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安王妃呆呆的坐著,全身如墜冰窖,冰寒徹骨。 其實,這幾日安王妃的日子也不好過,簡直生不如死。 蕭墨那日的突然造訪讓安王妃平靜十幾年的心再起波瀾,而在得知他的身份和來意后,安王妃內心痛苦的煎熬著。雖然這位胡狄太子并沒明說什么,但安王妃心里非常明白,她辛苦埋藏在心中二十幾年的秘密只怕再也隱瞞不住了…… 一想到這個驚天秘密一旦暴露,最受傷害的會是樓樾,安王妃就悲痛欲生。 而如今看到樓樾被安王威脅逼迫得九死一生,她心里更是痛苦,很想將心中的秘密告訴給他,讓他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冰冷毫無溫情的家…… 沒有回答樓樾的疑惑,安王妃突然道:“兒子,當年母親給你的那一對玉牌呢,你可有帶在身上?” 聞言,樓樾微微一怔,心中突然想到什么—— 母親給他的兩塊玉牌,他都給了蘇流螢,可那日蘇流螢卻告訴他,四年前求親的那塊玉牌,她卻是當場退給了樓家,并沒有在她的身上。 可是,他沒有看到被她退回來的玉牌。 這些日子,不光蘇流螢在想那塊玉牌的去向,樓樾同時也在思索玉牌去了哪里。 然而今日,那塊玉牌卻是出現在了紅袖手里! 而紅袖正是用這塊玉牌,讓半昏迷中的樓樾以為是蘇流螢來看他了,才會放下心結醒了過來。 可等他醒來一看,坐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的人卻是紅袖,而他迷朦間感覺到的玉牌也正是她拿著放在他掌心輕輕摩娑的…… 發現玉牌的樓樾很驚訝,可等不及他問紅袖,他醒來的消息已是讓大家都擁到了床邊。 而后來發現蘇流螢也來看他,他心里歡喜無盡,死去的心又活了過來。 看著她站在院子里看向自己時,樓樾恨不得立刻上前將她緊緊擁進懷里,可是在看到她身后的父親時,他心里一窒,只得將滿心的深情化作漠然的眸光,更要當著她的面對紅袖故做親熱,以便讓父親暫時的放過她…… 再后來又看到父親與母親在院子里爭執,眾多事情發生下來,竟是讓他忘記了紅袖拿出的玉牌之事。 如今被安王妃提起,樓樾心里疑云四起,眸光深沉起來—— 四年前紅袖都還沒有被三皇子送到自己身上,她不可能會有自己玉牌,那么,她手中的玉牌又是誰給她的? 來不及他細想明白,安王妃卻是急切道:“那對玉牌……你不要再留在身邊了。扔了也好,銷毀也好,不要再留在身邊了……” 安王妃的話將樓樾震驚住了—— 從他出生時,母親就將那對玉牌戴在他身上,并囑咐他,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要遺失或損壞了。 猶記得他小時候有次在花園玩耍時,不小心將這對玉牌弄丟了。母親知道后,不但責備他,還責罵了他身邊跟隨的小廝與仆人,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和善的母親大發雷霆。 后來母親親自領著下人連夜冒雨去花園找玉牌,找了將近一個晚上才將玉牌找到,母親因此感染風寒大病一場,而經過那次以后,他也終于意識到玉牌對母親的重要性,不敢再馬虎對待,再沒弄丟過。 等他再大一些,他好奇的問母親,這對玉牌有什么特別,為什么這么重要? 母親告訴他,這對玉牌是留著等他長大送給他心愛的女人的定情之物…… 所以,從小到大對玉牌異常珍視的母親,突然讓他將玉牌扔掉或銷毀,如何不讓樓樾震驚!? 他怔怔的看著神情痛苦慌亂的母親,直覺讓他覺得母親有什么事在瞞著自己,而這件事還與她給自己的玉牌有關。不由脫口而出道:“母親,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要突然扔掉玉牌?” 安王妃心慌意亂間只想著讓樓樾扔了玉牌,以免讓人發現他真正的身份,卻沒想到要如何面對樓樾的疑惑,所以一時間愣在當場。 片刻后,她收斂起慌亂的心神,神情平靜下來,故意拉下臉假裝不悅道:“你不是很喜歡新納的小妾嗎……母妃記得你曾說過,流螢是你此生最愛的女人,今生一定要娶她為妻,而你轉眼卻是辜負她……” “既然你與你父親一般,不在意感情,風流成性,也就不需要一雙玉牌一雙人,不如扔了的好!” 安王妃本是慌亂之下找個借口圓下玉牌的事,不讓他起疑。樓樾卻是當了真,真以為母親生了他的氣,心中痛苦不已。 