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聽他聽起阿娘,蘇流螢心里涌上心酸,想著在阿娘棺槨前立下的誓言,再想到答應樓樾的話,蘇流螢心里更是苦不堪言…… 而自從知道韓鈺的雙腿凍壞不能行走后,蘇流螢已是打定主意服侍他一輩子的,所以,她怎么可能跟蕭墨走。 她沒有正面回蕭墨的話,問道:“蕭太子準備回胡狄了嗎?” 蕭墨神情意味不明,“應該……快了吧!” 回到屋內,已臨近天明,雖然一晚沒睡,可蘇流螢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呆呆的坐在床頭,腦子里涌現的全是樓樾看向紅袖時的柔情神情。 想著他曾經對自己的柔情,蘇流螢心里無比的苦澀悲痛,手不自禁的摸到了掛在胸前的玉牌。 然而,一摸到玉牌,她卻是突然想到了蕭墨之前給他看過的相似的玉牌,再想到蕭墨方才對她說的話,腦子里飛快的劃過一道亮光,一個可怕念頭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聽蕭墨說他是來大庸尋他的哥哥的,聽他當時說話的神情,并不像在騙她。 而蕭墨來大庸這么久,確實沒有做過其他什么事,整天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確實不像是為了國事來大庸,而是為了他自己的私事。 如果真的如他所說,他是來大庸尋找自己的哥哥的,那么,他的哥哥是誰? 一想到他身上那兩塊與樓樾相似的玉牌,還有他曾經偷偷潛入龍圖閣,蘇流螢全身一窒,血液在瞬間凝固了—— 龍圖閣里放的是皇室檔案,所以,他要找的‘哥哥’是皇室中人。 而樓樾卻屬于半個皇室的人! 還有他們都有的那兩塊相似的玉牌…… 所以,樓樾就是他要找的‘哥哥嗎?!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子里卻是將蘇流螢徹底震住了,全身一片冰涼! 下一瞬,她已是不由自主的去否定這個可怕的念頭,可內心的潛意識里卻告訴她,她所梳理的一切卻是對的。 全身涌上一層層的寒意,蘇流螢將玉牌拿在手里,仔細看清上面的圖文,握著玉牌的手劇烈的顫抖著…… 而彼時的永坤宮里,樓皇后也是徹底未眠。 安王府傳來樓樾退燒醒來的消息,原本應該高興的樓皇后卻是半點喜悅都沒有,臉上布滿寒霜,狹長的鳳眸盯著面前的一幅陳舊發黃的畫卷久久不能言語…… 瓔珞陪著她站了一晚上,感覺到樓皇后眉眼間的越發濃郁的陰沉狠戾,瓔珞全身冰涼,極其小心的上前勸道:“娘娘,都一個晚上了,娘娘還是上床歇息一會兒……” “樓家出了如此大的事,你讓本宮如何睡得著?!” 想著心中猜測的可能,樓皇后心里涌上無窮無盡的膽寒,而這些寒意,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是化作nongnong的恨意和羞恥不甘! 瓔珞被樓皇后神情間的狠意嚇到,不禁哆嗦道:“娘娘,此事事關重大……而世間相像之人也不是沒有……單憑這些,還不足以斷定世子爺不是……” “那玉牌之事要做何解釋?樓家的兒子為何與樓家人長得不像,卻像這個胡狄王?” 樓皇后一想到樓樾可能不是自己兄長的骨rou,不是樓家真正的子孫,心里的怒火已是抑止不住的熊熊燃燒起來,狹長的鳳眸陰冷可怕! “本宮從不相信世間有什么巧合之事——一切巧合都是人為罷了!” “本宮之前一直想不明白,雖然兄長性情風流,但真正娶進王府的妾室少之又少,對安王妃也算寵愛,為何她卻執意要離開王府出家為尼……如今想想,只怕是她做了虧心之事,無顏呆在王府,更沒有將王府當成自己的家,所以才會離府出家……” 看著面前胡狄王年輕時的畫像,越看,樓皇后越發覺得,樓樾神態面容與他皆是異常的想像,看得越久,幾乎可以將兩人看作一人…… 其實在云夢臺上看到蕭墨身上的玉牌那一刻開始,樓皇后心里就產生懷疑。 后來,蘇流螢拿出樓樾的玉牌替李修擋下樓家影衛,樓皇后終是看清了樓樾玉牌上面的圖文,這才驚覺,樓樾玉牌上面的圖文以及玉質,竟是與蕭墨的玉牌是一樣的…… 心里的迷團越滾越大,事關樓家子嗣血脈正統,樓皇后終是不安起來,將安王急召回京,一為樓樾因蘇流螢暗中調查自己,不肯再受她的掌控。