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邊笑邊將青杏手中的棍子哄著放下。 平時自己伺候打交道的都是皇子公主,甚至是帝后,所以,青杏雖說是一個宮女,卻并不將尚書夫人吳氏看在眼里,不由冷冷道:“夫人竟是要為這賤人求情,讓我放過她?!” 因著方才的事,吳氏一直是提著腦袋小心兢兢的害怕著,正想盡辦法讓榮清公主熄了怒火好去皇上皇后面前為李府說話,更是不敢再得罪榮清身邊的人,巴結還來不及。 她將青杏拉到一邊,附到青杏耳邊輕聲道:“姑娘誤會了。今日之事別說姑娘心里忿忿不平,我與老爺也是恨不得將她剮了給公主出氣才好……” “老爺已令我將她悄悄處置掉了。所以為免讓人在她死后發現她身上的傷痕,姑娘就忍忍氣,無需再與一個死人多做計較,舍下力氣好好照顧公主就對了。” 青杏明白了吳氏話里的意思,眸中閃過亮光,這才緩和下臉色冷冷道:“既然不能在她身上留下傷痕,夫人打算怎么弄死她?” 吳氏得意笑道:“讓人不留下傷痕死去的方法有千千種,最簡單直接的法子就是拿個枕頭捂死她就好。” 雖然覺得這法子不錯,但青杏想起出宮前皇后與瓔珞姑姑對她的叮囑,終是擰眉道:“不著急這么快弄死她。她是公主帶進府的通房丫頭,方才又在門口當著大家的面鬧了這么一出,如今只怕全京城人的目光都留意在這件事上。所以,不管她是以何種死法,別人終是會將此聯系到公主身上,公主豈不是要為之背一輩子的黑鍋?!” 說到最后,青杏憤憤不平,那意思好像在說,吳氏要蘇流螢的命,卻讓榮清公主成了大家嘴里的容不得人的殺人兇手,替吳氏背了黑鍋。 吳氏面容一滯,馬屁卻是拍到了馬腿上了,不由尷尬的訕笑道:“噯,瞧著我這老糊涂,白長了這么大的年紀,竟是差點惹下禍事來。也虧得姑娘玲瓏般的心思及時提點,不然我做了錯事還不知道呢。” 一面說著,吳氏心里卻是真的害怕起來—— 看著端莊秀雅的嫡公主一副不經世事的感覺,可沒想到她身邊一個丫鬟都這么利害,這皇家的人,還真是不能小看了。 被吳氏一頓好夸,青杏心里也生出幾絲得意來。但一想到就這樣放過蘇流螢,心里終是不肯甘心,不由冷冷一笑,道:“命暫且讓她留著,卻也不能就這樣放過她。” 眸光里閃過寒芒,青杏尖利的瓜子臉透著一股駭的陰戾,冷冷笑道:“夫人剛才的法子卻是好的,只不過,不要一下子捂死她。找府里最大力的婆子來,拿軟枕墊了她的肚子,再給我狠狠的打。” 吳氏明白過來,忍不住對青杏翹起了大拇指,巴結笑道:“還是姑娘高明!” 說罷,她悄悄將一包東西塞到青杏手里,涎笑道:“姑娘今日辛苦了,還請姑娘呆會去公主面前美言幾句,幫忙勸著公主原諒駙馬才好。” 青杏當面打開看了,卻是一比流光水潤的翡翠耳環,還有一對翡翠手鐲,更有京城最好的胭脂鋪芙蓉鋪最新出的胭脂水粉。 眸光微微一亮,青杏收了東西笑道:“夫人客氣了。公主既然已嫁進李府,自然與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那里還有生氣的道理。” 聞言,吳氏緊繃的心松下半分,笑著送她離開柴房,轉身卻是依青杏所言,叫來府里最大力氣的婆子拿墊子隔著,往蘇流螢肚子上掄拳頭…… 這個打法,既不會在表皮留下傷痕,卻傷及了蘇流螢的五臟六腑,實在算是陰毒。 蘇流螢身子本就消瘦單薄,那里受得住這樣的毒打,不一會兒已是被打得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看著昏死過去的蘇流螢,吳氏滿意一笑,讓人替她擦干凈嘴邊的血漬,換下身上帶血的衣裳,抬她放進下人房里,假裝什么事都沒有。 