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賀景瑞下馬后將蘇霽華帶至茅草屋內,然后取過竹塌上的巾帕替她擦拭頭發。蘇霽華坐在竹塌上,面色慘白,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怕了?”賀景瑞一點一點的替蘇霽華把頭發絞干,然后褪鞋上榻。 竹塌上濕漉漉的都是兩個人身上滴下來的雨珠子,蘇霽華蜷縮到賀景瑞懷里,沉靜良久后才道:“你怎么沒有告訴我?” “若是告訴了你,你還會玩的盡興?”賀景瑞顯然并未將此次引蛇出洞之計放在眼里,姿態一貫輕佻。 蘇霽華抿唇,知道這事若是提前告訴了自己,那么自己肯定是會心神不寧一日,而且說不準還會破壞賀景瑞的計劃。 “我,確是有些怕。”伸出臂膀環住賀景瑞濕漉腰身,蘇霽華合眼道:“那李莞可信嗎?” “不管可信不可信,人總是自私的,除去沈國舅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為什么這么說?”蘇霽華仰頭,鴉青色的睫毛沾了水,濕漉漉的刷過賀景瑞掌心,就像兩柄小扇子。 “你可知滅李莞全家的人是誰?”賀景瑞攥了攥掌心,只覺得有些酥麻。 “不是李肅嗎?”蘇霽華歪頭道。 “李肅那時并未有現今權勢,真正將李莞滅族的人,其實是沈家。”賀景瑞替蘇霽華擦干了頭發,又從竹塌上拖出一只木箱,取出一套干凈衣物遞給她。 原是如此,怪不得李莞會與賀景瑞合作。 蘇霽華接過那衣物,四處看了看,卻見茅草屋小小一間,根本避無可避。 “你,你轉過去。”蘇霽華點了點賀景瑞的肩膀。 賀景瑞坐在那里沒動,只用巾帕擦著頭發道:“我們是夫妻,不用避諱。” “不行,你,你轉過去。”就是往常在三叔和天闕面前,蘇霽華也是不敢隨意脫衣換衣的,三叔還罷了,只天闕那廝總是厚臉皮偷看她,每每惹得她羞惱不已卻又莫可奈何。 推搡著賀景瑞轉過去,蘇霽華摟著干凈衣物往后退了幾步遠離竹塌。 賀景瑞偏頭,也替自己取出一套干凈衣物,然后利落的解開腰帶。 看到賀景瑞的動作,蘇霽華面色緋紅,她趕緊轉身也開始解腰帶。茅草屋就那么大,外頭還落著雨,蘇霽華可不敢讓賀景瑞出去外頭淋雨,只為讓她換上那么一件干凈裙衫。 待蘇霽華換好衣物,轉頭時卻見那人正靠在竹塌上,正饒有興致的盯著自己瞧。 “你,此舉非君子所為。”蘇霽華氣紅了臉。 “那我便做小人。”賀景瑞滿不在乎的轉身,又從竹塌上拎出一食盒。 蘇霽華蹙眉,彎腰往竹塌下瞧了瞧,只見里頭大大小小的堆滿了箱子。 “過來。”將食盒里頭的晚膳擺出來,賀景瑞大刺刺的坐在收拾干凈的竹塌上道:“今晚我們就睡這里。” “這里?”蘇霽華看了一眼四處漏風的茅草屋,想著幸虧是夏日,要是冬日還不得把人凍死了,只是這荒山野嶺的,難道不會有野獸夜襲嗎? “不會有母大蟲在晚間出來嗎?”蘇霽華挪著小碎步走到賀景瑞身邊,低頭看了一眼晚膳,都是些不易腐爛,容易保存的糕點。 “睡前在茅草屋門口圍一圈火把,母大蟲怕火。”賀景瑞將食盒內的糕點取出來放到竹塌上。 “哦。”蘇霽華捻了一塊糕點入口,嚼著嚼著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唔……”好痛。 “怎么了?”賀景瑞掐住蘇霽華的下顎,把人的臉掰過來。 “咬到舌頭了。”蘇霽華大著舌頭,聲音嗡嗡的透著一股委屈。 “怕是想吃rou了。”賀景瑞抬眸瞧了瞧被咬破的舌尖,雙眸微暗道:“沒事,破了個小口子,只有一點血。” 