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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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龍卻沒有理他,徑直出了門,嘎啦一聲碰撞的聲響,震落不知誰的眼淚。 他出了院門,回頭望過去,似乎能看見花家院落上空那道看不見的屏障,那個延續(xù)了十九年的護命陣法。 他暗暗寬慰自己:只能這樣了。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同花玨說,這個小家伙總不會到時候,連他的話都不愿意聽一聽了罷? 想到這里,玄龍心里一陣隱痛,還未來得及轉(zhuǎn)身,忽而便聽見了耳邊一聲冷笑。 那聲冷笑陰森怨毒,真真切切地響在他耳邊,像是在嘲笑。但他回頭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什么人都沒有。他心頭一凜,當即化龍向著預想中的方向追去,一直追到城外,頭頂漸漸層層布滿陰云。 山頭泥濘的草地上,他看見了一個黑色衣衫的人站立在哪里,似乎是等了很久了。他這些天日夜不休地在江陵城內(nèi)外上空逡巡,始終未曾發(fā)現(xiàn)有什么人跡,如若不是桑意告訴他城外來了什么人,恐怕他會遲遲尋不到這里。 這是障眼法,單單給神靈的障眼法。玄龍也不落地,在上空徘徊不去,直到聽清那人開口問了聲:“寧清?” 是個男子的聲音,說不出的怪異,仿佛其中還夾帶了一點低啞的女音,說起話來便喑啞難聽:“你身上有寧清的氣味。” 玄龍仍舊不說話,尖利的爪子提起,身上漆黑漂亮的鱗片一一扣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每一寸強硬的肌理都繃緊了,他身側(cè)的蛟靈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散發(fā)的肅殺之氣甚而讓周身陰云都退散了。 那人仰起頭,朗聲問道:“嘲風,我敬你是四海神靈,這事你不要插手。我要的不過是寧清的命,你知道插手的后果是什么——你與你二哥相比如何?睚眥與護花道人在鶴脊山頭動天一戰(zhàn),誰勝誰負,你自知曉。” 玄龍長嘯一聲,身上的骨骼鱗片急速生長,碧綠的雙眼轉(zhuǎn)為深紅,他不為所動,嘶吼著沖向地面,直接用巨爪扎穿了那人的胸肺,但此人卻好似沒有血似的,只有軀體癟了下去,像是漏了氣。 緊接著,里面爬出數(shù)千只細小的紅色蠱蟲,密密麻麻地飛向他,狠狠撕咬著他的鱗片,企圖鉆進上古神靈的血rou中。玄龍非但不避開,反而甩尾向山林深處撲去,企圖找出傀儡后真正的人形。然而耳邊只聽得一聲大笑,除去山林被摧折的隆隆響聲,再沒有了其他聲音。 “你將他放在護命陣法中,對于別人說,或許有用。但對我卻沒有用,嘲風大人,您感受過風嗎?無孔不入,自來顯形……你能讓他不受任何妖邪侵擾,但你能擋過風嗎?你們的院落中有水流動,有焰火升騰嗎?” “除非你自己將那一小片地方變成死地,五行元素就會永遠流通,你的心上人便永遠在我的控制之下。” 他想起來了,在花玨夢境中聽到的那個傳說:青宮三仙中,寧清司名,有逆天改命之法,護花道人司天,據(jù)說能看破六儀星盤,曉得神仙命數(shù)。 剩下的那個人——草鬼婆,可逆改五行。 玄龍沒有找到那個人,腦海中卻清晰地映出了那人的模樣:他夸張地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兒,伸出雙手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嘲風大人,仔細聽,我教給你一個詞,勢同水火。” “今夜以后,江陵再無水與火。” 