他起身在安王妃面前跪下,白著臉道:“是兒子讓母親失望了,還請母親責罰!” 樓樾剛剛退燒醒來,身子還虛弱得很,而安王妃方才的話卻是為了圓下玉牌一事,那里是真的責怪他。何況安王妃早已從南山那里得知了安王威脅他的一切,心疼他還來不及。 拉他起身,安王妃心痛道:“算了,母妃一時氣悶說了氣話……不管他們怎么反對,母妃終是希望你與流螢在一起……樾兒,你有沒有想過,放下這里的一切,帶著流螢遠走高飛,去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始你們的新生活?” 聞言一震,樓樾迷茫糾結的內心卻是被安王妃這句話,點亮了一盞指路的明燈! 是啊,流螢都答應他放下與樓皇后的仇恨,那么,他也放下他世子爺的身份和安王府一切的榮華富貴,兩個人去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沒人打擾他們,更沒有人反對他們。而他也不用再因為與樓皇后反目、要背叛樓家而痛苦糾結了…… 這么久以來的痛苦糾結在這一刻終于煙消云散,樓樾露出了許久不曾有過的笑容來。 清瘦俊美的臉上浮起釋然的笑意,他動容的抱住安王妃笑道:“母妃,我決定了,我要帶著流螢和你一起離開這里。去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安王妃心肝一顫,歡喜的流下淚來,顫聲道:“好,母妃跟你們一起走!” 只要遠離這里,一切的煩惱憂愁都會隨之消散,而他也永遠不會有直視他真正身份時的痛苦不堪了…… 而傷心離開王府的蘇流螢,并不知道樓樾已下定決心帶她走,眼里心里只有他看著紅袖時的柔情模樣,而這樣的柔情,曾經他也這樣對她過…… 可轉眼,他的柔情就轉移到了其他女人身上…… 一想到這里,蘇流螢就剜心的痛著。 她原以為自己已對樓樾徹底死心,可在今晚看到他對紅袖的柔情后,她才發現,她的心里從未真正放下過他…… 眼淚無聲息的涌出,蘇流螢站在空寂的街頭哭得無助又絕望…… 打馬經過的蕭墨拉韁在她面前停住,眸光深沉的看著慌亂擦著眼睛的蘇流螢,涼涼道:“別擦了,我都看見了。” 話雖這么說,手上,他卻是將自己的綿帕彎腰遞到了她的面前。 蕭墨酷愛紫色,不光身上穿的衣裳是深紫色,連帶在身上的綿帕也是深紫色。 深紫色的錦帕四周的邊上繡著極小朵的花朵樣式,在昏暗的街道上,卻一時看不清那是什么花? 哭得正傷心的蘇流螢突然被蕭墨撞見,羞愧得無自地容,來不及拿出帕子擦眼睛,抬起衣袖往臉上慌亂的抹著。待見到蕭墨遞過帕子才察覺自己動作的粗魯,只得悻悻的接過他的帕子默默抹凈臉上的淚痕。 蕭墨在馬上支著下顎看著她,勾唇打趣道:“他又沒死,你何需哭得這么傷情。若是擔心沒人要你,大不了本太子要你啊——跟我回胡狄吧,我讓你做我的王妃!” 收起帕子,蘇流螢冷下臉道:“謝謝太子的帕子,等洗干凈了再還你。” 說罷,抬步往驛館方向走去,不再去搭理蕭墨。 蕭墨翻身從馬背上下來,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突然道:“要不我們打個賭,總有一天,你會嫁到我們胡狄來,做我們胡狄人的小娘子。” 蘇流螢今日的心情沉入了谷底,又糟又亂又慌,那里有心情同他開玩笑,不由冷冷道:“蕭太子大半夜的不睡,就是特意要看我笑話的嗎?” “小沒良心的。若本太子說擔心你,特意出來尋你,你肯定不相信了。” 鬼才會相信! 蘇流螢沒好氣在心里回了一句,面上卻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沒力氣再搭理他。 蕭墨也不再說話,負手牽著馬跟在她后面慢慢走著。 他也知道她不會相信自己的話。 可是,他真的是看到她久去不回,看著韓鈺院子里亮著燈火等她回去他才找出來的…… 泠泠清月照著她單薄的身影越發的清瘦。蕭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突然很想沖上去問她一句—— 蘇流螢,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到嘴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卻看到前方驛館的門口亮著一盞明亮的燈籠。 