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搖搖晃晃的馬車內,趙叔安困惑地瞇了瞇眼,眼前還是方才那雙轉瞬即逝、十分眼熟的眼睛,以及黑暗中瑩瑩一閃的寶石光芒。 她到底又昏睡過去。 趙琮與趙宗寧兩人坐在馬車中等,等了許久,等來的消息皆是尚未找到。趙宗寧無比自責,自責得哭了起來。自她及笄后,趙琮就沒見她哭過,他心疼得很。 直等到趙琮不得不回宮,還未有消息傳來,趙宗寧不愿回去:“哥哥,你回去吧,我在這兒繼續等消息。都怪我,安娘才會……”她說著又要哭。 這時,車外福祿的聲音匆匆響起:“陛下!找到啦!” 趙宗寧立刻掀開簾子:“何處找到的?!” 福祿湊到馬車跟前小聲道:“還不知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惠郡王府后門處停了輛車,縣主就躺在里頭呢!” 趙宗寧心一緊:“人如何?” 福祿自明白她的意思,立即道:“公主放心,縣主毫發無損。” 趙宗寧這才松下一口氣,往后癱去,趙琮寬慰道:“這下可放心了?” 福祿還道:“這事兒蹊蹺得很,惠郡王與世子都在查呢。” 趙琮道:“你去告訴惠郡王,這事兒朕替他做主,明日進宮,與朕商量。” “是!”福祿回身就去辦。 人既已找到,趙琮與趙宗寧這才放心回去。 趙宗寧想著明日一早便去看望趙叔安,也未隨他回宮,只自己回了公主府。 趙琮回到宮內,大驚之后,他也覺得有些累。更何況,燈市有多漂亮、璀璨,回過頭來,就會發現他正進行的人生究竟有多蒼白。他暗嘆口氣,揮退下人,獨自靠在榻上呆呆地望著角落里的炭盆,里頭燃燒的香餅子還是梅花香,卻是其他人做的。 這五年來,他作為趙琮,一直在做一個稱職的皇帝。 可他自己知道,在趙琮的里面,還有一個真正的自己,這個自己是趙琮與趙琛的結合體,這個自己真的活得很累,很累,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 再有一個多時辰,這一年的上元節便要過去,小十一的十六歲生辰也將過去。 他是否真的要醒來? 他又是否真的要接受小十一已死的事實? 最后一個時辰便顯得尤其珍貴。 他正發呆,福祿忽然從外面沖進來,一進來,他連禮都來不及行,只是大聲道:“陛下!!” 趙琮回神,見他這副奇怪模樣。 福祿不知是激動還是傷心,一張臉通紅,直喘氣,趙琮從未見過,他輕蹙眉頭:“怎么了這是?” 他與染陶等人先回來,福祿在惠郡王府,這是查到真相了?可是真相也不至于讓福祿激動至此啊。 福祿吸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他。 趙琮一看,眼睛便跟黏住了似的,再也無法移開視線。他的呼吸更是早已靜止,他連呼吸都不敢,生怕一呼吸,一眨眼,一瞬間,福祿手上的東西便不見了。 福祿手上是一把刀。 那是小十一的刀啊!是他親自令人做了送給小十一的刀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娘:我刀呢[gt_lt][這回是真丟了!] 圍觀:[吃瓜] 第86章 “我的刀不見了!” 趙世碂回到元家茶樓的后院, 洇墨為他解去外頭的大毛披風, 說道:“穆叔去查各家的帳啦!難得回來一次,穆叔也不得閑。郎君你且坐著, 婢子給你下碗面去!好歹是生辰, 總要吃一碗的。” 趙世碂默認, 洇墨自去忙碌。 趙世碂習慣使然,又想摸出刀來看。那把刀, 他一直是藏在右袖內的。因要放刀, 他的袖中常年都縫有一個暗袋,口子朝內, 刀一向在里頭放得好好的, 往常一摸便能拿出來。可這會兒, 他居然沒摸到,他不禁一驚,立即將兩邊的袖口都仔細看了一遍,沒有! 他起身, 自己將長衫脫了, 腰帶也胡亂解了, 還是沒有! “洇墨!!”他立即大聲朝外喊。 洇墨跑進來,見他一副慌慌張張衣衫不整的模樣,也嚇著了,她可從未見過他們郎君這般過。 “刀!” “啊?” “我的刀不見了!” 洇墨是知道他有一把很寶貝的刀的,從不舍得用,睡覺時卻一定要壓在枕頭下, 起身時一定藏在袖口內,無事便要拿出來看上幾眼,誰也不讓碰。 不待洇墨再說話,趙世碂又道:“找!去馬車里頭找!披風里找!” “是是是!婢子去找,郎君您別急,別急!”洇墨回身去找。 趙世碂卻真的慌了,慌得身子甚至有些抖。 那已是他唯一的念想。 怎能給弄丟?! 洇墨找遍了,也未能找到,再回來仔細看他外衣的袖口,常放有刀的那側暗袋里,開了一道口子。 趙世碂常年穿著黑色衣衫,不仔細瞧,還真瞧不出那道小口子。 洇墨將口子繃開,給他看,趙世碂不說話。洇墨見他面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委屈的神色,心里難受,又在暗袋里摸了摸,角落里摸到了幾個小金錁,她遞給他,小聲道:“郎君,這還在呢。” 趙世碂默不作聲,面上浮出更多的委屈。 