騰躍林間的玄色巨龍突然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徑直往城中奔去。他走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江陵上空的流云全部因風散去,當真自在顯形,無孔不入。 然而等玄龍壓著蠱蟲帶來的噬心之痛趕到時,他和花玨的小院子,他們的家,已經(jīng)化成了灰燼。他剛一過去,便被一個不認識的陌生女子劈頭蓋臉一頓罵,將幾節(jié)燒過的繩子摔在他眼前:“什么事要將你人綁成這樣!走水了跑都跑不脫,你差點就害死小花兒了!” 旁邊也有人絮絮叨叨地講:“我就說了,別看這個人長得正,可此前從來沒見過,好像是外鄉(xiāng)人。掩瑜這么單純一個孩子,輕易就被騙走了。” 玄龍沒有管他們,徑直沖進人群中找花玨。花玨被人放在地上喂水,頭發(fā)被火燎斷一小截,身上看不出什么傷痕。地上的草團上還躺著一只被燒得黑黢黢的小肥鳥,被一只胖頭貍花貓護在身下。 “怎么回事?”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接過花玨。花玨意識還清醒,揪著他的衣服道:“救火。” 玄龍回頭看了一眼,房子還在燒,眾人紛紛在自家水渠水缸中舀了水來潑,但邪門似的越燒越旺。花玨不停地小聲哭著:“救火……你不是會用水嗎……家燒,燒沒了,小鳳凰也……” 玄龍一動不動,只緊緊地將他抱在懷中,不讓他再往另一邊看一眼。 鳳凰無一例外是火命,晨間小鳳凰昏睡不醒時他就該想到,同草木一樣,江陵中任何與火相關(guān)的東西都剔除干凈了,自從花家大火之后,這片地方的人將再也點不燃火,夜里點不起燈。 也再也沒有水。河流湖泊停止流動,魚蝦死絕,變?yōu)樗浪@樣的水澆不滅真火。玄龍沒有辦法,他驅(qū)使不了已死的水靈,只能看著火勢慢慢變大,又又大變小,最后將所有東西焚毀得干干凈凈。 什么都沒有了。他和花玨一起看過的話本,兩個人一起栽下的花,為裝飾婚房制備的林林總總的小玩意兒,還有小鳳凰與花大寶珍愛的窩,前幾天花玨剛剛為它們編織了花環(huán)。這個家開始于他們彼此相知、不再寂寞的時刻,卻在過了短短幾個月之后消失殆盡。 連他的寶貝,他的心上人,也差點葬身火海。因為他犯了個錯。 花玨哭得幾乎不能自持:“家……我的家沒有了……” 他這幾天好像老是在哭。玄龍小心地給他逝去眼角的淚水,受著花玨幾無力氣的捶打:“你為什么不來……家沒有了,為什么不來?” 玄龍沉默。 花玨披頭散發(fā),將臉埋在手心,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玄龍的心也跟著一抽一抽,半晌后,他忽而也心生出一絲絕望來。 “你信我,花玨。”他幾乎是有些慌亂了,“花玨,別哭,你別哭。我又做了錯事,你罵我吧,讓我在面粉袋子呆多久都可以,我再也不綁你了。” 花玨搖搖頭,啞著聲音說:“你走吧。” 玄龍一怔。 片刻后,他慢慢站起來,低頭看著他道:“好。” 趕也趕不走,遇到什么事都犟著不肯走的家伙,終于還是說了這個字。 花玨用力吸著氣,也不看他,低頭望著自己眼前的地面。 玄龍低聲道:“你去告訴桑意,讓所有人乘船后撤,江陵的金木水火土只剩下兩味制衡,遲早有一天會變成五行絕滅的死地,沒有人能在這里活下去。” “不過我可能要過幾天才會走,你不要難過了,家沒有了,往后還可以建一個。沒有龍鱗,還有鳳凰淚,你照舊是個小富豪。”玄龍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梗澀,“是我錯了,沒有跟你講明。但是有些事,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花玨低低地喊他的名字:“嘲風,我當你是我喜歡的人,沒有什么事情不能攤開來說。” 