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只一眼,他便認出此人是方才被攔下要送燈的那位郎君。 他們要了兩碗芝麻餡兒的湯圓。 趙琮低頭,舀起碗中的湯圓,也是芝麻餡兒的,他咬了一口,餡兒立刻流到了瓷勺上。湯圓外頭白得誘人,芝麻餡兒雖是黑的,也香得很。 這家店雖小,婆婆做的湯圓卻的確好味道,趙琮吃了一個,不由又抬頭看了那位郎君一眼。 他的披風看起來很暖,他長得很高,即便坐著,也比身邊他的女使高了許多。 不知為何,趙琮突然想到了小十一。 如果小十一能平安長大,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樣?魏郡王府的郎君個個生得高大,小十一的大哥趙世元,當初還未弱冠時,便長得比趙從德還要高了。 如果小十一能平安長大,定然也像這位郎君一樣,生得高大且俊俏,走在街上也要被人送花燈的。 趙琮苦澀地低頭笑。 趙宗寧從前常拿他的相貌開玩笑,還說上元節要與他一同出來看燈,要看到底有多少人要送他花燈。 只是他的小十一,定是不如這位郎君這般冷漠的,也不會穿著這樣的一身黑。小十一風雅得很,作的畫連趙宗寧都喜歡,還會做香餅子。 越想,趙琮越覺得苦澀、難受,那甜甜的湯圓就越發吃不進。 恰好,巷子外守著的一位侍衛這時走來,彎腰輕聲道:“陛下,公主那處托人叫您回去。” “何事?” “說是惠郡王家的樂安縣主不見了?!?/br> 趙琮眉頭一皺,這可是大事,他立刻起身。他抬腳便要走,走之前,腳一頓,又對染陶說:“請里頭那桌的郎君吃碗湯圓。” “是?!?/br> 趙琮說罷,便帶著福祿急匆匆往巷外走。 染陶叫來婆婆說了些話,往她手里塞了些金錁子,婆婆還沒反應過來時,她也轉身隨著趙琮離去。 婆婆納悶地看了看手中的金子,再看了看空空的巷口,尚有些懵。 聽聞趙琮他們離開,趙世碂回頭看來,婆婆這時才反應過來,立即道:“這位郎君,方才坐在此處的郎君,請你們倆吃湯圓呢!” 趙世碂看向鋪外的小方桌,桌上留有一碗湯圓,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桌旁卻已無人。 平白讓人只看著,心中便覺得寂涼。 作者有話要說: 賣燈小娘子:憤怒] 十一娘(劃掉)郎:[斜眼] 圍觀:[圍笑] 第85章 福祿手上是一把刀。 趙世碂帶著洇墨走在陰暗的巷中。 他此時面色很不好, 心中也更加不痛快。 盡管這位婆婆比那個賣燈的小娘子識趣許多, 將那幾個金錁子讓與他,現在金錁子也在他手心里頭捏著。但他還是不痛快。 他果然不該回開封府。 可若不回開封府, 誰知周立又能鬧出些什么事來, 那是個心大卻又沒本事的。被官場中人耍著玩, 一邊往里頭送錢,還一邊被賣。再任由周立胡鬧下去, 他也遲早被發現, 他也得被周立給賣了。 且周立太不是個東西,趙世碂雖已不想著皇位, 上輩子好歹也是當皇帝的, 雖冷漠, 心中也惦念著百姓。周立生于百姓,一朝得勢,竟反過來欺負這些可憐的老百姓。 他怎能袖手旁觀?這樣的人,有一便要殺一, 絲毫不能心軟。 但這些都不是讓他不痛快的原因。 只是, 一旦遇著趙琮, 他便似變了個人一般,這才是讓他最不痛快的。 五年后竟還是如此。 就連洇墨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要洇墨說,他們郎君當真是個厲害的。打小便極有分寸,按部就班,將一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后頭雖不知到底為何, 他們一同離了開封府,搬去杭州住。 