而最重的一點卻是為了弄清樓樾的真正身世…… 若說之前一切只是樓皇后的猜測,然后等她從龍圖閣找出二十五年前胡狄王來大庸時留下的畫像,她卻是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年輕時的胡狄王,竟是與樓樾長得十分的相似,特別是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睛,如出一轍! 樓皇后又連夜翻出安王妃從胡狄來大庸的那一年的檔案記錄,卻是發現,送那一批胡姬和貢品進京的,正是當年尚為皇子時的胡狄王! 所以,事到如今,樓皇后已聽不進瓔珞的勸慰,心里懷疑的種子瞬時生根發芽,呈蓬勃之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到了開宮門的時間。樓皇后將桌上的畫卷和安王妃進京時的檔案記錄讓瓔珞一并帶上,冷冷道:“出宮,擺駕安王府!” 樓皇后到達安王府時,門口的小廝還以為她是擔心世子爺的病情,正要去楠院通傳,樓皇后卻冷冷道:“去主院!” 主院正是安王樓譽的院子。 一大早見到樓皇后,安王樓譽心里微微一驚,面上卻是鎮定的將她迎進書房,關緊了門。 安王知道,沒有緊急事情,樓皇后不會親自出宮來找自己。 果然,當樓皇后將手中的東西展開放在樓譽的書桌上時,樓譽眸光驀然一沉,盯著畫像上的男子冷冷問道:“他是誰?” 樓皇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擰眉冷聲道:“這是二十五年前的胡狄王……那時,他尚為皇子,送了一批胡姬進京。而你的王妃,就在其列!” 看著畫像上與樓樾極其想像的男子,樓譽心里已是想到什么,眸光一沉,雙手驀然收緊成拳,面沉如霜。半晌冷冷道:“皇后如何發現的?” 樓皇后面色同樣的結滿冰霜,抑住心里的慌亂與羞恨,冷冷道:“兄長,還記得王妃從小給樾兒戴在身上的那對王牌嗎?胡狄太子蕭墨身上有一對與他一模一樣的玉牌……” 樓譽心口一麻,咬牙顫聲道:“皇后想說什么?” 看著兄長明顯蒼老的面容,樓皇后心里落滿冰雪,冰寒入骨。 良久,她終是鼓起勇氣問出那句最艱難的話—— “兄長,樓樾——真的是你的兒子嗎?” 聞言,樓譽全身一顫,那怕陰冷狡詐如他,在聽到這句話時也是經受不住打擊的跌坐進了身后的椅子里…… 屋內,一時間陷入死一般的靜寂中…… 良久,樓譽冷冷開口,聲音冷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一字一句冷冷道:“她此時正在府上,是與不是,問過她就知道了!” 說罷,正要打開房門,吩咐身邊的隨從去喚留在王府的安王妃,卻被樓皇后攔下了。 狹長的鳳眸閃著可怕的寒芒,樓皇后冷冷道:“若是樓樾真的不是我們樓家的孩子,兄長準備如何處置?” 在樓皇后心里,她早已是認定了樓樾就是胡狄王與安王妃的野種,所以竟是先問起了樓譽要如何處置樓樾?! 全身涌現稟烈殺氣,遭遇妻子背叛并喜當爹,還幫jian夫養兒子,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與羞辱,何況安王身份尊貴,又心高氣傲,如何能容忍這份羞辱! ‘啪!’ 一聲脆響,安王伸手撈起筆架上的一支玉毫筆,雙手用力一瓣,手中的玉毫筆即刻折斷成數截! “若是真的,賤人與那野種皆如這玉毫——只有殺之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安王激烈的反應,樓皇后并不奇怪。 看著被安王扔在地是碎裂的玉毫筆,樓皇后眸光里的陰狠一如破裂玉毫上閃過的幽冷的光。 她一字一句冷冷道:“殺是必然的。只是在那之前,還得讓那野種為我樓家做點貢獻,不然,如何對得起我樓家辛苦養育他這么多年。” “他如今手握重兵,正是賢兒登基為帝最欠缺的。所以,暫且留他性命,等賢兒登上帝位那日,再將他剝皮抽筋,挫骨揚灰,以解兄長與樓家的恥辱!” “而那個賤人——不如由本宮替兄長處置了!” 僅隔著幾個院落的楠院里,安王妃并不知道自己辛苦隱瞞了二十五年的秘密已被人洞穿,她心里還一心想著樓樾會放下安王府的一切紛擾,帶著自己與蘇流螢遠走高飛,再也不會被人發現樓樾的身世…… 與樓樾一同用過早膳后,安王妃就離開了。 