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潘小桃強忍著惡心,瞇著眼仔細打量。雖說那人頭面容上血痕斑斑,可看了幾眼,潘小桃便認出,那人頭果然是王如春的。喘了口氣,潘小桃道:“好了,可以綁起來了。” 見潘曉又把人頭包起來,潘小桃問道:“是你殺了他?” 潘曉正在打結的手一頓,隨后回道:“是,是我殺的。” 潘小桃追問道:“你哪里碰上的他。” 潘曉立起身來,垂著頭悶了半晌,忽的抬起頭,冷冷道:“我那娘把我又賣了,那個買我的人,還是個有身份的將軍。就在那將軍的院子里,將軍叫我出去待客,我才認出,那宴席上的人竟是王如春。我曉得他殺了妻室被抓進了大牢,不成想,竟是在那里碰上了。” 趙新林憐惜地看著潘曉,伸手搭在他的肩頭上,收緊五指,輕輕捏了幾下,隨后長長嘆了口氣。 潘曉卻是勾起唇,露出了一個冷笑來。他的眼神不再如往日般清澈明亮,卻是陰測測地冒著寒氣,冰冷地發誓道:“趙哥哥無需嘆氣,那些欺侮過我的人,有朝一日,我必定會報復回去的。” 饒是潘小桃不待見潘曉,瞅著眼下這情況,也不覺從唇瓣里溢出一聲嘆息。這孩子真真是可憐,竟被親生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賣去做那種事。 潘曉翻著眼看面前這兩人俱是面色凝重,眼中隱有憐憫,淡淡笑了一下,問道:“那女人呢?我曉得她抓了我后必定會來崔家的。如今你們都好端端的,想必那女人必定是被發現了。” 趙新林默了片刻,瞥了潘曉幾眼,才慢慢道:“她死了,被我親手用沙土,埋在了地窖里。” 潘曉聽罷,呆了一呆,隨后慢慢笑了起來。他笑得幾乎沒有聲音,只是眼淚卻一顆接著一顆落了下來,最后,喘了喘氣,抽抽鼻子道:“也好,她死了,也省得我犯下弒母大罪了。”說完抬起頭,笑瞇瞇道:“她死了,果然是極好的。”嘿嘿笑了兩聲,補充道:“真真是好極了!” ☆、第049章 “你當真不和我們一起走?”馬車前,趙新林再一次同潘曉求證。 潘曉堅定地點著頭:“葉郎中說他認識一個大將軍,可以使了人情叫我去在他手下當兵,到時候晉升得也快。” 趙新林見潘曉打定了主意,嘆了口氣,便不再說什么。雖是這孩子不曾言語他這些日子都經歷了什么,可知瞧著他一副迫切要出人頭地的模樣,便曉得這是憋了一口氣,一心想要求個好前程,也好報復了回去。聽那柳如眉說過,說是這次瞧上這孩子的人是個有身份的,只怕這仇也是不好報的。 葉明海同長生爹告別完,見得趙新林潘曉二人立在那里也不說話,都各自默默地站著,便走過去,朗聲笑道:“你們倆立在一處也不說說些告別的話,卻是發的什么愣?” 葉明海是今晨時分騎了快馬歸了王家莊的,正好碰上趙新林帶了長生爹還有潘小桃一行人,要離開王家莊。潘曉不肯跟著一起走,說是看見縣衙門前張貼布告,說是要招兵,他不愿意去做鋪子里的伙計,他要去當兵。他想拿命去拼一拼,看能不能搏出一個前程來。 這般孩子氣的打算,趙新林自然不同意。可潘曉素來乖巧,卻是忽的擰了起來,怎么勸也不肯上車。正是糾纏不清的時候,葉明海就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甩著鞭子很快便奔了過來。后頭知道了潘曉想要去當兵,便拍著胸膛保證,說是他識得一個做大將軍的,叫潘曉跟了他去,在那將軍手下做個前鋒,打上幾場勝仗,也好求個封賞。 趙新林聽得葉明海打趣,卻是實在笑不出來,翹翹唇角,想要笑,可最后卻是嘆了口氣,給葉明海作了個揖:“葉郎中,我曉得你的為人,也敬重你的人品,這孩子交給你,還望你cao些心,替他多打算。” 說得潘曉立時就流了眼淚。 