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那過于纖細的觸感讓徐行之的心活活涼了半截:“陶閑?” 被他抓住的人回過頭來。 借著他回頭時從前方出口泄出的微光,徐行之確確實實地看到了陶閑的臉。 “……徐……師兄?”陶閑終于也發現了不對,“你不是一直在前面嗎?我拉著的明明是曲師兄……” 徐行之也記得,孟重光是第一個進入一線天的,自己緊隨其后,怎么這會兒工夫,打頭的就換成了陶閑? 徐行之還未應答便想到了另一件事,頭皮登時炸開了花, ……拉著自己左手的是陶閑,那現在正拉著自己右手的又是誰? 而且,既然走在自己前面的陶閑過了這么久都未能察覺異常,那么……又是誰在拉著他的另一只手? 電光石火間,徐行之咬牙將右腕狠狠一擰,梨花木右手便從他斷腕處脫開。 他的左手探至腰間,厲聲喝道:“貼墻!” 陶閑雖已嚇得容貌失色,但至少足夠聽話,徐行之命令一下,他便立刻把自己壓縮到了一側的石壁上去。 徐行之用“世界之識”給他的匕首,一個橫步,從陶閑空出的地方閃到前面,對著那黑暗狠狠刺了下去! 一聲女子的利嚎活像是指甲緊貼著徐行之的耳膜剮了過去! 徐行之右臂長袖一振:“拉住我!跑!” 嚇呆的陶閑看到那飄飛到眼前的素白袖子,像是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了過去,和徐行之一起在黑暗中拔足狂奔起來。 身后凄厲的鬼哭之聲驟然炸響,狂蜂也似的追著二人的步伐蜂擁著往前襲來。 那出口竟也是越縮越小,原本能容一人半的洞口眼看著竟漸漸減到了一人寬,且還有進一步縮小的趨勢! 徐行之扯著陶閑一路狂奔到出口,陶閑受到連續不斷的驚嚇,眼瞧著已到了離外面不足一米的地方,他一個腿軟,竟然要往前撲倒下去! 徐行之大罵一聲,強行回身,左手扯住陶閑的領子,側身把纖瘦的他強行拽拉到前面去,順道一腳踹上了他的后背,生生把他踹出了只剩半人可過的石縫! 徐行之自己伏下身,就地一滾,終于灰頭土臉地來到了外面。 他再回頭一看,剛才的一線天竟已徹底消失在了滾滾霧氣中,殘留在地上的是大片大片被擠成碎片的尸骨。 其他人不知被那詭譎的一線天吞沒、送去了哪里,留在此地的唯有陶閑和徐行之二人。 陶閑跪在地上,背后有一個蠻清晰的腳印。 徐行之略有心虛,伸手擦了擦他的后背:“你怎么樣?” 陶閑胡亂抹了抹臉,爬起身來:“多謝徐師兄,要不是……” “周望話這么多肯定是跟你學的。”徐行之徑直打斷了他的廢話,左手將匕首翻轉反握,“此時不是敘閑話的時候。咱們別往前走,哪里都別去,就在這里等他們。” 陶閑貼靠著徐行之的手臂,唇色慘白:“他們都去哪兒了?曲師兄會不會有事?” 徐行之安慰道:“放心。我們兩個在這兒死上個三百回他都不會有事。” ……這等貼心的安慰讓陶閑瑟瑟發抖。 徐行之一邊警戒著四周波涌的霧氣,一邊故作輕松道:“你可真是倒霉,怎么偏偏和我湊了一對。” 陶閑:“……徐師兄,我……” 徐行之橫袖將陶閑護在身后,警惕著四周,穩聲道:“不過你盡可以放心,我有一諾,在我死前你絕不會死。” 陶閑眼里含了淚。 隔著濃稠的霧氣,他仍能隱約看到有液體從徐行之的右袖口里落下,滴答有聲。 ……徐行之右腕原先長好的斷口又被脫落的梨花木右手磨傷了。 陶閑顫聲道:“師兄,你的手……” 徐行之卻會錯了意:“怎么,怕我一個殘廢護不住你嗎?” 他抬起自己完好的左手,在陶閑面前晃了一晃:“手不在多,一只足夠了。” 徐行之話音剛落,便見前方數道鬼火漂游而至,似是鬼市里點起的燈籠,顆顆人頭大小,青藍交泛,上下魚翻。 徐行之握緊匕首,心中仍不免慨嘆。 “世界之識”給自己這把匕首是讓自己用來殺孟重光的,結果,自己第一次動用匕首是為了護著孟重光,第二次則是為了護著孟重光手無縛雞之力的部屬。 ……自己真是個離經叛道的反骨仔。 可是那又如何呢? 