說到“血”字時,賀景瑞神色微變,心口有些熱。 “哦。”蘇霽華吃了一口水囊里的水,從食盒里取出一碟子桂花糯米藕,神色微喜道:“還有桂花糯米藕呢?” “嗯,今早上新鮮備的。”賀景瑞捻了捻指尖,那里還殘留著一點溫熱肌膚觸感。 蘇霽華夾起一塊桂花糯米藕入口,仰頭看了一眼外面雷鳴轟響的天氣,有些惴惴。 “看這天氣,總是感覺不太安。” “不安的是人心。”賀景瑞撥開今日新采的蓮蓬,從里頭挑出蓮子,一顆顆的剝了苦心,遞給蘇霽華。 蘇霽華嚼著蓮子,又吃一口桂花糯米藕,一個甜膩,一個清苦,倒是正好融合了。 吃完了東西,蘇霽華與賀景瑞一道躺上竹塌。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停了,茅草屋四面透風,蘇霽華和賀景瑞躺在里頭,能聞到外面新鮮的泥土香氣,還有濕漉的雨味。 雨珠子順著茅草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聚成水潭。當蘇霽華和賀景瑞舉著火把出去的時候,茅草屋外一片泥濘。 賀景瑞找了幾個石塊,用劍捅出幾個洞,將火把插了上去。 幸虧雨停了,不然火把怕是支撐不了多久。 蘇霽華攥著賀景瑞的寬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蔭蔽林木,那些參天古木在暗夜里似鬼魅般讓人驚惶。 蘇霽華害怕的往賀景瑞身后躲,“我們快點回去吧。” 賀景瑞低笑一聲,轉身時把蘇霽華攬在懷里,“怕了?” “……嗯,太黑了。”蘇霽華紅著臉承認,整個人都不好了。承認自己怕黑這件事,怎么莫名羞恥呢? 回到茅草屋,竹塌窄小,蘇霽華和賀景瑞躺在一處,肩貼著肩,胳膊挨著胳膊。因著在山底,所以即便是夏日也沒那么熱,只是當蘇霽華翻身的時候卻感覺身后的人貼了上來。 隔著一層衣料,肌膚炙熱,帶著喘息聲。 蘇霽華渾身一僵,暗暗攥緊了身上的綢被。 修長的胳膊搭攏到她的腰上,蘇霽華感覺身后的溫度越來越高,那搭在她腰上的胳膊也越來越緊。 這時候說話顯然是不明智的,蘇霽華努力的調整呼吸,假裝自己已經睡過去了。 好在男人并沒有什么逾越行為,只是摟著蘇霽華休息。 其實若男人真要做什么,蘇霽華也不能阻止,畢竟他是她的夫,做這事是理所當然的,但只因著蘇霽華心中有芥蒂,所以男人直至現在都未碰她。 因著這一點,蘇霽華對男人的印象還是極好的。 一夜無夢,當蘇霽華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馬車上了。 “奶奶。”馬車內只梓枬一人,見蘇霽華醒了,趕緊端了一碗溫茶給她。 蘇霽華潤了喉嚨,聲音微啞道:“爺呢?” “爺先回揚州太守府了,說是有事。” “唔。”蘇霽華點頭,靠在軟枕上休息。也不知道那沈國舅如何了,李莞是否將人拿下了呢? 馬車行至揚州太守府,從角門入,徑直去了蘇霽華的院子。 蘇霽華打開馬車簾子往外瞧,見揚州太守府依舊如常,心中不免就生出些擔憂。 “梓枬,昨日那沈國舅可有外出?” “昨日爺跟奶奶去了之后,那沈國舅說是有約,也出府去了。”梓枬道。 “嗯。”蘇霽華頷首,打下了簾子。怪不得這揚州太守府如此平靜,原來是那沈國舅在外頭,那昨日李莞應當是帶著人去外頭堵沈國舅了。 勞累了一日,昨晚上又因著身后的賀景瑞而沒歇息好,蘇霽華回到院子里頭先是狠狠的睡上了一覺,然后才用了香湯沐浴洗身,洗漱完畢后盤腿坐在榻上用膳。 “蘇霽華!”