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上頭鑲有的紅藍寶石,竟比五年前的還要耀眼,“小十一”三個字無比清晰,時光在這把刀上似乎從未流逝過。 他睡不著,因是上元節,朝中再度沐休三天,翌日他也無需上朝。 趙克律走后,染陶進來,想勸他睡覺,可瞧他這興奮模樣,到底也不好開口。趙琮不用人在室內待著,揮手讓她出去。 染陶一到外頭便嘆氣,福祿從階下上來,問道:“jiejie你嘆什么氣呢?” “陛下不愿睡下歇息?!比咎湛此?,“你也真是糊涂,那把刀就不該拿給陛下瞧,若小郎君當真還在,怎能五年間毫無音信?這回樂安縣主的事兒,又是孫竹清此人所為,孫家向來狼子野心,且小郎君曾令他們面上無光。說不得當年小郎君被趕出開封府,他們氣不過,又被陛下奪了爵位,拿小郎君撒氣呢!要我說,當年害小郎君的人,說不定也有孫家的份!船上飄蕩,做了壞事兒,又有誰能瞧見?那刀精致,光那寶石便是上等中的上等,誰看了不眼紅?怕不是……”染陶到底沒說出口,怕不是當年那些歹人害死小郎君,還把刀給搶走。 “唉,jiejie,我瞧見那把刀,旁的也未多想,一時就——” “陛下今日出去看燈,好容易愿意忘卻從前的事,這可如何是好?你瞧著吧,侍衛們還是尋不到人的?!?/br> 福祿頓時十分自責,與染陶兩人望著院子皺眉皆不說話。 而正如染陶所說,侍衛們找了一宿也沒找著人。 回來給趙琮匯報時,趙琮雖有心理準備,可聽到這樣的回稟仍覺失望,但他勉強打起精神,只道:“繼續找?!?/br> 殿前司心中也覺無奈,并嘆氣,但只能應下,出去命人繼續找。 趙琮瘋狂地在找趙十一。 趙世碂卻也在瘋狂地找刀,他甚至已帶著洇墨出去將他昨夜行過的每條路都找了一遍,卻依然什么也沒找著。他當真不是慌亂之人,此刻卻既慌亂,又暴戾。他走回西大街,再沿著昨日那條道找一回,不小心便撞著人,他回頭就是一個怒瞪。 被撞的是個小娘子,原先還氣,一瞧見他的相貌,不由就有些癡了。 他們倆站在大街中央,恰在此時,遠處行來一列侍衛,正一個個地拉著男兒在問。小娘子回過神,她身后也是跟著女使的,立即道:“三娘子,宮中侍衛怕是在找人呢,咱們快些回去吧,回晚了大郎要擔憂的。” 小娘子不說話,又悄悄瞄了趙世碂一眼。 趙世碂卻未在意,他皺眉看向那列侍衛。一看,他便知不是趙琮的那幫貴族子弟親衛,卻也是趙琮的親衛,只是身份稍有不同。 他正疑惑這些人為何要出來,侍衛已經找到了他身后,其中一人小聲道:“頭兒,那位小郎君如今長得是什么模樣啊?沒個模樣,沒個畫像,咱們就是把開封府翻過來,也找不著啊!” 侍衛長怒道:“哪有你說話的份!找去!” 趙世碂一聽,便有些怔愣。 侍衛們已經拉著他身后的一位兒郎仔細查探。 那人嚇道:“大人,我可什么也沒做啊,你們別抓我??!” “老實點!你今年多大?” “我,我十六呀!” “你家住何處?……” 趙世碂抬腳立即離去,侍衛長見到他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卻又見他這般高大,一點不似十六歲的郎君,且他穿著華貴,似是大戶人家的郎君,到底未開口。 趙世碂躲過一劫。 方才被趙世碂撞到的小娘子卻還戀戀地看著趙世碂離去的方向。 一拐進巷子中,洇墨立即道:“三郎!那些人是在找你吧?!” 趙世碂沉默。 “咱們還是快回杭州吧!” 當年宮中到底發生了什么,趙世碂從未與人說過,洇墨只當他與宮中官家有些仇怨,此時又見侍衛們居然這般找人,在大街上逮著同齡的兒郎便問,她自是擔憂極了。郎君在杭州勢力再大,卻也是暗中的,如何能與皇權對抗? 再者他們悄溜溜回來,行蹤又如何暴露? 趙世碂卻想到了其他事。 為何趙琮突然要這般找他? 為何偏偏是這個時間。 他當初已經“死”了啊,難道趙琮知道其他事情? 