定然是要上去收拾那幾個渣滓前,他將金錁子塞進暗袋時,動作間,刀子稍稍換了位置。后頭他又是提劍寫字,又是拎人進馬車,動作更大,口子就是這么來的。 他把刀給弄丟了。 他依然不說話,并低頭看手心里的桃花小金錁。 洇墨心疼壞了。 趙世碂緩過來后,倒也沒有放棄,繼續找。 與此同時,宮中的西華門內突然也按次走出兩列侍衛。 其中領頭的嘆口氣,說道:“陛下還未死心呢。” “據說今日是那位小郎君的生辰,陛下怕是又……” “唉,罷了罷了,咱們去找一番吧,反正是找不到的。” “是啊,人早死了,還如何找。” 他們騎上馬,往外擴散,再一次找起了根本找不到的趙十一。 趙琮也好,趙琛也罷,似乎突然之間全活了。 他甚至來不及去細問福祿這把刀的由來,只聽福祿說到是在樂安縣主被迷倒的馬車內找到的,他便揮手不愿再聽。他不想再聽到不好的話。 他現在只沉浸在小十一果然沒死的大喜訊里。 小十一若是死了,這把刀早就跟著一起沉了! 這把刀,世間唯有一把!刀柄上的“小十一”三個字還是他寫的!刀在,人一定也在!即便刀落到了旁人的手上,有了刀,就是有了線索! 他一定能再找回小十一! 他起身,覺也不睡了,興奮不已地在室內來回走。 恰在此時,惠郡王求見。 惠郡王急成這樣,夜里都要進宮來,看來趙叔安所遇之事果然是有預謀。他此時亢奮得很,立即令福祿去請惠郡王進來。 惠郡王府的人發現后門處的馬車,見到那位劉管家身上寫著的“孫”字,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孫家如今沒落,竟還有此膽量。惠郡王就這么一個閨女,如何能忍?趙叔安的哥哥弟弟們更是恨不得即刻拿上刀,去忠孝伯府上,即刻便砍了那孫竹清。 趙克律話不多說,衣裳也不換,直接進宮求見趙琮。 趙琮聽聞此事竟然又是孫竹清所為,自然也只有更氣的。 他聽趙克律說了一番,問道:“那人果真是出于孫家?” “他身上不知是被誰用血寫下一個‘孫’字,咱們府上總與忠孝伯府有些往來,據聞他的確是個眼熟的面孔。”趙克律說罷,眼睛一暗,“總不能這個時候就去孫家拿人,更何況,又是這樣的事情!”趙克律說到最后,聲音已是氣極。 趙琮太明白了。 但凡今日是其他事,他能立即光明正大地替惠郡王府做主,偏偏是這樣的事。要如何與人交代?道那忠孝伯府的大郎君迷暈了樂安縣主,所以才來忠孝伯府拿人?樂安縣主的名聲還要不要? 忠孝伯府,如今從上到下,無人有任何官位與差事,還真沒什么好再罰的。 趙琮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回身朝趙克律道:“二哥,此事到底不宜聲張,否則于安娘的名聲不利,但朕定是站在二哥這處的。” 這話的意思便是,你趙克律盡管找人私底下去治孫竹清,他趙琮絕無二話。 趙克律要的也是這句話,他是惠郡王,私底下整治孫竹清的法子多的是,只要陛下允許,他便能放手去做。 不過他還是說了句:“太后那處?” 孫太后近幾年很是沉寂,偏偏因她沉寂,反倒沒辦法拿她如何。但凡場面上的事,她回回均要出席,她到底是孫家人,連帶著忠孝伯府也一個不拉。這回整治孫竹清,明面上又不能說出來,萬一孫太后出手阻止該如何? 趙琮笑:“二哥放心,娘娘這幾年悠閑得很,況且娘娘一向最公正不過。”他自會令人好好看著孫太后,有何好擔憂? 趙克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就想走。 趙琮趕緊又問道:“二哥,馬車之事?” 趙克律回過神來,立即道:“瞧臣這急的,陛下,馬車一事,尚在調查。當時臣與叔華他們皆在外頭,還是后院婆子發現后門外的馬車。發現時,馬車已停在那處許久。臣仔細詢問過一番,竟無一人聽到聲響,咱們王府后頭,又無他人居住,是以暫時還不能查出來到底是誰這般心善。” 他以為趙琮是擔心他們,才問得這般詳細,不由心中又生出幾分感激。 趙琮的確也擔心趙叔安,但是他其實是更想知道那把刀由何而來。但是聽聞這個答案,他又不敢再問下去,萬一不過春秋一夢,又該如何? 他猶豫著,趙克律再道:“王妃見到里頭是咱家安娘便哭了,也沒查探,立即將安娘送回院子。是王妃身邊的丫鬟查探時,瞧見馬車內的那把刀,馬車內鋪著地毯,與刀顏色相似,若不是上頭寶石亮,還真瞧不見。恰好此時臣從外頭回去,福大官也到咱們府里,他便要走那把刀。陛下,可是那把刀,其中有蹊蹺?” 趙琮給趙十一做了把刀,又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兒,趙克律自然不知道。 趙琮頓了頓,搖頭,說道:“無礙。” 趙克律聽罷,知道這刀定有緣由,否則福祿瞧見時便不會那般。但陛下明顯不愿說,他也不再問,這便回家去。 趙琮繼續在室內來回地走,走了無數個來回,又去看桌上擺著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