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蘇霽華咬著嘴里的烤鴨抬頭,就見賀蘅一手捂著臉,一手扯開蘆簾,面色猙獰的闖了進來,身后跟著廣曼兒和劉穎兒。 說實話,蘇霽華早就將賀蘅給忘了個一干二凈。 “蘇霽華,你害我至此,竟還有心思在此用膳!”賀蘅顯然已無往常的嬌氣明媚,整個人因為毀了容而格外暴躁,她一把推開蘇霽華面前的梨木炕桌,聲嘶力竭的模樣跟個瘋婆子沒有什么兩樣。 離的近了,蘇霽華才瞧見賀蘅臉上的傷,那傷比蘇霽華的嚴重多了,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就像是一塊爛泥覆在臉上,尤其丑陋。 碗碟瓷盅都被摔在了地上,梓枬下意識的護在蘇霽華面前,面色煞白。 蘇霽華攏袖起身,慢吞吞的穿好軟底兒繡鞋,然后將梓枬往身后推了推。 “蘅姐兒,你說我害你?難道不是你害我?”蘇霽華慢條斯理的開口,神色冷淡。 “蘇霽華,你還想狡辯!”賀蘅捂著自己的臉,只覺怒火滔天。 她的臉,她的臉毀了!什么都完了,什么都完了! “明明是你要用那水壺燙我,被我躲過去了自己失手摔了水壺,又燙了臉,反倒怪到我頭上來了。蘅姐兒,惡有惡報,你欲做壞事,反毀了自個兒的臉,若今日毀的是我的臉,你怕是睡覺都能笑醒吧?” “你胡說!”賀蘅氣急,“我只是想稍微燙一下你而已,怎么可能會讓你毀容!” “哦?稍微燙一下?”蘇霽華輕慢的瞧了賀蘅一眼,挑眉的動作與賀景瑞如出一轍。 廣曼兒站在賀蘅身后,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賀蘅的寬袖。“蘅姐兒,你今日的藥還沒用呢,回去吧。” “藥有什么用,我的臉還能回去嗎?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賀蘅紅著眼眶,開始在蘇霽華的屋子里頭打砸,拿到什么砸什么,瞬時,屋子里頭已一片狼藉。 “奶奶。”梓枬將蘇霽華往旁邊護,廣曼兒也和劉穎兒往旁邊躲,生恐殃及池魚。 賀蘅像是失了神志般的又哭又喊,整個人處于癲狂狀態。 “梓枬,讓婆子將人拉出去,再去請個大夫來。”蘇霽華見賀蘅不管不顧的打砸,身上被碎瓷片劃傷,細軟的綢衫上滿是血漬。 “可是奶奶……”梓枬有些猶豫。 “我沒事的,去吧。”蘇霽華輕聲道。 梓枬點頭,急匆匆的提裙去了。 那頭廣曼兒見梓枬走了,急忙往蘇霽華那處喊了一句。“蘇霽華,你快些與蘅姐兒賠罪便罷了。” 賠罪?蘇霽華蹙眉看向廣曼兒,覺得這人真是摘的干凈,賀蘅說起來也只是替她背了黑鍋而已。 那頭,聽到廣曼兒聲音的賀蘅突然頓住了動作,她將視線落到蘇霽華身上,然后緩慢笑起來。隨著賀蘅的笑,她臉上的傷疤無限扭曲,蘇霽華看在眼里只覺觸目驚心。 “蘇霽華,你毀了我的臉,那便將你的臉賠給我吧。” 蘇霽華面色鎮定的站在原處,暗暗攥緊了寬袖內的銀剪子。 賀蘅恍若未覺般的朝蘇霽華走去,嘴里嘻嘻笑著朝她伸手。 “二嬸子的臉真是生的好,若是給了我,那是再好不過。”賀蘅撫著自己被毀了容的臉,聲音沙啞,透著詭異。 廣曼兒一把攥住欲上前的劉穎兒,眸色微動道:“咱們快去找人。” 劉穎兒明白廣曼兒的意思,她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跟廣曼兒一道出了屋子。 第92章 賀蘅似是瘋了, 力道大的嚇人, 蘇霽華攥著那銀剪子,狠狠的往她手臂上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