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嗡嗡嗡,手機響了。梁斯樓以為是那個剛剛說喜歡的人,但來電顯示卻比想象中的還要重要。 快步走到病房外,他擠出笑容,接通電話:“您好,古斌mama...噢噢,原來您剛才在開會啊,實在不好意思,冒昧打擾了。家里出了些事,現在我人已到了盧川,家教課能不能挪到周五晚上?行,別忘了提醒古斌復習上一章的內容...再見?!?/br> 幸好沒有取消課程,要不然又要少賺三百塊。 抬頭望著天花板,支撐背脊的墻壁涼穿皮膚與心臟,在火苗對準的那剎,梁斯樓把煙撤回白色煙盒。 他從沒有逃避現實的理由。以父親微薄的收入,早就供不起沒日沒夜的折騰,只有他的杯水車薪,能慢慢填補這個彌天窟窿。 即使父親沒病沒災,只是想逃避難以啟齒的生活,梁斯樓也愿用一生,去延續他搖搖欲墜的靈魂。 誰讓他是老子,自己是兒子。上輩子欠的,此生就還個干凈,來世再不相見。 在病房前遇見喜迎出院的小胖子,小胖子的父母硬塞給他一包花花綠綠的零食,說是答謝那些被截胡的蘋果。 推搡著不要,小胖子卻躺在地上撒潑打滾,他哭笑不得只能乖乖收下。 因小胖子的缺失,雙人病房格外靜謐。聽著腳步聲,梁淮淡淡地問:“你上哪去了?” 對上父親那雙空洞的眼睛,他拽下唇角的笑意,冷的不能再真實:“去跟你的住院費打電話了?!?/br> 哦一聲,梁淮懶懶散散地轉身,對著麥粒色的陽光,梳著為數不多的頭發。不過四十出頭,他身材大幅度走樣,就連發量也日益減少。 想起家中垢滿灰塵的結婚照,梁斯樓很難將那個儒雅的青年大學生,同梁淮牽扯在一起。 區區幾載光陰,好像什么都變了。 “讓剛上大學的兒子替你掏‘借住費’,你可真是個好父親?!滨咧毤毜膯稳舜餐?,生銹的咯吱聲惹人頭皮發麻。梁斯樓挑了挑眉,“就這木板破床,能比家里的席夢思舒服?” “我省吃省喝供你上了985,你還有什么好抱怨的!”從兒子兜里摸到一根煙,梁淮沒找到打火機,便放在口中唆著劣質尼古丁,“若不是為了你,咱們家會這樣么?” 梁斯樓遠距離丈量,把打火機一把扔進洗手水槽,他撐著床單,私心里期盼打火機爆炸,把自己炸個片甲不留。 可惜,只聽撲通一聲,打火機永久報廢。他盯著梁淮,臉頰難以抑制地抽動:“不是因為我!” “不是你又是誰!”伸手推上堅實的胸膛,力量的懸殊使梁淮愣住將要揮出的手掌。 氣喘吁吁地倒回枕間,梁淮歪著嘴笑,“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六歲了,又怎么可能活得平安無事,卻給我帶來這么多的霉運!” “別說了。”梁斯樓拽起背包,轉身就要走。 瞥見他臉上難以承受的痛苦,梁淮沉著眼瞼,乘勝追擊:“要不是你這個白眼狼,季潔不會去找別人,我也不會...” 忍無可忍,梁斯樓瞪大一雙紅眼睛,咬著單薄的唇:“再說一個字,你就別想再薅我一個子兒!” 心滿意足地把腦袋塞進被窩里,梁淮‘噗嗤’的笑,伸出穿著病號服的胳膊,揮手讓他離去。 飛快下著樓梯,梁斯樓一邊訂著火車票,一邊跑去收費臺墊付半個月的住院費。三千塊是他一個月的補課收入,好在他在肯德基打夜工,還能攢下些生活費。 梁斯樓在擔架與推車中躲躲閃閃,沒瞧見從病房走出的宴中北。 仔細盯著與梁淮相似甚高的男孩,宴中北點開微信:‘旸旸,我在人民醫院看見你初中同學了?!?/br> 消息回復的很快,顯然,宴旸正一刻不停地守在手機前。她問,誰。 ‘就我們單位梁淮的兒子,聽說他成績很好,正在省大讀書。’ 在微信方框拼出梁斯樓,宴旸怔怔望了會兒,又一點點地將這三個字刪除。點開qq,最后一條消息仍是‘我喜歡你’,她躊躇著問:‘你是不是回盧川了?’ 消息比想象中回的快,他言簡意賅,只發個問號。 選擇權又交到她的手上,宴旸刪了又改,決定實話實說:‘我爸在人民醫院看見了你,梁斯樓,你是不是生病了?’ ‘叔叔怎么會認識我?’ ‘你爸和我爸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他曾見過你?!?/br> ‘關于你剛才說的事....’ ‘停!你再深思熟慮幾天,見了面再告訴我唄?!?/br> ‘現在說和以后說,結果也不會有什么區別?!?/br> ‘死緩和槍斃肯定不同啊,我爭取勞動改造,把死緩降到無期徒刑。哎,你什么時候沒課啊,我去省城找你玩?’ 從未覺得等待是這樣漫長,宴旸抖著腿,把膝蓋上的粉紅豹顛到地上。她懶得去拾,任由它卷了半乍灰塵,躺的無辜又委屈。 被晾了兩個小時的告白,讓她沒有精力去管閑暇的事。幸好,梁斯樓還算有良知,他回復:‘趁著天氣涼舒,周末來壁靈湖看天鵝吧。’ 壁靈湖的野天鵝,長亭的垂柳樹,是省大獨一無二的玲瓏風景,她不信梁斯樓會在這里拒絕她。 回復一連串的‘好好好好好...好’,宴旸抱著腦袋尖叫,跌跌撞撞地撲到床上流眼淚。正在捆頭發的劉小昭被嚇個半死,她插著腰說:“叫叫叫,大白天發什么春?!?/br> “小昭,我好像快戀愛了...”閃著水澤的眼睛,宴旸忍不住向她分享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摸了摸她的額頭,劉小昭下了診斷:“果然又發燒了?!?/br> *** 姜念寶來到畫室,發現她最愛的水果拼盤(臨摹雕塑),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蹬蹬蹬地走過去,她用細高跟踢他的畫板,鵝蛋眼睛擰成了火:“喂,別以為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就能讓我因為自尊心,而放棄與你爭奪水果拼盤的占有權!” 撿回畫板和顏料四橫的素描紙,梁斯樓拍了拍身邊的椅子,抬眉望她:“為你留了位子?!?/br> 嘟囔了聲‘奇怪’,姜念寶兔子似得蹦上座位,神色大膽的打量他:“小學弟,自從被你無情拒絕,我還以為,再也和你說不上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