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第053章 甚個叫做曹家這扇臟門? 曹醇生氣了。 沒錯,他是好色,后院兒里頭,也確實是女人如云,可這又怎的了?他有錢又有勢,雖是添房納妾養了許多女人,可又不曾欺男霸女,憑甚如此侮辱他曹家的門楣。 哦,你不樂意再嫁,就愿意守寡圖個名聲,行啊,他又不是那等罔顧道義,霸占女人的敗類,你便好生拒絕了又能怎樣?至于這般辱罵曹家嗎? 曹醇慢慢坐在椅子上,哼了一聲,冷冷道:“她當真這般說的?” 婦人一直嗚咽不停,時不時便要掀起眼皮子,偷看兩眼。見得自己那話一出口,老爺就陡然變了臉色,眉宇間盡是羞怒的痕跡,不由得大喜。如今聽得老爺發問,忙回道:“自然是那小女子說的,千真萬確,再不敢欺瞞了老爺。” 曹醇自是惱怒非常,本是起了報復的念頭,可一想那到底是個寡婦,女人當家怪不容易的,何況還有個女兒嗷嗷待哺,于是肚子里生了一會子悶氣,哼道:“得了,這事兒便算了。”說著抬起眼瞅了那婦人一眼:“你來回的跑腿兒也是受累了,去賬房那兒,就說我說的,賞你五百大錢。” 那婦人聽罷登時大喜,可歡喜過后,思及那寡婦羞辱于她,就陡然生出了不甘來。兩只眼骨碌轉了一圈,忽的哀聲哭道:“老爺給我賞錢,我本該歡歡喜喜,再不該去說旁的。可老爺素來對咱們寬厚,一想到那小寡婦胡言亂語糟蹋咱們曹家的名聲,我這心里就過不去。” 那曹醇本就心里堵得很,又被這婦人故意矯揉造作地哭了一通,更是添了幾分郁悶。可他到底是個大男人,雖是生氣,可要他因此去為難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沒了男人的女人,他也是做不到的。 又聽那婦人哭了兩嗓子,曹醇登時惱了,不耐地喊道:“可得了吧,哭哭啼啼的,聒噪得很,你下去吧!” 那婦人立時噎住了嗓子,也不敢再哭了,福了福,忙轉身去了。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這婦人想了半晌,終于叫她想出了一個歹毒的主意來。 等著入了夜,那婦人的丈夫回了家,見家里的八仙桌上擺著幾碟子不常見的菜肴,湊近了去看,驚訝地喊道:“這可是如意樓的菜?” 這婦人正端了一盆兒甜湯進得屋里,笑嘻嘻回道:“正是如意樓的招牌菜。”又嗔道:“就你眼尖。” 男人聽罷笑了:“呦,這可是刮的什么風,你這婦人竟舍得買了如意樓的招牌菜給我吃。” 婦人聽了呵呵一笑:“瞧你說的,自己家的男人,有了甚個好東西我不舍得給你?”說著遞了雙筷子給那男人:“坐下,吃菜。” 男人接了筷子,坐下夾了一筷頭兒藕片喂進嘴里,嚼了幾嚼,嘆道:“可惜不曾有酒。” 婦人便拋了媚眼兒過去,笑道:“瞧你饞的。”起身去了灶房,不一會兒,端了一壺酒過來,笑道:“也是如意樓的,說是叫做清水釀。” 男人高興壞了:“快些拿來,這可是好酒呢!” 一時飯飽酒酣,男人喝得雙眼迷離,笑嘻嘻看著婦人道:“說罷,你今個兒如此殷勤,必定是有所圖的。且說來,為夫都應了你。” 婦人聽了大喜,忙湊了過去,低聲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這邊兒的潘小桃幾人,也剛剛吃好了晚飯。雖說白日里有了那么一件不甚歡喜的事兒,可閉了店門兒歸了家,瞧見家里頭的八仙桌子上擺著那么些子好吃的,錦娘瞧見她,更是歡喜十分,忙不迭地就奔了過來,嘴里軟軟糯糯地喊著:“娘親——” 潘小桃的心登時就變成了一團絮棉,軟綿綿,甜蜜蜜,再沒有甚個事兒能擾了她的心情,蹲下身伸開雙臂,便將小錦娘摟在了懷里。娘倆兒一番親密,潘小桃才抱起錦娘往屋里去了。 