玄龍笑了笑:“也沒什么說的,記得不要出江陵,我不在這里了,便讓那只鳳凰隨時陪在你身邊。再……” 再其他的,好像真沒什么可說。花玨不是傻瓜,曉得聽桑先生的話,曉得照料自己。在他來之前也活得很好。 他的喉嚨真切地哽了一下:“我……” 停留半晌,并未說出什么話來。花玨等了半晌,越等心越?jīng)觯敛裂蹨I,小心將小鳳凰抱起來,帶著花大寶一起走了。 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玄龍的視線中。走得有些慢,大火燒傷了他腿側(cè)的一片肌膚,拉扯間很疼。 玄龍小聲說:“我喜歡你,花玨。” “我真的走了,你會不會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玄龍超級羨慕桑先生和城主,因為他們彼此都有人等,也因為他是一條傻瓜龍,以為花花真的不要他。 第108章 終來年夏天 他自然沒能得到回音, 花玨已經(jīng)走了。 江陵南面是柳城武陵, 桑意切斷了江陵東西北三面道路,只剩一條水路,打算讓人乘船撤離。然而五行水死之后, 水面再也無法浮起任何東西, 所有的船只一下水便沉入了水底。 “懸橋過江,上接木板, 而后轉(zhuǎn)陸路, 能做到嗎?”桑意問。 部下答道:“能。” 后路只剩下一道年久失修的破索橋, 由江陵城主名下的風字軍開路, 攀爬到處就地鋪路,而后護送婦孺老幼離開, 余下的都是年輕男人和不肯走的女人。 花玨也沒有走。小鳳凰在大火中燒傷了,雪白的羽毛全部燒成了黑色,花玨小心翼翼地給它剪毛, 把它護在袖子里, 一人一鳥一貓住在山中的一個棚子中,同醫(yī)館中的邵醫(yī)生一起看護病人,隨時準備支援城主名下的軍人。 現(xiàn)在這樣的風平浪靜之時, 花玨也不免懷疑桑先生的決策是否正確, 然而不過幾天后, 桑意便把他叫了過去,只留下他們兩人,告訴他:“圣旨已到, 少帝聽信了巫蠱師的話,找我們要一個人,掩瑜,你猜是誰?” 花玨楞了一下:“是……我嗎?” 桑意沒有明說,只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不管是誰,我們都不會交出去的。我們當年的擔心是對的,巫蠱妖術(shù)禍國,若是早些解決,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 花玨有點著急:“怎么能這樣,先生,若是要打仗,你們把我交出去就好了。我——” 桑意打斷了他的話:“掩瑜,你不明白,不管有沒有你,這場仗總是要打的。這件事不是陛下一時興起,這是二十多年來紫薇臺與朝臣權(quán)衡的破裂,只要有風吹草動,無論哪一方,都不可能再如同原來那樣安穩(wěn)地呆下去,必將決一勝負。” 花玨愣了:“可是風吹草動……” 桑意略一頷首:“是無眉,無眉上任國師一事,便是我們給青宮的最后一根稻草。” 花玨便不說話了,桑意要他跟著走,他只搖搖頭,小聲說:“就讓我留在這吧,先生。” “為什么?”桑意問道,“掩瑜,打仗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你體弱,未必也能跟得上我們。” 花玨道:“我會給人看病,我會和邵醫(yī)生一起照顧傷員。” 桑意瞧他。 花玨訥訥地道:“我還……還要等一個人回家。我和他吵架了。” 桑意不再問,只說:“好,那你記得保護好自己,上陣殺敵時,即便是我也無法顧全你,知道嗎?” 花玨趕緊點點頭,說好。 草鬼婆一行人被拒江陵城外,即便是施法撤去了水火木三味五行,但仍舊不得其門而入。玄龍再一次出城時,直接發(fā)問:“你們想要什么?” “判官筆。”草鬼婆答道。 玄龍的語氣毫無波瀾:“我知道判官筆在哪里,我將它給你們,只要你們離開江陵。” 草鬼婆發(fā)出一聲嗤笑:“嘲風大人,以為我們便如三歲孩童那般好騙么?