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觸了觸自己又是燙傷又是抓傷的胳膊,蘇霽華覺得自己這只胳膊真是多災多難。 賀景瑞敲著梨木炕桌,沒有出聲。 蘇霽華滿以為人不答應,便道:“我不會偷懶的,會好好學的。” “不教。”賀景瑞想也沒想,徑直便道。 “為什么?”蘇霽華蹙眉鼓臉,身子前傾把臉湊到賀景瑞面前,“你為什么不肯教我?難不成你是害怕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 蘇霽華這話自然是吹噓的,但對于賀景瑞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絕教她武藝這件事,蘇霽華還是有些不爽。 “資質太差。”賀景瑞慢條斯理的吐出這四個字,然后又抬手指了指端來糕點的元寶道:“她的資質都比你好。” 蘇霽華轉頭,怒瞪向元寶。 無辜的元寶眨了眨眼,將漆盤放下之后逃也似得跑了。奶奶方才的模樣瞧著真可怕。 “我不管,我就要學。”蘇霽華小脾氣上來,扯著賀景瑞的寬袖不放。“你不教我,我就去找天祿,天祿不教,我就去另尋師傅,總歸是能找到愿意教我的人的。” 賀景瑞不言不語的又吃了一口茶,眸色冷淡。“朽木不可雕也。” “你才是朽木呢!”可這樣說人老婆的嗎? 蘇霽華怒瞪圓了一雙眼,拽著賀景瑞的衣襟把人給按倒在了竹塌上。 從寬袖內取出一把銀剪子,蘇霽華把它戳到賀景瑞面前。“今日那蘅姐兒要發瘋,被我幾剪子就戳回去了。昨日那黑衣人要殺我,我還拿了你的劍擋了一劍呢。”意在指自個兒還是有些天賦的。 賀景瑞姿態柔順的被蘇霽華壓在身下,表情都沒變一下。 “真想學?”慢吞吞的吐出這三個字,賀景瑞按上蘇霽華的肩膀,將人往前推了推。 蘇霽華不依,依舊壓著賀景瑞,聲音輕軟道:“我就知道你在誆我,我若是學武,雖不能像你與天祿那般大成,一些花拳繡腿還是可以的吧?” 賀景瑞不置可否,他從腰下解下一荷包,就是蘇霽華給他做的那個。 “明早出發前,你能從我這處拿到這荷包,我便教你武功。” “你說真的?”蘇霽華雙眸一亮,聲音都輕快不少。 “君子無戲言。” “那,擊掌為誓?”蘇霽華朝賀景瑞伸出手。 賀景瑞輕觸了觸蘇霽華的手,然后立刻攏袖將那荷包重新系到腰間。 蘇霽華心癢癢的看著那荷包,先是試探性的上前抓取,賀景瑞慢吞吞的轉身,避開蘇霽華自以為快如閃電實則慢的跟烏龜似得笨拙動作,面無表情的出了主屋。 蘇霽華咬牙,覺得這荷包不能硬來,只能智取。 這一下午,蘇霽華都在琢磨著怎么搶賀景瑞的荷包,她先是用繩子在主屋門口繃了陷阱,滿心期待的看著賀景瑞走過,然后伸手一拉,卻是不想那人正巧踩在繩子上,沒扳倒人,自己反倒因為力氣用的太大,直接就趴地上了。 一計不成,蘇霽華又在茶水里加蒙汗藥,眼睜睜的瞧著人喝了,卻跟沒事人一樣的還在那處看書寫字。 蘇霽華撐著下顎靠在書案旁,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實在是撐不住的睡了過去,而在睡前,她猛地一反應,這人是不是將加了蒙汗藥的茶碗掉包了? 即便是想到了這事,蘇霽華也無能為力,因為她已經被蒙汗藥的藥力給弄得昏睡過去了。 當蘇霽華醒過來的時候,她正睡在竹塌上,錦帳封閉,萬籟俱靜。眨了眨眼,蘇霽華動了動自己沉重的身子,然后突然觸到身邊的人。 借著月色,蘇霽華仔細辨認,終于是認出躺在自己身邊的人就是賀景瑞。 賀景瑞和衣而睡,腰間系著那個荷包。 蘇霽華只覺機會來了,上去就拽,卻是不想被人按著肩膀反推倒了。 賀景瑞睜開眼眸,眸色清明的看向眼前人,還未說話,唇上一熱。 