他不由有些擔憂,隱隱覺得他的刀,興許掉到了不該掉的地方。昨日他難得做好事,看在趙琮的面上,救了趙叔安一回。 刀,是否就在拉扯間,便掉在了那處? 他頓時將眉頭皺得更緊。 第87章 且那把刀真成了刻在他心頭的一把刀。 趙世碂也知道, 他此刻當立即回杭州才好, 可他找不著那把刀。 他不能回去。 且他已回不去,城門處每日都有侍衛在搜查, 見著年輕的兒郎便要問仔細年齡與家中情況。 他再有能耐, 也不能飛檐走壁翻過城墻。 他只能留在開封府, 還住在元家茶樓的后院。這茶樓原本便是他的產業,他重生歸來后, 拿著他娘攢下的銀子, 令穆扶在外頭開的。十年間這生意已是越做越大,將一旁的其他鋪子也盤了下來, 儼然已是東京城內最大的茶樓。 五年前離開前, 吉祥應得好好的, 可元家茶樓從未有信傳于他。 他甚至懷疑吉祥是否已經死了,否則何至于如此?可吉祥是個機靈人,最會自保,不當輕易死才是, 但若不死, 為何一點音信也無?他問得清楚, 這五年來,從未有過信鴿飛來。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他更想與吉祥取得聯系,卻又不敢輕舉妄動,他怕被趙琮發現。尤其,趙琮竟然在找他。趙琮是不信他已死?這些年來, 竟然一直還在找他? 饒是他,也覺著有些難以置信。 元宵那日,匆匆一面,可趙琮笑得依然如往昔那般,仿若從未變過。 趙琮不該如此啊,他們也不過相處近一年罷了。 他的離開與留下,不該令人惦記才是。 他又哪來的本事令人惦記這么久? 且那日僅僅見了趙琮一面,他又變得奇怪起來。他萬事不怕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怕趙琮,怕極了。 這幾日,他一面令洇墨出去找刀與打探,一面只能留在茶樓內獨自煩悶。 侍衛們已瘋魔,在城中逮著人就要問。據洇墨說,甚至有些身量高的小娘子,也要被攔下,生怕她們男扮女裝。 而這幾日的東京城也著實熱鬧得很。除了侍衛們跟翻地似的找人,還有一事。 這話得從惠郡王趙克律說起,他那日從宮中出去后,便尋機將孫竹清騙出來,堵在一個沒人的宅子里,令人將他打了個半死不活,還專門沖他身下那處打。 孫竹清是個草包,想騙出來實在容易,找些美人去,一勾一個準。他被打得半死不活,身下那處更是廢了。趙克律也不放他回去,繼續將他困在宅子里,不讓任何大夫給他醫治,擺明就是拖著要讓他身下那處徹底壞了。 即便這般,惠郡王府的人還是不甚痛快。趙叔安文雅,膽子又小,醒來后,人還迷糊,根本說不了話,她被嚇壞了。 她的哥哥趙叔華,一氣之下,連面也不遮,親自又去將孫竹清揍了一頓。 孫竹清消失了幾日,忠孝伯府中人倒也還好。畢竟孫竹清往常也曾如此行事過,幾日不著家,他們只當他又在外胡鬧。況且他瘋了幾年,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家里人都不敢過分刺激他。 這日,孫竹清的娘親于氏還在與丫鬟說要給他相看媳婦兒的事,孫竹清也已二十二歲,卻因名聲不好,沒有人家愿意嫁女兒給他們家。偏于氏心大得很,以為她兒子便是娶公主也能娶的,輕易不往低門人家看。 如今幾年拖了過去,她已是有所覺,正與一個常在大戶人家行走的媒婆劃拉那些沒落侯府家的小娘子,她的貼身丫鬟突然沖進來,張口就道:“不好了不好了!” 她們這些大戶人家的主母,最不喜的便是這話,于氏眉頭一皺正要訓斥。 丫鬟似要哭了一般:“娘子!真的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不知是哪個狠心的東西,打了咱們大郎,還將他扔在府外。身上衣裳都破爛了,沒一處好皮rou了!” 于氏眼前一花,差點又要倒。當年就是因觸怒陛下,被扒了衣裳跪在宣德樓外,被所有人看了個遍,他們清兒才得了瘋病。