葉明海笑哈哈哈道:“你放心,這孩子交給我,我必定把他當做自家孩子來看,不會叫他吃虧的。” 眼見著時候不早了,未免耽擱了行程,入夜前不能到達落腳的客棧,趙新林嘆著氣默了默潘曉的腦袋,道:“以后你自己一個人,要仔細著些,好生照料自己,閑了便捎信給我。”說著從袖袋里頭掏出一張信箋來:“你便按著上頭寫的地址捎信,我便能收的到。” 潘曉含淚接過,點點頭,將那信箋塞進了自己的袖袋里。 因著葉明海帶回來了好消息,姜昀自是高興不已。本還因著這崔家人忽的便要搬家,只留下他一人在這院子里,雖說也給他作了安排,不會叫他挨餓受冷,可他卻很是不快。如今既是葉明海歸來,那崔家人走不走對他也并無大礙,他大人大量,便不做理會也罷!于是等著趙新林一行人喝馬出發時候,還立在門前,招招手做了告別。 小云花也曉得潘小桃今日要走,早早便來了崔家同潘小桃訴別離。見得車隊也出發,戀戀不舍地從車上下來,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雖是知曉潘小桃坐在馬車里看不到,卻還是對著馬車頻頻搖手,大聲哭道:“小桃jiejie一路小心,莫要忘了我才是。” 潘小桃不能見風,自然也不敢掀開車簾子,便隔著車簾大聲回道:“不會忘了你的。”自己說完,想著這一別只怕是天涯海角再難相見,不由得心里起了酸楚,忍不住將車簾子掀開了一道小縫,見得小云花哭得傷心,自己個兒也是難過得緊。 等著馬車發動,搖搖晃晃開始行走。潘小桃瞄著外頭不斷后移的景物,想到自己最終還是離開了這王家莊,一時間也是五味雜陳,說不清楚的觸動在心田涌動,眼眶很快便濕潤起來。正是緬懷著往事是是非非,忽的見得一個蓬頭垢面的婆子,正半躺在村口前的大樹下,嘴里哼哼唧唧,聽起來倒似在哭。 仔細一看,竟是那周氏。潘小桃眉峰一緊,心頭一跳,忍不住睜大了眼去仔細端詳。卻見那婆子雖是面有污漬,衣衫也是襤褸不堪,可那張臉,卻正是周氏的。 見那周氏如今竟是落得如此下場,瘋瘋癲癲不成人樣,再想起以往她言語刻薄,手段狠毒地對待她還有樊氏,潘小桃不禁心生感嘆,這現世報來的還真是快。 趙新林家離王家莊還是很遠的,走了半個月的路程,才終于到了。好在趙新林是個心細的,早早便叫人快馬加鞭先一步趕了回去,安排了房舍,還買了幾個丫頭,擱在屋子里頭伺候。等著潘小桃一行人到了,倒也沒費多少的功夫,便將行李收拾妥當。 趙新林給潘小桃一行人準備的房舍卻是他出錢買來的一個小院子,不大,不過一進的房舍,但卻足夠潘小桃和長生爹住了。 正房左右下首還各有兩間廂房,左手邊的做了庫房還有灶房,右手邊的便置辦了簡單的家具,給伺候的丫頭婆子,還有守門的一個老頭子住下了。 潘小桃足足在屋子里呆了一百天,長生爹才解了她的門禁。痛快洗了澡,伺候她的丫頭翠環拿來了細軟的衣物,給她換上,又給她梳頭盤發,從妝匣子里拿出兩根銀簪子簪上,才抿著嘴笑道:“奶奶還真是長得一副好相貌,瞧這頭烏發,黑漬漬的,倒好似墨水染過了一般。”朝鏡面里頭端詳兩眼,續道:“做了月子奶奶又豐盈了許多,瞧著更是娟麗了。” 潘小桃從銅鏡中端詳著自己,聽得這話也笑了:“你這丫頭嘴巴倒甜。”只是話落,便想起了故去的崔長生來,伸手扶著發髻,想起之前都是他給自己挽發簪花的,如今她還在,可給她梳發的人卻已是不在了。想著她們孤兒寡母的,不由得臉上凄楚起來。 翠環只瞧著潘小桃的模樣,便曉得她是思念起了她那故去的丈夫,伸手在潘小桃細弱的肩上握了握,回首看見床榻上的嬰孩兒不知何時竟是醒了,睜著一雙黑烏烏的眼睛,正盯著這邊兒看。便笑著走過去抱起了孩子,去給潘小桃看:“奶奶瞧,咱們家的錦娘可是長了一雙好眼睛呢!” 