樓樾雖然心生不舍,但知道母親留在王府并不心安,所以也不強求她留下,答應等病好以后,就籌謀如何帶她們離開,讓安王妃靜待他的好消息。 親自將安王妃送到府門口,樓樾看著安王妃獨自離開的孤單身影,心里驀然生出無比的凄涼感,不由上前握住安王妃的手,再次許下承諾道:“母妃,不用多久,兒子就會帶著你與流螢離開這里,去一個母妃喜歡的地方生活。不會讓母妃再一個人忍受孤苦……” 年少時樓樾不理解母親離開自己,一個人搬去孤僻的庵堂居住。 可隨著他年歲的長大,他越發的感知王府里的清冷冰涼,甚至是沒有一絲的溫暖味道…… 看在外人眼里,安王府奢華輝煌,可只有久居在里面的人,才能感覺它的冷寒。而樓樾同樣如此。 外人眼里,他是高貴無憂的世子爺,可沒人知道,他內心的孤寂。所以,每當他心里困苦難受時,都會跑去庵堂找安王妃,因為王府里根本給不了他心靈一絲溫暖…… 所以,隨著他年數的漸長,他終是理解了當年母親執意離開的原因,內心也越發的痛惜孤苦一個住在庵堂的母親。 聽到他的話,安王妃苦悶已久的心里生出了一絲慰籍,發自內心的歡喜笑道:“你別成天惦記著母親,如今讓流螢回心轉意才是緊要。只有她同意跟你走,你的計劃才能實施。反正,母親永遠是支持你的。只要跟著你們,隨便去哪里,母親都開心!” 說完,她伸手惜愛的輕撫樓樾消瘦的臉頰,心疼道:“母親回庵堂了,你進去休息吧。一切事情,等你病好痊愈了才說。不要太過心急!” 樓樾點頭應下,終是松開了母親的手,目送安王妃的馬車離開! 看著馬車徐徐離開,樓樾的心驀然的空了,卻不知道,與母親這一離別,竟是永別…… 安王妃的馬車離開沒多久,王府的側門卻是悄悄駛出一輛馬車,毫不起眼的青轅馬車里,卻是坐著堂堂大庸朝的皇后和國舅! 青轅馬車跟著安王妃的馬車一起離開京城朝涼山而去…… 回到庵堂已是正午,安王妃用了點齋飯,正要小憩一下,門房卻是給她送進來一包東西。 安王妃打開東西一看,卻是瞬間變了臉色,全身顫抖,手中的東西再也拿不住,‘叭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而隨著東西一起掉下的,還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書:勿忘當年,思我兒、念兒母,盼橫梁一見! 橫梁,就是涼山后山最陡峭的懸崖。而此時的懸崖邊上,站著樓皇后與安王兩人。 看著懸崖下面深不見底的深澗,樓皇后寬大奢華的廣袖隨風招展,眸光冰冷一如山澗升起的冷霧,冷冷道:“若是她真的赴約,足以證明她當年與胡狄王之間有jian情,而樓樾,必定是他們茍合留下的孽種!” 安王的臉色已是黑青一片,眸光間更是殺氣騰騰,咬牙切齒道:“若真是如此,本王要親自了結了那個賤人,再剮了那個賤種!” 樓皇后也是一臉的肅殺之氣,轉頭吩咐瓔珞道:“讓人去涼山下守著,不要讓其他人靠近這里!” 瓔珞應下轉身下去辦差,不一會兒卻是激動的上來稟告,說是安王妃正朝橫梁而來。 聞言,安王臉色全黑,‘唰’的一聲卻是抽出了身上的佩劍,一副恨不得立刻殺了安王妃的樣子。 樓皇后連忙攔下他,道:“按著先前計劃行事,兄長萬不可沖動!” 說罷,拉著憤恨不已的安王躲身到了一邊的大石后面。 沒過多久,傳來細窸的腳步聲,卻是安王妃獨身一個上山來了。 一路走來,安王妃臉色慘白如紙,內心更是慌亂忐忑。 她心中惶然絕望的想,難道,他知道樾兒是他的兒子,親自到大庸來的了嗎? 不,兒子已答應要帶她離開這里了,這個秘密她誓死也要守護住,不會讓真相傷害到自己的兒子。 抱著勸服胡狄王死心離開的心思踏上橫梁,可上面除了清冷的山風,卻是不見一個人影。 安王妃正在詫異間,身后卻是傳來了腳步聲。 她猛然回頭,卻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瞳孔驀然睜大,全身血液倒流,心里已是明白什么,心如死灰般的看著來人。 身后,樓皇后款款向她走近,涼涼笑道:“嫂嫂,看到本宮,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到了此時,安王妃心里還有什么不明白了,送到庵堂的畫像與紙條都是樓皇后設下的局。而她隱瞞了二十五年的秘密終是暴露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