郎君倒依然是那副鎮定非常的模樣,幾乎就沒事情能難倒他。當初才十一歲時,初到杭州,有人不服他,他直接砍了那人的頭,掛在寨子門口。之后,再沒人敢忤逆他。 砍頭于山賊那些亡命之徒而言,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郎君當初才十一歲,看起來瘦弱,哪料到刀拿在手中快、準、狠,砍了頭,面色還那般平靜。他伸手擦去臉上的血,扔了刀,抬頭反倒笑起來。 他笑得有多好看,下頭的人便有多恐懼。 他們自不住在寨子中,平常也是住在杭州城內,郎君另有其他事要做。離得遠遠的,那些人也不敢不聽話。周立純粹是活膩了,才敢這般行事。即便膽子大又如何,還不是被他們郎君給逮著了,回去也是一個死字。 這五年來,這還是她頭一回見他這般失態。 她斟酌著,正要開口說話,忽見不遠處的巷尾停下一輛馬車。 他們倆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洇墨從袖中抽出短劍,往前一步,半護著趙世碂。趙世碂卻又往前走去,除了趙琮,他從來不懼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 巷中極黑,巷子的兩側幾乎均是尋常百姓家的后門,這樣的日子里,人人都在街上看燈,此處自然是沒人且冷清的。他們倆走近馬車,恰好站在一戶人家的門邊上,身形微藏。過了會兒,遠處又跑來一人,他還未靠近,馬車簾子便被掀開,一人著急地小聲說道:“劉管家!您可來了!” “如何?” “放心吧!人在里頭呢!” “行,這是你們的酬勞,記住了,閉緊你們的嘴巴!” “劉管家放心,今兒城門關得晚,我這就跟我兄弟出城去!連夜往南走!” 趙世碂聽到此處便覺得沒什么意思,大概又是些敗類,盡做一些偷雞摸狗之事,他懶得去在意。他又不是開封府的護衛,哪里管得這些事。 誰料他剛要轉身靜靜離去,便聽趕車之人猥瑣地笑著說:“劉管家,咱們備了兩輛馬車,宮中的人都往那輛追去了!咱們這輛隱蔽得很!” 趙世碂眉頭一皺。 方才趙琮連湯圓也不吃急匆匆便走了,此刻聽來,似乎與此事有關? 那他就不能不管了。 趙宗寧見趙琮來,便急急拉著他的手,紅著眼圈道:“我與安娘過州橋,南去看燈。誰料橋上人多得很,將我們二人分開。我當安娘有侍衛跟著,應沒事,哪料走下橋,我回身一看,她人便沒了!她的丫鬟與侍衛都當她與我在一起,皆找不著她。我已命人去找,有人說,見著州橋下有馬車出沒,他們跟著去了,也找到了,可那馬車竟是空的!” “這定然就是個幌子,哥哥,誰要害安娘!” 趙宗寧都已多少年沒這般小女兒姿態過,到底趙叔安與她關系甚密,她慌了神。且趙叔安這等身份,沒了也不能大肆尋找,否則將污了名聲,她急得很。 趙琮寬慰道:“既用馬車轉移注意力,自然還有另一輛一模一樣的。朕已命他們關上城門,州橋到城門總要些時間。今兒街上人多,馬車趕不及出開封府的,只要還在這城內,自然就能找到!” “哥哥,我擔心的是……” 趙琮知道她擔心什么,他嘆氣,他也擔心。趙叔安長得太漂亮了,越大越漂亮,偏又長得無害,怕是被人給盯上了。旁人又不知她是縣主,身份高貴,今日侍衛全是尋常服飾,跟在一邊也看不出來。 但他得安慰meimei:“沒事兒的,惠郡王府也已知道,都去找了,一定沒事!” 趙琮與惠郡王府的人都在尋找,趙叔安的哥哥趙叔華甚至已親自帶人去找。 而方才那個陰冷的巷子里,此刻地上正躺著兩個死人,人是洇墨殺的,一刀一個,利索得很。