一邊往前院趕,吳氏心里一邊得意的想,這個法子確實不錯,以后每天讓人用這法子打她一頓,相信如此下去,不屑半個月她就五臟六腑爛盡而死。 而到死都不會有人知道她是被虐待打死的。 心里歡喜,吳氏忍不住想將這事去告訴給李志,卻在宴席上遍找他不到,問了下人,才知道李志與樓世子去了后面的書房。 吳氏心里閃過疑惑,府上賓客云集,自家老爺不在前面招待客人,怎么在這個時候與世子爺去書房做甚? 李府的書房內,李志白著臉看著樓樾手中的東西,眸光里劃過一絲慌亂,冷聲道:“世子爺這是何意?” 右手食指一下一下輕輕叩著桌面,樓樾勾唇冷冷一笑,開門見山道:“本世子想拿它跟尚書大人換一個人。” 李志一聽就明白樓樾要的人是蘇流螢。 可是,蘇流螢是樓皇后交到他手里來的,皇后的用意他多少猜到。所以,一時竟是猶豫了。 眸光閃了閃,李志按捺住心頭的慌亂,拱手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樓樾的神色,道:“世子爺應該知道,從今日起,李府就是皇后太子的人了,也是說,從今往后,老夫和世子爺同路上的人……所以,此事,世子爺不如就此揭過,還大家一個安寧……” 樓樾靜靜聽著,面上平靜無波,心里卻是翻起了巨浪…… 聽到李志的推脫之司,樓樾心里不由疑竇眾生—— 愛權如命的李志,竟是為了蘇流螢不怕丟了官職,不受他的威脅! 難道,他將蘇流螢留在府里還有其他用途? 想到這里,樓樾眉頭幾不可聞的擰起,冷冷嗤笑道:“沒想到精于算計的尚書大人竟是算不好這筆買賣了。” 話鋒一轉,他的聲音冷冽如霜,“既然不能如我所愿,本世子只得將手中的東西如實上交給圣上了。” 說罷,他毫無留戀的起身離開,像極了欺行霸市的jian商,為達目的,明目張膽的猖狂著。 “世子爺!” 見他要走,李志情急之下連忙開口喊住他,攏在袖下的手氣得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李志貴為刑部尚書,兒子是深得位高權重的大司馬,而在今天,還正式與皇上成為了親家,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卻沒想到,轉眼就被樓樾威脅上了。 心里憤恨不平,李志氣得臉色發白,沉聲道:“難道世子爺為了一個女人,要與老夫撕破臉,連皇后與太子的大業都不顧及了……” “大人知道本世子最大的優點是什么?” 樓樾突兀的打斷李志的話。 李志一臉怔懵的看著面前喜怒不定的世子爺,心里悄悄捏了把汗,更是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回他的話。 其實在李志這些靠自己手段爬上高位的臣子眼里,他們是瞧不起像樓樾這些生來就貴胄的貴族子弟,認為他們除了有尊貴的出身,靠的全是祖輩的蔭庇。除此之外,他們就是一群一無是處的紈绔子弟。 而樓樾更是此中的典范,囂張跋扈、不可一世、蠻不講理,更是為達自己的目的,不分清重,不管大局,簡直讓人可恨! 所以,在李志眼里明明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绔的樓樾,突然問李志可知他身上最大的優點,卻是將jian滑的李大人問到了。 看著李志眸里的怔懵和來不及收起來的厭惡,樓樾冷冷道:“本世子最大的優點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所以,以后本世子不介意天天上貴府叨擾大人,更會回去將我父王書房里關于大人歷年的功績一本不落的悉數翻找出來,看看這些年大人都做過那些‘好事’!” 