判官筆作用,不僅需要那支筆,還需要花玨本人的血。我們要判官筆,還要花玨這個人。寧清當年一筆逆天命,我們該讓此情此景重現(xiàn)于世,最重要的,是將它重現(xiàn)在陛下面前。” 玄龍冷聲道:“你做夢。” 草鬼婆舉起手中的某樣東西給他看。那是一本書,分陰陽兩冊,上面有他熟悉的氣息,寧清的氣息。沒有書名,上冊是全本駢文,通篇痛斥判官筆之罪,上冊則細致入微地記錄了判官筆的作用、使用方法,其中是一個人凝結(jié)半生的思索。 那是寧清死前寫完的一本書。當時他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辦,但眼下唯有一件事要做:我死了,這支筆還會繼續(xù)禍害人間,我尚且沒有找到銷毀它的辦法,便寫一本有關(guān)它的傳記封存,希望能警示后人。” 彼時青宮正派已到強弩之末,護花道人因道不同而率先離開,他臨死之前未將這個東西說給任何人聽,只告給了無眉,而后一筆勾銷他的記憶。 然而其他人不死心,挖掘他的墳墓,拖出尸體查看,只見天命相師的尸身已化為灰芥,棺中只有撲鼻的花草異香,以及一支筆,一本書。 寧清糊涂一生,到了最后,還是犯了一個大錯。 草鬼婆冷聲道:“不說我逆改五行,護花能窺看星盤,這兩樣神跡一般的動作,有人真正看在眼里嗎?那幫豬玀螻蟻,他們只看得見寧清能夠改命,只曉得他是青宮中最厲害的人。護花不計較便罷了,我不可能不計較,他一介普通人,不過就是命好了點,能靠著陰司法器招搖撞騙,哪里有分毫斤兩值得拿出來稱道?” 玄龍低笑:“命好?你覺得他命好?” “他的命難道不好?若是他肯聽話,皇帝寵幸,錢財盡有,連帶著整個青宮都會是他的,他還會有何等煩惱事?”草鬼婆冷冷地看著他,“他這一世,那個叫花玨的孩子,若是他肯想,寫什么有什么,怎么會蠢到這個時候,讓我們來得及下手?他這樣的好命,就是活生生敗在了自己手里。” 玄龍道:“我寧愿他是個普通人。” “那是自然,嘲風大人,您是無所不能的神仙——”站在他面前說話的仍然是一個傀儡,玄龍已經(jīng)出了城,再度可以驅(qū)使空氣中隱藏的水流,他低喝一聲,這一次沒等那些紅色的蠱蟲騰躍而起,便將它們打碎在了傀儡的軀殼中。 傀儡碎裂,干巴巴地道:“自然不在乎他是不是普通人。只是我等凡人,卻羨慕得緊。”傀儡的語速越來越快,仿佛是嘲弄,“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你以為我將這本書上的東西抄送給陛下,消息抵達京城會要多久?眾所周知,我們這一位圣上是出了名的多疑戾性,他要是知道世間還有判官筆這樣的寶貝,別說一個江陵,整個長江南面都能打穿過去。” 玄龍看著地上扭曲掙扎的人形,卻露出了一個憐憫的笑容:“送信去京中?你知道江陵四面的信道都被切斷,送信去京,最快也要一旬嗎?” “我知道,都是那個姓桑的狗娘養(yǎng)的小子干的事。然而這二十天里,你們能干些什么呢?” 玄龍沒有回音,只是眼里仍然帶著那樣一絲憐憫般的笑意:“世間寶貝,可不止判官筆一樣,你怕是忘了我是誰。” “什么?” “什么?那條龍在干什么,他往北方去了!大人,他往北方去了!” 傀儡中細碎驚恐的聲音已經(jīng)遠去,玄龍不管不顧,再不回頭望一眼,他化為龍形,踏風而去,世間的江流河海都要聽從他的指揮號令,跟隨他一起游向遠方。河流倒轉(zhuǎn),溪流倒轉(zhuǎn),云流翻卷,和蛟靈一起忠誠地追隨在他身后,他低空掠過嘈雜的鬧市,掠過一個又一個城市與山村,盤旋長嘯,從江陵一路北上入京,最后折返回家,直到半個人間都目睹了青天顯龍的神跡。 “神仙啊!” 京中鼎沸,人人都跪在城外參拜,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天上潔凈的云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