潘小桃笑著接了孩子擁在懷中,嬰孩兒軟綿的身子帶著特有的奶香,叫潘小桃心中一軟,忍不住就輕柔地貼了過去,將臉頰挨在女兒的小臉蛋上,眼中不禁沁出了淚花來:“這般嬌弱可憐的小東西,若是長生哥哥還在,必定是愛不釋手,珍如瑰寶,可惜這孩子也是命苦,竟是無緣和自己生父見得一面。” 說得翠環心中也是一酸,待要去勸解,卻見得潘小桃自己笑了起來,伸手抹去淚花,嘆道:“我這性子也不知是如何了,竟是變得糾糾纏纏起來,著實可惡。”然后便指揮著翠環,將那些子給小嬰孩準備的小玩意兒盡數拿了來,去逗弄那瞪著烏溜溜眼睛珠子,嘴里嗚嗚啊啊的叫著的小錦娘。 正是嬉鬧著,忽聽得門外婆子喊道:“奶奶,趙大爺來了。” 潘小桃微訝:“哪個趙大爺?” 翠環一呆,隨即笑道:“奶奶忘性好大。”眼睛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嬉笑道:“這房子不就是趙大爺給置辦的嗎?”指了指自己續道:“咱們這些丫頭婆子,不都是趙大爺買了來伺候奶奶老爺的。” 原是趙大哥……潘小桃放下撥浪鼓,將錦娘抱在懷中站起了身子,笑道:“倒是許久不見趙大哥了,咱們出去迎一迎。” 自打潘小桃一行人住進了宅子里,趙新林還是頭一遭來這里,立在院子里四下環望,只覺房舍拾掇得整整齊齊亮亮堂堂,雖是小了點,樸素了點,卻比家里那寬敞富貴的大院子,竟是多了幾分舒心如意。 “趙大哥。”廊下傳來清脆如珠響的聲音,趙新林轉身望去,卻是許久不曾見面的潘小桃。 趙新林仔細打量了兩眼,只覺這女子面色紅潤,眉眼如畫,竟是又標致了幾分。不覺一笑,道:“瞧你這模樣,身子想來是大好了。” 潘小桃笑道:“托了趙大哥的福。”身子稍稍一側:“趙大哥屋里請。” 一時落了座,翠環看茶奉果,潘小桃笑道:“這是家中新買的花茶,趙大哥嘗一嘗,可還合口?” 趙新林端起來抿了兩口,只覺清香撲鼻,格外甘美,笑道:“不錯,不錯。”又喝了兩口,擱下茶杯,笑道:“這幾月我家中事忙,實在無暇過來看望。倒是能時不時見著了崔叔,我瞧他身子骨倒還不錯,聽他講,你身子也恢復的很好,我心中很是寬慰。”說著面色郁結起來,嘆道:“當初是我不好,若非我阻攔,那毒婦哪里還能翻出后頭的水浪來,連累了長生,我……” “趙大哥!”潘小桃忽的出言截斷了趙新林的話,忍了忍那將要溢出的淚水,含笑道:“聽爹說,趙大哥要當爹了?” 卻不成想,這話問出口,趙新林竟是猛地變了臉色,額角青筋鼓鼓,一副恨不得拿了刀就要去殺人的模樣。 驚得潘小桃心頭一跳,又不知這話哪里出了錯,默了片刻,正要說話,趙新林卻猛地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綢緞小包,擱在案幾上:“這是給錦娘的。”說著上前幾步,伸出手指逗了逗崔錦娘,道:“我外頭還有事,就先去了。” 潘小桃忙起身相送,趙新林道:“你抱著孩子行動不便,且留步吧!”說著轉過身大步而去。 留下了潘小桃一頭霧水,疑惑地望著趙新林的背影愈行愈遠。 ☆、第050章 因著顧及長生爹的身子骨不好,趙新林給他安排的活計十分輕松,每日里只在柜臺上盯著小伙計莫要偷懶兒,旁的一概不用他沾手,動動嘴皮子,便是一整日過去了。等著下了工,趙新林時不時就帶了酒菜來,和長生爹把酒言歡,日子倒也過得平靜。 一直等著崔錦娘滿了周歲的時候,本還健朗的長生爹,忽的一日昏倒在了柜臺前,被伙計們手忙腳亂地抬回了家來,嚇壞了潘小桃。又是指揮著伙計們抬了長生爹進臥房,又是吩咐看門的張老頭兒去街上請郎中。 等著郎中來了,一時摸了脈,只說是舊日里身子骨虧損太過,許是近些年又遇上了大悲之事,熬到今日,已有油盡燈枯之態。 