吃過了飯,劉婆子和翠環收拾著桌子上的碗碟,張老頭兒笑呵呵同潘小桃道:“晚了,該回店里去了。” 潘小桃笑道:“有勞張老爹了,路上黑,且小心些。”又同翠環道:“盤子里沒吃完的點心拿了紙包起來。”又轉頭沖張老頭兒笑:“夜里頭或是晨早時候餓了,填填肚兒。” 張老頭兒笑瞇瞇應下,等著翠環包了點心拿給他,才轉過身慢悠悠去了。 潘小桃先陪著小錦娘玩了會兒七巧板,然后劉婆子燒了熱水,翠環和潘小桃兩人一起給錦娘洗了澡,潘小桃拿了一大塊兒軟綿紗布包住了小錦娘,往床上去了。 環翠收拾地上的殘水,潘小桃給錦娘換了衣服,便哄著錦娘睡了。 等著錦娘睡去,潘小桃和環翠就著燈又做了一會子針線,潘小桃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沖環翠笑道:“也累了一天了,今個兒就這么著吧!” 翠環聽了一笑,也伸手按住脖頸,慢慢地轉動了起來。正是這時,劉婆子端著托盤進了來,上頭擱著兩個瓷白燉盅。 劉婆子笑道:“老婆子眼睛不中用,也幫不得縫針制衣的,就躲在小廚房里燉了兩盅甜品,最是滋陰補氣的,趁著熱氣兒,趕緊喝了。” 翠環忙接過了托盤,笑道:“正是眼干口燥呢,劉mama這甜品當真送的及時。” 一時吃了甜品,三人又洗洗漱漱一番,外頭就已經敲響了二更的梆子了。 夜色漸趨深沉,翠環和劉婆子住在廂房里,正屋里頭的兩間屋子,原本住著潘小桃和長生爹,長生爹去了,那屋子便空置了下來。 正是夜深人靜,漆黑的夜色里,高聳的圍墻上,一個身影正踉蹌著往院子里頭翻。 這人應是有些腿腳功夫的,雖是酒氣彌漫,身子也搖搖擺擺的,可由墻上飛躍而下,竟是落地無聲。那腳底剛沾了地,便貓起腰身,瞪著眼四下打量起來。 這人卻是白日里來鋪子說媒的那婦人的丈夫,這般往院子里看了一圈,便徑直往正房的窗戶那里走去。 躲在窗臺下,這人忽的聽見屋子里有小兒的哭啼聲,乍然響起,倒嚇了他一跳。隨即便有輕軟緩柔的女子聲糯糯響起。須臾,那哭啼聲便漸趨無聲,屋子里又重歸平靜。 眼見沒了聲響,又躲在窗臺下等了好一會兒,踏著夜色,男人就挨著墻根兒往正屋屋門那里走去。 從腰帶里頭摸出一柄尖細的利刃,插.進屋門縫隙里,一下一下的,便把從里頭閂住木門的門栓給撥弄開了。輕巧巧推開門,這男人一個晃身,就進了屋子,隨即就反手閉住了門扇。 他左右都瞟了兩眼,想起自家婆娘說的,這是個頗有姿色的小寡婦,才剛死了公爹,家里頭并沒有半個男人,只有一個婆子一個丫頭,還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尋常都住在店鋪里頭。 他那婆娘本來是囑咐了他,叫他隨意尋個身強力健的乞丐,給些銀兩,叫他翻墻而入,把那囂張的寡婦給禍害了。總是無依無靠的一朵浮萍,便是叫人輕薄了,必定也不敢聲張,更不必提去報官,只得咬碎了一口銀牙,暗地里吞了這口怨氣。 只是他出得家門,心里頭把那婆娘形容那小寡婦美貌的話給琢磨了兩番,不覺便起了yin.心。心想,又何必去尋一個乞丐呢,他不就是男人嘛!且叫他受用一番這等良家女子,看看和那煙花巷里的女人,究竟有何不同。 這男人本就喝了酒,酒勁兒上頭,便不管不顧的來了。此時睜著眼珠子打量,就著輕微月色,瞧見屋里的兩間廂房只垂了麻布厚簾子。男人輕輕走了過去,撩開簾子,探著腰便鉆了進去。 屋里甜滋滋的,透著一股子清膩的味道,男人不聲不響地嗅了一口,登時心花怒放激動了起來。他慢慢往床幃走去,輕薄的月光照在了厚厚的窗紙上,屋里并不算明亮。他只能隱綽地瞧見,那床幃上垂掛著兩面輕軟的紗帳。 一步一步,男人立在床前,伸出手去撩那紗帳子。卻不成想,那帳子剛剛撩開,迎頭便是一根短粗的木槌狠狠地敲了過來。