聞言,李志全身一滯—— 在朝為官,特別是像李志這種在官場爬得特別快的人,背后腌臟事只怕不是一件兩件。而他任職刑部尚書以來,又有多少刑犯的生死是他‘一念’之間,這背后關于錢財的交易更是數不勝數。 李志當然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事情見不得光。他原本已是打定主意要蘇流螢的命。這樣一來,不但可以向皇后交差,熄了榮清公主心里的怒火,更可以徹底斷了兒子對她的念想,從此他們李家算是真正的高枕無憂了。 可如今半路殺出一個難纏的樓樾,執意要人。而偏偏他不清楚安王府掌握著他多少秘密,所以,到了此刻,他卻是不敢再推卻,白著臉咬牙道:“世子爺請留步,區區一個丫鬟,老夫答應你便是!” 聞言,樓樾心里一松,回身笑道:“如此,便謝謝大人。” 李志又道:“雖然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婢,但畢竟是隨公主一起嫁進李府的,所以,皇后那里……還請世子爺親自去呈明。” 樓樾點頭應下。正巧吳氏從前面酒席上找過來,李志問了她蘇流螢在那里后,親自領著樓樾去下人房里。 蘇流螢還在昏迷中,從外表看,樓樾并不知道她是受傷昏迷,雖然心里有疑惑,但此時他只想早點帶她離開李府,以免夜長夢多。于是暫且顧不得其他,抱起她從李府后門出門去了…… 參加完李府喜宴的蘇詩語,今日的心情卻是這段日子以來最舒暢的一天。 不止是她,與她同乘一輛馬車回去的蘇府的大夫人,也是蘇流螢母親劉氏,臉上也帶著暢快的笑意。 馬車里,劉氏拉過蘇詩語的手滿意的笑道:“沒想到娘娘竟是讓她成了榮清公主的轎前婢。如此一來,她正式成了駙馬爺的人了,世子爺與她之間也就再無可能。看來娘娘沒有騙你,卻是真心將你往世子妃的位置上推的。” 之前李府門口發生變故之時,蘇詩語與劉氏就站在賓客群里。 親眼見到蘇流螢成了榮清公主的轎前婢,蘇詩語高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卻在見到樓樾騎馬趕來時,一顆心又吊了起來。 其他人的目光都留意在駙馬李修身上,只有她緊張的注意著樓樾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做出搶親的舉動。 可后來,樓樾卻什么都沒做,只是尋常的赴宴喝酒。她心里雖然閃過疑惑,但總歸是將擔心全部放下…… 眼下,聽母親提起,蘇詩語心里歡喜,面上卻帶著淡淡的憂傷,嘆息道:“讓meimei做通房丫頭,實在是有些委屈。可是,相比她這些年漂泊無依,如今總算有了一個安穩的立身之地,再加上她與駙馬爺心意相通,郎情妾意,相必以后在李府的日子也是不錯的……” 聞言,劉氏嗔了她一眼,手指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點,嗔道:“傻女兒,以后可萬萬不能再說她是你meimei。你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她如今是什么,一個不堪入流的通房丫頭罷了。你與她稱姐妹,不是掉自己的價么?再說,四年前你父親就將蘇家二房剔除出了蘇家家譜,她雖然還姓蘇,卻早已與我們沒關系。” 手指碰到腰邊帶著的荷包,那是新年蘇流螢送與她的新年禮物。可每每看到它,蘇詩語想到的卻是樓樾送她金絲翡翠耳環,邀她過元宵燈會的情景來,心里頓時像被尖針扎著,讓她看一次痛苦一次…… 她乖巧點頭,輕聲道:“女兒記下了!” 想著有皇后為自己的女兒撐腰,劉氏心里放心極了,笑道:“此患一除,你就放寬心的好好伺候世子爺,平日里多去永坤宮走動。