潘小桃聽罷這話,只覺腔內悲痛翻滾,淚水順著臉頰就落了下來。哽咽了兩聲,強忍著悲意,囑咐了翠環侍奉著郎中去正廳開方子,自己去臥房拿了診金來,又吩咐環翠待會兒送了郎中出門去。 她自己卻返身去了長生爹的臥房,坐在榻前的椅子上,看著床榻上面,灰敗了面色的公爹,不覺柔腸攪成一團,悲痛萬分。 若是公爹就此去了,錦娘才不過一歲,她們孤兒寡母的,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等著趙新林得了消息,急匆匆趕來崔家的時候,已是月上柳梢時分。 長生爹已經醒來,潘小桃懷中抱著錦娘,正坐在榻前,看翠環侍奉著長生爹喝藥。 見著趙新林來了,潘小桃道:“翠環抱了錦娘去外頭玩兒。” 只是錦娘入了夜便只認潘小桃,除了潘小桃,其余旁人一概不認。見翠環要來抱她,自然不肯,摟著潘小桃的脖子便嚶嚶哭了起來。 長生爹哀哀一嘆:“就留了她在屋子里,眼見著看一眼便少一眼了,就叫我多看看我這大孫女吧!” 一席話立時引出了潘小桃的眼淚來,抱著錦娘走上前去,哽咽道:“爹莫要說這些喪氣話,又不是甚個大病,咱們好生調養著,定能好起來的。” 趙新林也忙道:“小桃說得極是,崔叔只一心將養身子,余下瑣事,只交給我便是。” 只是長生爹心里卻明白,他這身子骨,自打長生娘沒了后,便已經死了大半兒。余下的那一半兒,不過是為著長生而活。后頭長生也沒了,那一大半兒便也跟著沒了,撐著一口氣兒,只是不忍心留下了小桃和錦娘在這塵世里頭凄凄楚楚地過活。好歹他是個男人,便只留著一口氣兒,也能給她們娘倆壯個膽兒。 然而究竟抗不過天命去,長生爹嘆了口氣,見錦娘兩眼含淚,嬌楚楚窩在小桃懷中,小嘴張張,打了個哈欠,于是道:“錦娘小孩子家的熬不得覺兒,小桃抱她去睡。等她睡著了,再來,我有話同你說。” 潘小桃垂眼去看,錦娘兩只眼睛木呆呆的,許是怕睡著了就要被翠環抱去,強撐著眼皮子也不哭鬧。于是應下,轉身抱著錦娘去了。 見著小桃離去,長生爹指了指榻前的方凳,道:“新林坐下。” 見趙新林坐下,長生爹方嘆氣道:“我這身子骨,只怕是養不好了,我倒不怕死,只是怕我死了,留下她們娘兒倆,家里也沒個爺們兒照應著,日子不好過。” 趙新林忙勸道:“崔叔莫要說那些喪氣話,等著明日我便去尋了好郎中來,開了好方子,定能藥到病除。” 長生爹勾起唇笑了笑:“這話都是寬人心騙人的,我的身子我知道,是好不了了。” 聽了這話,趙新林不禁面露悲傷。 長生爹卻又笑了起來:“你莫要難過,我當真不怕死的。那邊兒有長生,還有長生娘等著我呢,我去了,就是一家團圓,再美滿不過了。”說著伸手扯了扯被褥,抬起頭道:“我這眼見著就要去了,心里只有一事放不下,怕是要托付給你了。” 趙新林哪里不懂長生爹放心不下什么,將心里的悲痛忍了忍,道:“崔叔放心,小桃和錦娘我必定會好生照料的,絕不會叫她們吃苦受罪。” 長生爹卻搖了搖頭,溝壑叢生的老臉上露出一抹慘淡的笑來:“不,我不只是叫你照料她們娘倆,我的意思是,你就把小桃娶回家里頭,做了二房罷!至于錦娘,若你不嫌棄,就認了她做你的干閨女。等她大了,給她尋個好人家嫁了,便是我死了,也念著你的恩情。” 驚得趙新林立時站了起來,疾聲厲色道:“崔叔這話是為何意?” 又疑心,許是素日里他來往的頻繁了些,或是哪一時不注意,被崔叔誤會了去?于是誠懇道:“小桃乃是長生的媳婦兒,我待長生如手足,如何能納了小桃做二房?我若是藏了此等齷齪心思,必定不得好死。崔叔你且放心,小桃就是我親弟媳,錦娘我也必定視她為骨rou,只是萬不可再提此事了。” 見著趙新林忙不迭地表白起誓,長生爹揮一揮手,嘆道:“新林莫急,你且坐下,待我細細說來。” 