他下意識偏了頭去,那木錘子敲在了肩頭上,疼得他登時大叫起來。 這叫聲又驚醒了熟睡的小娃娃,孩子的哭啼聲登時穿透了夜色,擊碎了這夜晚的寧靜。 潘小桃顧不得去安撫受驚的女兒,她手持木槌又用力打向了這闖進家門的yin.賊。這一次她看得準,正打在了男人的腦后勺上。 疼痛襲來,男人忍不住低吼了一聲。他哪里想過,這寡婦竟是如此兇悍。 潘小桃手執木槌,一下一下快速而用力地往這男人頭部擊打而去。男人本就有些迷醉,被那木槌連續幾下打在了腦袋上,更是疼得發起昏來。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不是說身量苗條,好似春日楊柳嗎?怎的力氣如此之大!每一下,都打得他想要哭爹喊娘。 屋子里亂成一團,廂房里頭住著的劉婆子和翠環都循聲趕了過來。推了推門,門竟是開著的,都是大驚失色,忙涌向了內臥。 迎頭便撞上了從里頭逃竄出來的男人,這男人被打得暈頭轉向,被這突兀出現的兩個女人彪悍的兩聲喊叫嚇得登時三魂去了七魄。大吼一聲:“躲開!”伸出的兩臂胡亂推搡著,便沖了過去,往門外狂奔而去。 潘小桃拿著木槌追了出來,沖著劉婆子環翠喊道:“去看著錦娘。”自己個兒鞋襪都不曾穿,便往院子里攆了去。 ☆、第054章 正是午夜時分,穹頂之上斜掛著半輪彎月,月色并不亮堂,蒙蒙地落滿了院子,照得一片婆娑。 潘小桃沖到院子里的時候,那趁夜闖進家里的男人已經手腳利落地翻到了墻頭上。 潘小桃立時就扔了手里的木槌,腳不停歇地奔了過去,又順手cao起靠著墻壁放著的一根長竹竿。這竹竿素日里是用來晾曬衣物的,此時被潘小桃握在手里,沖著那墻頭上的男人就狠狠地捅了過去。 男人疼痛難忍,發出了尖利的慘呼聲,而身子也隨之跌落墻頭。隔著一堵墻,潘小桃清楚地聽見了沉悶的落地聲后,男人再一次痛苦難捱的痛呼。 “奶奶,夜深冰寒的,把鞋子穿上吧!”劉婆子從后頭疾步走了過來,把手上的鞋子擱在地上,站起身往墻頭上瞅了一眼,罵道:“壞了心肝腸的下賤東西,可摔不死他!” 潘小桃一面穿了鞋子,耳朵里聽見外頭悉索的響動,但很快的,那響動便消失了。 這是跑了吧! 潘小桃將竹竿又靠回墻上,屋子里,錦娘哭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翠環急得滿頭大汗,抱著錦娘在屋子里來回的走,嘴里“哦,哦”的低聲哄著。可是錦娘卻好似聽不見一般,仍舊哭得厲害。 潘小桃撩開簾子走了進去,環翠瞅見她立時喜上眉梢,抱著錦娘就迎了上去,嘴里道:“錦娘哭得厲害,奶奶快哄哄吧!” 潘小桃忙接過了錦娘,緊緊摟在懷里。小錦娘已經哭得兩眼通紅,瞧在潘小桃眼里可把她心疼壞了。軟言軟語地哄了好久,錦娘才慢慢歇住了哭泣。 因著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潘小桃心里到底有些害怕,就叫劉婆子和翠環在屋子里打起了地鋪,也好做個伴兒。 因著那男人面容陌生,又是渾身酒氣,潘小桃猜測,大約是街上的哪個潑皮無賴,瞧著家里頭沒了男人,便起了這等下賤心思,雖是生氣,只是這事兒到底不宜張揚出去,便憋了一肚子氣,忍了下去。 只是不曾想,這事兒竟傳揚了出去,鬧得整條街巷都知道了。 潘小桃脾氣硬,雖是外頭傳得沸沸揚揚,她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和往日一樣,還是早起晚歸,在鋪子里忙碌制衣的事兒。 然而這日翠環去送做成的衣服,哪成想,那訂做衣服的人家扔了半兩銀子出來,卻并不要那衣服。只說他們是好人家,那等暗地里不守婦道,行茍且之事的女人做出來的衣服,他們穿了嫌晦氣。 