清涼夜風中,韓鈺坐在四輪椅上,手提燈籠靜靜的等著蘇流螢歸來…… ☆、第109章 身世曝光 蘇流螢去安王府久久沒有回來,不止蕭墨擔心的出來尋找,韓鈺也早已是坐不住,提著燈籠在驛館門口等她。 而看到那盞黑暗中明亮的燈籠,蘇流螢心里一暖,仿佛找到了家的孩子般,心里的心酸與痛苦暫時被拋開。 她快步上前接過韓鈺手中的燈籠,心里感激,而面上卻假意嗔怪道:“這么晚了公子不睡怎么還來了外面?雖說是盛夏,晚上的風也涼人。”他雙腿受不得涼的…… 看到蘇流螢的那一刻,韓鈺緊閉的心放松下來,他淡淡笑道:“說好等你回來下棋,怎么能食言。” 說罷,他看到了隨步而來的蕭墨,看著他面上的神情,韓鈺心里一片明了,拱手道:“謝謝蕭太子掛念了。” 蕭墨卻是撇開頭哼了一聲,越過他們搶先進了驛館大門。 蘇流螢將燈籠交到默默站在一旁的長風手里,推著韓鈺也往驛館內走。 邊走韓鈺邊問她,樓樾可有好些? 蘇流螢悶聲道:“好了,退了燒人就醒了……” 韓鈺點點頭,卻沒有再問其他,笑道:“阿奴下午熬了綠豆粥,特意給你留了一碗,如今在井水里泡著,涼涼的正是好喝的時候。” 今年的夏日比往年都要熱些,驛館里也給韓鈺他們送來了冰塊,只是份量很少,根本不夠用.所以蘇流螢就想法子將一些易壞的食物用竹籃吊著,放到井水里泡著,既可以讓食物冰冰涼涼的好吃,還可以保鮮不易壞。 蘇流螢乖巧的應下,訕然道:“今日晚了,奴婢明日再陪公子下棋。” 回到院子,蘇流螢先與長風一起伺候韓鈺睡下,再轉到后院的水井邊,正要拉起吊繩拿出綠豆粥,卻聽到身后的水臺邊傳來‘咂吧’聲。 回頭一看,泠泠月色下,蕭墨斜躺在一旁的水臺上,一只手撐著腦袋,一只手端著碗,正咂吧咂吧的喝著她的綠豆粥。 蘇流螢并不生氣他吃了自己的綠豆粥。她走過去看著蕭墨,突然問道:“蕭太子來大庸——到底為了什么?” “若說為了你,不,一半為了你,你相信嗎?” 放下手中的碗,蕭墨定定的看著她,好看的桃花眼在銀月清輝下,閃著奇異的亮光。 蘇流螢已習慣了他說話的不正經,面不改色的順著他的話問道:“那另一半呢?蕭太子來大庸另一半為了誰?” 蘇流螢同樣定定的看著他,她總感覺,這個外表輕浮,實則行蹤神秘的蕭太子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秘密。 “找本太子的——哥哥!?” 此言一出,蘇流螢微微一震,一臉的震驚,更是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著蕭墨。 而蕭墨卻勾唇笑了起來,伸手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笑道:“小傻子,你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是不是代表從今天起,你是本太子的人了?!” 蘇流螢被他彈得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一臉輕松的蕭墨,驚訝道:“太子說得是真的嗎?你……有哥哥在大庸?找到他了嗎?“ 蕭墨坐起身,抬頭看著高高懸在當空的銀月,好看的長眉微微擰起,冷冷道:“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沒找到……” “不過,我卻是找到你了!” 回頭,蕭墨對她舒心一笑,俊美的面容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蘇流螢心頭一震,不解的看著蕭墨,遲疑道:“太子之前認識我嗎?” 蕭墨眸光切切的看著她,神情隱在夜色中看不分明,勾唇笑道:“大漠最美麗的天鈴花,本太子當然識得。” 蘇流螢細細在將自己在汴州認識的人都想了一遍,卻是想不起自己以前見過蕭墨,所以也就不再將他的玩笑話放在心上,拿過他放在一旁的空碗洗了,道:“夜深了,太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看著天邊露出的淺淺光亮,蕭墨打著哈欠往自己院子那邊走去,走出兩步又停下看著蘇流螢道:“你真的不考慮跟本太子去胡狄么?別忘了,那里還是你阿娘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