那位劉管家還沒回過神來,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他也正準備趁那兩人拿錢走人時,從背后殺了他們。 畢竟死人才不會將不該說的話說出去。 哪料到一旁躥出位小娘子!雙手各拿一把短刀,轉瞬間就把兩人給殺了!他才知道,這不是小娘子,這是位女俠?。∷麌樀棉D身就想跳上馬車逃,抬頭一看,一位實在看不出年紀的郎君站在月下,站在馬前朝他笑。 明明是笑著的,卻比那位女俠還要令人懼怕! 他手拽著韁繩,直哆嗦,竟不知該做些什么。那位女俠收起刀,上前來就把他拽到地上,他悶哼一聲,也不敢說話。 趙世碂則上馬車去查看,一進去便見到躺在里頭昏迷著的女娘。 他皺眉,借著燈去看,竟然是趙叔安。 趙叔安與他一樣大的年紀,五年過去,相貌自然也有了些許變化,倒也還能認出,如今也的確生得更為美貌。他雖人在杭州,卻也知道她早已被趙琮封為縣主。 他不信這是誰見她生得好才無意中拐到一位縣主,聽剛剛那三個雜碎的話便能得知,是有預謀的,不知是哪個下三濫的垂涎趙叔安的美貌,才使這招。此人定也是高門之后,否則如何能知道趙叔安的相貌? 他突然就想到當年那個用迷藥去迷染陶的孫竹清。 當年孫竹清被嚇破了膽子,人是瘋了,只是不知五年后是否已恢復。他冷笑一聲,孫家這伙人怕是心還沒死呢。 他從馬車上下來,洇墨讓開,他上前抬腳就往那管家心口用勁踩去,管家吐出一口鮮血。 趙世碂直接問道:“誰派你來的?” “小的不知!”劉管家倒也硬氣,不說。 “誰派你來的?”趙世碂再問。 “問再多遍,小的也不說!” “到底,誰派你來的?”趙世碂問第三遍。 劉管家索性閉眼。 趙世碂冷笑,看了洇墨一眼,洇墨會意,上前便用布巾塞住他的嘴。劉管家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洇墨低頭就將他的手指砍了一根。劉管家瞪大眼睛,渾身都在發抖。 “還不說?”趙世碂再一示意,洇墨又砍了一根。 劉管家哆哆嗦嗦地回過神來,嘴巴嗚嗚咽咽,趙世碂笑:“說不說?” 他慌不迭地點頭,總算是招了個一干二凈。 這事兒也真的是巧了,趙世碂也沒料到他五年沒回來,一回來就撞上這樣大的熱鬧瞧。 果然是孫竹清那個渣滓干的。 孫竹清兩年前漸漸清醒了,原本還有幾分天真與善良,這回瘋病好了之后,徹底成了個渣滓。孫家雖已沒落,孫太后到底還在宮里當太后,明面上的體面還是要給的,有些宮宴,孫家也會進宮出席。 趙叔安如今這么貌美,可不就被他給盯上了。他自知如今的孫家跟惠郡王府有天壤之別,倒是又想到這個損招。 趙世碂其實壓根不是喜好多管閑事之人,相反他冷漠得很。 但這些事、這些人偏偏都與趙琮相關,趙叔安是趙宗寧的閨中密友,趙宗寧又是趙琮的寶貝meimei。 他既已撞上,還真不能不管,其實按他的處事風格,他還想將孫竹清拎出來再揍上一頓,徹底割了他那個家伙才算解氣。但如今已然來不及,趙琮方才走得匆忙,定會派宮中侍衛出來找趙叔安,惠郡王府也會有人來。 此處離趙叔安走失的地方也不是十分遠,只不過偏僻了些,總能找到的。 他想罷,對洇墨示意。 洇墨點頭,直接將劉管家打暈,趙世碂用刀尖沾著劉管家的血,在他身上寫了個“孫”字,他直接拎起劉管家,將人也扔進馬車內。他再湊近趙叔安看了眼,見她還是昏迷著的,便放下心來。他收回視線,轉身下馬車,朝洇墨道:“送到惠郡王府后門去。別讓人瞧見。” “是!”洇墨身手輕盈,很快便將馬車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