翠環生了一肚子氣,也不去撿拾那地上的銀兩,夾著衣服氣哼哼回了鋪子。 潘小桃正在熨帖衣服,聽見門口有動靜,抬頭見是翠環,還陰著一張臉,不禁笑道:“瞧著倒好似生了氣,卻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你不快?” 翠環瞧著潘小桃沒事人一般,氣得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奶奶還有閑心說笑。”將衣服往臺子上一扔,委屈道:“人家嫌棄咱們家不干凈,說穿咱們家做出來的衣服晦氣。” 潘小桃聞言身子一滯,然而很快地,她便又繼續熨燙起案幾上鋪平了的衣料。 翠環見潘小桃臉上雖不曾帶了怒氣,但是兩片櫻唇卻是緊緊抿在了一處,曉得她心里也不好受,就歇了嘴,不欲再說。 抬起手,拿衣袖拭干了淚,翠環正準備去干活,余光里卻瞧見那案幾上攤平開的衣服,卻是晨起時分,被她送去西柳街的那套衣裙。 翠環不禁疑道:“這不是晨起時送去西柳街的那套衣服嗎?” 潘小桃一面擱下熨斗,一面淡淡道:“被退回來了。” 翠環驚了一瞬,隨即怒道:“銀貨兩訖,又不是衣服做的有問題,憑甚退了回來。”見潘小桃不吭聲,只將兩彎纖眉輕輕皺起,翠環猛地恍然,氣道:“又是因著那回子事兒?”在屋子里來回轉了兩圈,眼淚便落了出來:“咱們家好端端的進了賊,不說同情咱們,竟還往咱們身上潑臟水。落井下石的東西,必定沒有好報。” 翠環那里氣得要死,潘小桃卻依舊淡淡的,慢條斯理地把衣服疊好,然后抬頭在屋里看了一圈,嘆氣道:“咱們這家店鋪子,許是開不長久了!” 這話又叫翠環難受地落起了眼淚,潘小桃上前扶住她的肩頭,笑道:“莫哭,我也只是這般說說,自然是要開的,總不能因著些流言碎語,就把自己吃飯的營生給扔了吧!” 只是這閑言碎語到底是生出了不好的影響來,潘小桃的衣服鋪子,生意漸趨清淡下來。原先每隔一兩日,便會有生意上門,如今找上門的,卻都是些煙花柳巷里的人。 倒不是潘小桃瞧不起那等人,只是她一個寡婦,本就流言纏身,自打開始接了這些暗門子里頭的生意,那流言就愈發說的難聽了。 這日,劉婆子忍不住去和潘小桃說話。 “這話按理說也不該我一個當下人該說的。”劉婆子剛說完,潘小桃便笑了:“瞧您說的這是什么話,雖說你為仆,我為主,可咱們都是孤苦伶仃的可憐人,住在一處,就和一家子一樣。您年紀大,有話教導我,我自然是知道好歹的。” 劉婆子聽了這話登時心里熱乎乎的,于是也笑了起來,道:“奶奶為人心善,那次的事,我曉得奶奶是受了委屈的。只是外頭說的難聽,奶奶這時候又接手了那些人的生意,這來來往往的,未免又要多添是非。倒不如閉了門鋪,且先歇上一歇。總是家里頭還有些存銀,也不怕沒飯吃。” 潘小桃自然也知道外頭傳得不好聽。說起來,她也是聽過一耳朵的。 那日她歸家早,剛轉過巷子口,就聽見一群婦人嘰嘰喳喳地說個不住。那個巷口處原本就有口水井,素日里,婦人們最愛聚在那里洗衣嚼舌頭。 潘小桃本就不喜歡湊熱鬧,自然是避的遠遠兒的。可那些婦人里頭,有那么幾個聲音響亮的,說的話就難免叫潘小桃聽進了耳朵里。 “擱我說,必定是那小寡婦青春寂寞守不住了。說是外頭進去的賊,可這蒼蠅不不叮無縫兒的蛋呀,誰知道是不是那兩個人床上價錢不曾談攏,鬧掰了,才怒氣上頭,打得那男人翻墻逃跑。” “可不是,只瞧那寡婦的模樣,就知道要守不住。” “哎哎,大家且住口,聽我說。我可是知道的,那小寡婦最近和那些暗門子里頭的人來往極多,說不來,以后就cao持起這種生意也說不定啊。” “哈哈哈哈,她家里頭不還有一個女兒嗎?有這樣的娘,以后女兒可算是沒人要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