變,轉著一雙眼珠子重新躺回了竹塌上。 “奶奶。”梓枬跪坐在竹塌上,用絹扇替蘇霽華扇著風道:“奴婢聽說那毽球能通經活骨,您用完了午膳與奴婢們一道玩樂玩樂吧?” 梓枬這是變著法的在哄蘇霽華動起來。 蘇霽華原本是沒有這么懶的,但習慣成自然,她自與賀景瑞成親后吃吃睡睡的就跟賀天祿養的灰毛兔子似得,只覺連吃口茶都能胖上一斤rou。 蘇霽華沒應,梓枬又柔聲勸了片刻,蘇霽華終于是耐不住磨,應了她。 午膳用的是清粥小菜,雖說是清粥小菜,但因著元寶廚藝不錯,清粥里煨了高湯,小菜又是摘了嫩心做出來的,所以自然精細。 用完了午膳,賀景瑞還沒回來,蘇霽華便被梓枬拉著去踢毽球了。 所謂毽球就是用雞毛插在圓形的底座上制成的一種拋足戲具。 院子里頭已經打掃干凈,蘇霽華與梓枬還有元寶三人圍成一圈,踢來踢去的玩,但只玩了小片刻,她就覺得體力不支了。 “不行了,好累。” 今日陽光頗盛,雖說是在葡萄架下玩的毽球,但這天動一下便是一身汗,更別說是玩毽球了。蘇霽華一身香汗淋漓的仰頭看了一眼紫藤葡萄,朝著梓枬招了招手。“梓枬,替我剪一串葡萄下來。” “是。”梓枬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替蘇霽華去剪葡萄。 蘇霽華提裙坐到石墩上,面前擺著一盅香薷飲。 元寶去屋內取了絹扇來,小心翼翼的替蘇霽華扇風。蘇霽華撐著下顎靠在石桌上,緩慢闔上了眼。 這日頭就是容易讓人犯困。 “奶奶。”梓枬將葡萄洗凈端來,卻見蘇霽華早已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元寶朝著梓枬輕搖了搖頭,然后繼續用絹扇扇風。 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呆在蘇霽華身邊,院內靜的厲害,熱浪一撥又一撥的涌來,熏得人頭昏腦漲。 垂花門處,遠遠走來一個頎長身影。賀景瑞穿著鴉青色儒衫,緩步走至葡萄架下。 葡萄架下被辟出一片陰影,偶有夏風吹過,夾雜著熱意。 梓枬與元寶動作輕巧的起身行禮,賀景瑞揮了揮手,兩個丫鬟識相的徑直退了下去。 賀景瑞撩袍落座,捻起一顆紫葡萄剝去外頭的皮,動作優雅熟練。 當蘇霽華醒過來的時候,先看到的是那一大盤剝好的紫葡萄,她動了動嘴,叼了一個嚼進嘴里。 葡萄甜滋滋的味道沖進口腔,讓蘇霽華原本混沌的腦子漸漸清明起來。 “三叔?”陽光正烈,蘇霽華抬眸看人時瞇起一雙眼,聲音軟綿綿的帶著惺忪睡意。 剝著紫葡萄的男人動作一頓,他慢條斯理的將那顆剝了一半的葡萄直接放進了嘴里,然后端起那盤剝好的葡萄起身。 蘇霽華愣愣的看著男人的動作,剛剛睡醒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天祿。” 房廊上,賀天祿翻身下來。 “拿去。”將那盤剝好的紫葡萄遞給賀天祿,賀景瑞面無表情的道:“明日啟程回應天府。” “是,二舅舅。”賀天祿點頭,端著葡萄又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蘇霽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眼睜睜的看著賀天祿將那盤紫葡萄端走,毫不拖泥帶水。她知道,這個男人又生氣了。 對于現在的賀景瑞時不時鬧別扭,蘇霽華已經很習慣了,只是水靈靈的一盤大紫葡萄被人給搶去了,蘇霽華難免有些心痛。 舔了舔只嘗到一顆葡萄的唇瓣,蘇霽華吃了一口茶壓下那股子香甜的葡萄味,撐著軟綿綿的身子起身道:“你回來了。” “嗯。”