蘇霽華仰頭,貼著賀景瑞的唇輕觸,軟綿綿的觸感帶著微涼的澀意。賀景瑞渾身僵直的按著蘇霽華的肩膀,漸漸施力。 蘇霽華蹙眉,卻沒出聲,只小心翼翼的往里探了探。 男人反客為主,立即按住蘇霽華的后腦勺沖了進去。雖說失憶了,但這種東西都是無師自通的。 蘇霽華迷迷糊糊的躺在竹塌上,賀景瑞愈發熟練,雙眸深諳的盯住人。 當蘇霽華回過神來時,她身上衣物盡褪。微微掙扎了一下,蘇霽華拉起綢被往身上掩,青蔥指尖勾住賀景瑞的衣襟往下去。 賀景瑞呼吸漸沉,微促,他埋首在蘇霽華脖頸處,吐氣炙熱。 “哈哈哈,我拿到了。”蘇霽華卷著綢被一翻身,將那荷包往賀景瑞面前一掛,小表情尤其得意。 賀景瑞喘著氣沒說話,只慢條斯理的包住那只拿著荷包的小爪子,然后輕笑道:“真是拿到了。” 不等蘇霽華翹起小尾巴,賀景瑞又道:“不過可惜,前日說好的是今早。” “什么?”蘇霽華呆愣了愣,“你在騙我!” “我有沒有騙你,你過會子自個兒出去問問梓枬就知道現下是何日了。” 蘇霽華起身,急匆匆的就要出去,卻是被賀景瑞拽住了胳膊。 男人瞇著一雙眼,語氣暗啞,“現下可沒空。” 蘇霽華被賀景瑞攥著小爪子,按著小腦袋,扯回了黑烏烏的錦帳里。 第93章 折騰了一夜, 蘇霽華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馬車里。馬車里頭布置的很精細, 靠塌茶案,熏爐絹扇,只要是蘇霽華平日里用得到的東西都在里頭,她甚至還瞧見了梳妝臺和衣柜, 簡直就像是一間移動臥室。 “奶奶, 屏風后頭還有恭桶。”梓枬提醒道。 “哦。”蘇霽華愣愣點頭,就著梓枬的手從榻上起身,由她扶著去了屏風后小解。 馬車行駛的非常平穩,甚至可以說是如履平地。 “咱們在哪?”解決完了的蘇霽華洗凈手坐在軟墊上, 面前是梓枬沏好的一碗熱茶。 “是在回應天府的路上。” “你們爺呢?”蘇霽華輕抿一口茶, 干澀的喉嚨瞬時順滑起來。 “爺在外頭騎馬呢。”梓枬輕打了馬車窗子前的蘆簾,露出一條細小縫隙。日光爭先恐后的竄進來, 蘇霽華微一偏頭便能瞧見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的賀景瑞。 今日的賀景瑞穿了一身玄色緞袍,衣角處繡著暗紋,迎著日光而行, 整個人冷肅不少。 蘇霽華瞧了一眼, 覺得有些恍惚, 她想起昨晚上那人摟著她, 喚她“華華”。 華華是個什么東西? “奶奶?”見蘇霽華盯著賀景瑞一副癡迷模樣,梓枬忍不住笑道:“爺說這幾日要加緊行程,晚間都不定能尋到客棧, 所以便特意置了這馬車給奶奶歇腳。” 蘇霽華瞧見了賀景瑞, 自然也瞧見了那隨在馬車后頭的棺木。那里頭躺著的應當是沈國舅。 他們這般著急趕路回去, 自然是因著沈國舅一事。 “嗯。”蘇霽華輕頷首,打下蘆簾不再說話。 “奶奶,爺說您若是不舒服,可提前先行。”梓枬指的是后頭跟著的沈國舅的棺木,生恐蘇霽華瞧了心里頭不舒暢。 “無礙。”蘇霽華輕搖頭,捻起一塊綠豆糕入口。這人活著的時候她都不怕,死了又怕什么呢。 一路回到應天府,這一路上竟然尤其順利,平靜的讓蘇霽華越發心慌。就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奶奶。”紅漆木凳被擺置在馬車前,蘇霽華提著裙裾下馬車,仰頭的時候看到“賀府”兩個朱紅大字。 賀府大門緊閉,除了管家并未有誰前來迎候,蘇霽華微冷了眸,身旁的賀景瑞牽住她的手,重新坐上一輛青綢馬車從角門入賀府。 沈國舅的棺木被送到了沈家,此事已被賀景瑞上奏陛下,整個沈家上下一片哀痛,誓要找出謀害沈國舅的元兇。 賀景瑞神色平靜的帶著蘇霽華呆在賀府,好似沈國舅之死與他毫無干系,而陛下那處竟也未宣召,只派大理寺徹查此事。 