等你有了子嗣,世子妃之位必定是你的。” 之前因蘇流螢的出現,蘇詩語感覺自己徹底沒了希望,心里痛苦絕望不已。 但如今蘇流螢隨榮清公主嫁進了李府,蘇詩語的心又活了過來—— 如今樓樾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就算他是塊冰石,她也要將他捂熱! 王府別苑,樓樾看著久久沒有醒過來的蘇流螢,終是察覺到不對勁。 樓樾讓南山去請大夫,并言明要請薛神醫。 薛神醫沒來之前,樓樾忍不住先替她察看身上可有傷口,發現她的右手軟塌塌,竟是折斷了! 面色一暗,樓樾陰郁的眸光里有怒火涌現。等他拿剪子小心剪開她右邊衣袖時,眸光里怒火更甚! 蘇流螢白皙纖細的手臂上留有明顯的傷痕,一看就是被人拿重物打斷的。 一想到她剛進李府就遭受毒打,樓樾怒火不可遏制,同時心里也越發的心痛她。 目光上移,下一刻樓樾卻是全身一震—— 蘇流螢右手臂靠近肩胛處,竟有一個烙印,而烙印的痕跡竟然是…… 如墨的寒眸里全是震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萬年冰山臉上全是不敢置信的震驚形容! 看著烙痕,樓樾已是明白了這些年她在北鮮的遭遇,一顆心揪痛起來,握著她手臂的手不由收緊,不小心牽動了蘇流螢斷骨的傷口,痛得她呻吟一聲,終是滿頭大汗的醒了過來。 她神情痛苦,卻在睜眼看到樓樾略帶蒼白的冷峻臉龐,有片刻的失神—— 她不是被吳氏和青杏關在柴房挨打嗎?怎么會與樓樾在一起? 難道,又是他出面救了自己?! 心里酸苦難言,腹部絞痛不已,喉間更是涌起腥甜。 沒有人明白她被囚在嫻吟宮時的絕望,更沒人明白她被迫成為轎前婢的悲哀。 以她與李家父母之間的仇恨,還有她與榮清李修三人之間感情糾葛,都注定了她進了李府就是一場悲劇的開始…… 她已活得太累,她只想了卻這里的一切恩怨情仇,帶著阿爹的骨灰一個人安靜的回去汴州…… 怔忡的看著面前的樓樾,她慌亂不堪的心竟是瞬間安穩下來。或許是經歷太多的磨難,也或許是每次在自己最絕望無助之時都是他出面拯救自己,所以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看到他,那怕是對著他永遠冷漠冰寒的臉,她都格外的心安。 心思百轉千回間,她咽下喉嚨間的腥甜,正要開口問他是怎么把自己帶走,而一心要她死的劉氏和李志又是如何肯放過她時,南山已帶著薛神醫回來了。 薛神醫人還沒進門已聽到他在外面嚷嚷:“小樾樾,好久不見,可是想我了?” 聞聲,樓樾俊臉一黑,蘇流螢有些愣愣。 從來只聽過人恭敬的喚他世子爺樓世子的,卻從沒聽過人叫他小樾樾,就連樓老夫人都是叫他叫樾兒。 門開處,一位身穿茶白對襟的俊秀公子負手跨步進來。 原以為敢樣稱呼樓樾的,必定是位年長他的長輩。沒想到進來的卻是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公子。 而堪堪踏步進來的薛念在見到床上的蘇流螢時,眸光一亮,隨之卻拉長臉不樂意道:“不是叫我來喝酒的么,怎么又叫我來看病?!這次這姑娘不會又沒了牙齒剪了舌頭吧?怪嚇人的,我不治!” 說罷,那薛念不到床前看診,卻在對面的桌子前坐下,自顧自的倒茶喝著,翹著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可一雙眸子卻落在蘇流螢的臉上,看了片刻,臉色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