賀景瑞聲音冷淡的應了一句,轉身進了主屋。 蘇霽華抿唇,提裙跟上去。 主屋內置了冰塊,梓枬和元寶端了涼茶進來,賀景瑞直接去屏風后洗漱換衣。 蘇霽華坐在竹塌上,聽著屏風后窸窸窣窣的換衣聲,想起方才那一大盆子的葡萄,心下唏噓。原來這人一回來就在給自個兒剝葡萄了,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 “奶奶,奴婢替您換藥。”胳膊上的傷雖小,但因著是夏日,出汗多便不容易好。梓枬端了銅盆來替蘇霽華換藥,蘇霽華看了一眼那細長的抓痕,“不用紗布了,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確是小傷,但因著蘇霽華皮膚太白,那被抓出來的血痕便非常明顯,紅腫外翻,透著血漬,涂著藥膏,觸目驚心的厲害。 “怎么回事?”那頭,賀景瑞換好了衣物,一眼看到蘇霽華胳膊上的傷口,面色登時一變。 “沒什么,就是傷了胳膊。”蘇霽華斂眉,不欲多言。 賀景瑞沉下一張臉,轉頭看向梓枬,“你說。” 梓枬看了一眼蘇霽華,然后又看了一眼賀景瑞,終于是沒憋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爺,不是奴婢要嚼舌根,實在是蘅姐兒欺人太甚。奶奶好好的在院子里頭,蘅姐兒橫沖直撞的進來,一言不合便將奶奶抓成這樣,若不是奶奶……” “蘅姐兒被我戳了幾剪子。”打斷梓枬的話,蘇霽華側眸看向身旁的賀景瑞,“我沒想到你留了天祿看顧我,那時候蘅姐兒情緒不穩,我情急之下便戳了她幾剪子自保。蘅姐兒那處只是些皮外傷,已然派大夫過去看了。” 賀景瑞沉靜片刻,然后點頭道:“嗯。” 梓枬惴惴起身,捧著銅盆退了出去。蘇霽華收回自己置于梨木炕桌上的胳膊,“這事是我沖動了。來時好好的一個人,到現下變成這般模樣……母親怕是不會那么輕易罷休。” “嗯。”賀景瑞還是那么一個字,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到蘇霽華的胳膊上,即便那傷已被寬袖遮蓋住,再看不見。 “你方才與天祿說,明日就要回應天府了?” 自失憶后,賀景瑞的話便愈發的少,時常都是蘇霽華在逗著他說。 “嗯。”賀景瑞端起涼茶輕抿一口,將視線收回。 “那,沈國舅的事,如何了?”明日便回應天府,雖說是匆忙了些,但趁著天氣晴好趕路,可比暴雨連綿的時候好多了。 “死了。”放下茶碗,賀景瑞終于正眼看向蘇霽華,他的視線從那雙波光瀲滟的水眸處向下輕滑,略過小巧鼻子,定在那粉嫩唇瓣之上。 “死了?”蘇霽華輕訝異。 “沈景水逃了。”挪開視線,賀景瑞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想,想嘗一口看看。 “那,那可如何是好?”沈景水逃竄,勢必是回應天府尋沈家做主了,畢竟沈國舅也算是沈家的中流砥柱,沈國舅一倒,只有沈皇后和沈太后等女流做主沈家,那點子勢力還不被瓜分殆盡。 “跳梁小丑,無礙。”沈景水十足是個草包,賀景瑞根本就不將他放在眼里。 見賀景瑞這般篤定,蘇霽華也略略放了心。 怪異的氣氛彌散在主屋內,蘇霽華有些受不住,她抬眸瞧見不遠處置于角桌上的毽球,突然雙眸一亮,“你教我武功吧,好不好?” 自經歷了昨日刺殺一事,又經歷了今日賀蘅的事,蘇霽華深刻覺得若是自個兒有武藝在身,哪里還會那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