賀蘅被毀了容,一路從揚州回來,心智越發不清醒,到應天府時已然半傻半癡。 大奶奶朱氏摟著賀蘅痛哭,反被賀蘅抓花了臉,自此誰都不敢親近她,只關在院子里頭找了幾個粗使婆子看顧。 清晨時分,蘇霽華與賀景瑞一道去院子里頭拜見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羅漢塌上,身旁坐著形容憔悴的朱氏,大爺賀天元難得也在,面色不是十分之好。 老太太的大丫鬟翠雀正候在鴻禧堂的垂花門處,見賀景瑞來了,便趕緊上前請安。“二爺。” 賀景瑞牽著蘇霽華往里去,連個正眼都沒給翠雀。 翠雀亦步亦趨的跟在賀景瑞身旁,看到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眸中顯出幾許哀切,但片刻后卻緩慢收斂,只開口道:“二爺,老太太為著蘅姐兒的事,發了好大的脾氣。” 賀景瑞依舊沒有說話,步伐平穩的帶著蘇霽華穿過甬道往正房主屋內去。 反倒是蘇霽華偏頭瞧了一眼翠雀,那雙柳媚眼上下將人打量一番,然后陡然露出一個笑來。 翠雀渾身一僵,還未說話,便聽到那掛在房廊兩側的鳥籠子里頭傳出清脆的鳥鳴聲。 這幾日老太太心緒不好,此等聒噪的東西早就該被拎出去。想到此,翠雀也顧不得賀景瑞與蘇霽華二人,徑直帶著小丫鬟將廊下的鳥籠提遠去了。 正屋內,老太太瞧見面前豐神俊朗的賀景瑞,眉心微蹙。 “給母親請安。”賀景瑞帶著蘇霽華給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的眉心蹙的更深,還未說話,那頭的朱氏便抑制不住滿腔怒意,直指著蘇霽華道:“華姐兒,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將蘅姐兒害成那副模樣!” 廣曼兒一向與賀蘅交好,雖然說賀馨雅早與朱氏講了來龍去脈,但朱氏卻更偏信廣曼兒之言。 這蘇霽華心胸狹小,竟連賀景瑞的親侄女都容不下! 蘇霽華看向朱氏,見她穿著暗色素衣,臉上略施粉黛,卻更顯整個人憔悴不堪,此刻盯著她的模樣猙獰至極。 “我何故害她?” “還有何故,還不是你心胸狹窄,是個毒蝎婦人!章氏都與我說了,若不是你,李家大公子哪里會落得這般田地!低賤商戶出身,將那些齷齪手段帶進了咱們賀家,母親,您可要為蘅姐兒做主啊!” 朱氏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雙眸腫成一條縫。 李府與賀府僅一墻之隔,朱氏平日里去章氏那處竄竄門也是常有的事,章氏心疼兒子,一日一日見李錦鴻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每遇見旁人勢必要將蘇霽華詆毀一番。 朱氏耳濡目染之下,對蘇霽華便存了偏見,這會子又攤上賀蘅的事,可憐朱氏現年三十好幾,卻只得了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哪里還想的了那么多,對蘇霽華真是又怨又恨,恨不能把人給千刀萬剮了。 賀蘅是老太太看著長大的,她自然是心疼的,可是蘇霽華有賀景瑞護著,在賀家,賀景瑞才是說話做主的人。 “瑞哥兒,這事你怎么說?”老太太面色不愉的看向賀景瑞。 賀景瑞面色平靜的立在那處,聲音清雅道:“此事是蘅姐兒的不是,但既然華華不怪罪,我也不深究了。” 蘇霽華哆嗦了一下,實在是不知道這個人為什么如此執著于要喚她為“華華”,還不如“如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