如今這般,萬一又瘋了該如何是好?! “娘子!您快去看看吧!” 她一拍桌子,振作起來:“誰敢打我們家大郎!!”說罷便立即匆匆往前院去。 孫竹清如今臉皮厚,經此一難,倒也沒有瘋。他一醒來,更是什么也顧不得,立刻高呼是趙叔華打了他。偏他還沒臉沒皮,非說是他與趙叔安彼此心悅,趙叔華痛打鴛鴦! 他爹娘一聽,這還得了?! 恰巧這幾年,孫博勛好面子好慣了的人,在東京城難以忍受他人的白眼與奚落,住不下去,長久住在洛陽的別院里。他也沒料到他兒子還能鬧出什么大事來,畢竟陛下早已不把他們孫家看在眼里,不看在眼里,雖沒好處落在身上,卻也沒壞處。 孫灃也是個混賬,向來靠父親與meimei,如今父親與meimei均不管事,也無事可管,他倒是也把桌子一拍,居然要到惠郡王府討公道去。 于氏比他有些心思,眼珠子一轉,拉住他,道:“且慢。” “且慢?!兒子都被打成這般了,還能如何慢?!” “哼!趙叔華即便是惠郡王府的世子,也無理由這般打咱們清兒!太后娘娘如今雖不管事,到底是太后!我便是哭進宮里去,陛下也不能不管這事兒!只是,清兒方才說,他與樂安縣主兩情相悅……” 孫灃腦袋一轉,立刻也明白過來,跟著便笑了起來。 孫灃帶上人,竟抬了二十多抬的禮品,且還帶上一對大雁,直接去了惠郡王府。 開口就道,替他們家大郎孫竹清求娶樂安縣主趙叔安。 原本冬日里頭大雁便難尋,這么一對養得極好的大雁便吸引足了眾人的目光,這又是忠孝伯世子帶人往惠郡王府去的!無數老百姓在惠郡王府外頭擠著看熱鬧,孫灃更樂,更覺此行定能成,他心中痛快。 惠郡王府的管家開始還好言好語勸他們回去,孫灃絲毫不聽,趙叔安幾個年幼的弟弟再也忍不住,出來就打。混亂之中,大雁早就飛到了天中去,孫灃帶著人與他們對打,邊打邊叫嚷著他們大郎與樂安縣主兩情相悅偏惠郡王痛打鴛鴦之類的話?;菘ね醺娜撕迾O了,就連管家與門房處的人,也紛紛拿上棍棒一起打,場面一團亂。 孫灃自然不占上風,打到一半,他倒也不打了,轉身便去宮中求太后做主。 趙克律哪里想到孫竹清這么不要臉面?連這樣顛倒黑白的話都說得出口! 事發突然,趙琮也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孫太后本就憋著一股氣,聽到孫灃這般說,到底是她的侄兒,這般打他,就是打她的臉面。 她張口便要給孫竹清與趙叔安賜婚。 正巧聞訊的趙琮走進來,聽到這話,便道:“孫家大郎如何配得上樂安縣主?” 這便是瞧不上她們孫家,孫太后心中一梗,硬撐一口氣,反問:“如何配不上?” 趙琮心中冷笑,他這幾日本就因依然找不到趙十一而煩悶,上元節那日的興奮早已消失殆盡。他們完全是撞到了他的槍口上,他直接道:“孫竹清,何以配得上樂安縣主?是身份配得上?還是才情配得上?抑或是相貌配得上?!此事莫要再提!” 當年染陶的事,雖遮掩下去,在場的人誰不知道?!裝什么傻? 如今不得了,連趙家女兒都敢肖想了! 趙琮連著染陶的那份氣一同氣上了,他氣極,好歹趙叔安是她meimei的閨蜜,怎能容孫家胡攪蠻纏。 他板下臉,直接道:“太后,世子,不是朕說,孫竹清到底是什么品格,你們比朕還清楚。二十多歲的郎君了,成日里不干正事兒,不讀書,不學習,也不求上進。東京城中那么多個衙內,再不濟的,還知道幫家里管管鋪子呢!他呢?!他當年到底做了些什么,旁人不知,你們還不知?他的話,你們也能信?!” “陛下!”太后臉上無光。 “娘娘莫要與朕多說,世子這便回家去。明日,親自去惠郡王府賠禮道歉!否則,朕派人去你們府上陪你們!當年,朕念在他已瘋,才未罰他。這一回,你們當好自為之!” 趙琮說罷,拂袖而去,這家人,真是給臉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