趙新林本還要表白一番,可見長生爹老臉蠟黃,又是疲態盡顯,于是住了嘴,在小凳上坐下,只靜待長生爹還要說甚。 長生爹自然曉得,趙新林心里并沒有那等心思,只是素日里看了去,卻也未必沒有歡喜的意思。默了默,嘆道:“我曉得你是個正人君子,又待長生親厚,自然不會生出那等心思。可有道是世事多變,眼見著崔家就只剩下了錦娘一根獨苗,小桃又是個寡婦,我去前若不好生安置了她們娘倆兒,便是死了,也閉不上眼呀!” 趙新林又是難受,又是不悅,道:“崔叔這般憂心,莫非是不信我?” 長生爹嘆道:“并非不信你,只是,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我若在,咱們你來我往的,也不必擔憂旁人說了閑話。可我若故去,只剩下了小桃,這瓜田李下的,便是你不曾存了心思,也管不得旁人口中長舌。到那時候,你委屈,小桃也委屈。倒不如我死前做主把小桃婚配給你,也省得旁人背后戳脊梁骨。” 這話卻好似他和那潘小桃必定要生出什么情愫來一般,趙新林不由得起身氣道:“崔叔莫非是害怕以后我生出了旁的心思不成?故意說了這話來試探我?” 長生爹見趙新林果然急了,怒了,忙道:“你莫多心,我這話并非存了試探之意,真真兒是心肺之言。”又擺擺手,示意趙新林坐下,續道:“我擔憂的便是你以后避嫌不再往來,小桃一介女流,這市井之中哪里又少了潑皮無賴。我恐她形影單只,被人盯了去,那時候受氣受驚,倒還不如被你納去府中做了二房。總是知根知底,曉得你不會薄待了她。” 又搖搖頭,一面阻止趙新林插話,一面繼續道:“此乃其一也。”說著嘆氣道:“再者,小桃不過才十七歲,我又如何舍得叫她就此守寡不嫁。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總不能叫她孤孤單單一個人。若是錦娘是個男孩子,我便狠一狠心,就叫她守在家中。可錦娘畢竟是個女娃,以后大了,也是要出閣的。到那時候,家中只有小桃一個,伶仃孤獨的,我只要那么一想,心里就不落忍啊!” 這話倒也在情在理,只是把那女子嫁給他,趙新林心里依舊梗著一道坎兒,又恐這是老人家不放心,存心試探,就信誓旦旦道:“若是崔叔信得過我,只把這事兒交給我來便是。等著小桃哪一日愿意嫁了,我便細細尋訪,必定找了合適的人來。到時候我為娘家人,有我在后頭挺腰桿,不怕旁人看輕欺負了她去。” 長生爹眼見趙新林言之鑿鑿,并無半點要納小桃的意思,也曉得這事兒是他提的突然了些,也難怪人家生了疑心,一再的推辭婉拒。 說來也怪他,往日里總想著,便是改嫁,也需得守了三年孝,卻不成想,他這身子骨到底差了點。這番一耽擱,到底是耽誤了。 心下一盤算,也知心急吃不得熱豆腐,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于是笑道:“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因著長生爹提了這么一檔子事兒,趙新林哪里還能坦然呆在這里,瞅見潘小桃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便站起身,沖長生爹抱一抱拳頭,道:“眼見著天色已晚,我且先回去,等尋來了名醫,再來看崔叔。” 長生爹一見他如此模樣,分明迫不及待要離去的樣子,心里暗暗嘆氣,倒是生出了一絲悔意來,若是就此生分了去,哪一日他咽氣歸去,家里這孤兒寡母的,豈非成了水中浮萍,再無有依附可以依靠?于是忙堆起笑,道:“外頭天黑,你小心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