徐行之做出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樂意而為,千金不改。 須臾間,鬼火已涌至二人面前,將他們合圍起來。 從遙遠處幽幽卷來了一道雌雄莫辨的縹緲鬼音:“蠻荒之人,若想得見鬼王,需得回答三個問題。回答錯誤,挖出心臟;撒謊不誠,挖出心臟;妄圖逃離,挖出心臟!” 徐行之問:“我們二人都需得作答?” 鬼音怪笑一聲:“一人回答即可。” 徐行之眉心稍稍一皺,屏息片刻,不假思索地:“你問吧。” 陶閑慌張地扯扯他的后背衣裳:“……師兄?” 徐行之回過半個腦袋,悄聲同他耳語:“我們不答,難不成此刻掉頭就走?你看這些玩意兒,難道像是什么吃素的善茬?” 陶閑緊張:“可若是那鬼王刻意刁難,出些難題,叫我們回答不出……” 徐行之說:“答錯總比馬上拒絕要死得晚些。且聽聽看再說。” 一道虛影在距徐行之三尺處隱隱浮現:“第一問,公子貴庚?” 徐行之:“……” 陶閑:“……” 徐行之現在懷疑這個鬼王是特意來選婿或是選夫的,其本質和高臺拋繡球差不多,只不過方式更血腥些。 剛才坍縮的一線天,是用來測試他們是否健康或靈敏,至于那些身手不靈活的、反應慢的,已經七零八落的躺在那兒了。 至于現在的三問,不過是相親面談時的提問而已。 徐行之依著原主現在的年齡答過后,虛影再次發問:“第二問,公子有何嗜好?” 徐行之:“……” 這兩個問題一個賽一個地像丈母娘盤問即將上門的女婿。 徐行之答道:“我除了愛看美人外,并無不良嗜好。賭酒嫖三樣皆不沾染。” 聽到前兩個問題都是如此簡單,陶閑面色輕松了許多。 鬼影含笑片刻:“第三問……這位公子,若是你和你身旁這位公子之間只能活一人,你會如何抉擇?” 徐行之猛然一怔,回頭看向陶閑。 陶閑剛剛恢復了些血色的臉色剎那間慘白如鬼,他朝后倒退一步,形狀不甚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起來。 徐行之轉身朝向陶閑,手里的匕首顛動兩下。 鬼影又道:“請公子勿要猶豫,用行動告知吾輩答案便是。” 徐行之無聲地朝陶閑迫近兩步,將匕首在手里挽了一朵漂亮的光花。 陶閑跌坐在地,滿面絕望:“徐師兄,求你……” 徐行之活動一下脖頸:“陶閑,你莫要怪我。” 而在徐行之身后,一雙枯白如死木的骨手也悄無聲息地貼近了他的后心位置,尖若小刀的指甲若有若無地擦上了徐行之的衣裳。 徐行之冷笑一聲:“……這便是我的答案了。” 他高高舉起手來,反手一甩,將匕首直直釘入了在他腦后浮出的骷髏頭! 那骷髏大抵是見過無數次同伴相殘的場景,顯然未料到會有如此之變,被閃爍著靈光的匕首楔入腦門后,它跌撞兩步,才攤開雙手,仰天怪嘯起來,不一會兒便扭動著身形,慘叫著灰飛煙滅。 徐行之轉過身去,面對著被逼得神魂俱散的骷髏,一把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痛快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可去你大爺的吧。” 與此同時,陶閑面上懼色盡收,掙扎著從地上爬起。 他雖說膽小,但心中始終還是信徐行之的,剛才得過徐行之的承諾,他便不會再對徐行之疑心什么,方才接觸到徐行之意有所指的眼神,他便立即明白過來要配合徐行之做一場戲,好麻痹那怪物的警戒心。 二人不敢在此處淹留,在發狂鬼火的追逐下齊齊奔向濃霧深處。 陶閑邊跑邊氣喘吁吁道:“師兄,他們并不是想要問什么問題!他們只想要心!我剛才看見那怪物就在你身后——他想要取你的心!” 徐行之咬牙。 他們先問年齡,再問嗜好,在這之前又測試他們的身體,哪里是為了什么勞什子選夫選婿,為的只是找一具合適的心臟容器! 不管他們答對答錯,不管他們最終是否會殺掉自己的同伴,怕是都要落得個被剖胸取心的下場! 徐行之正欲說些什么,便猛然剎住了腳步。 一個目光如炬、風華俊逸的男人身處上位,長發未梳,翹腿慵懶地垂目看向突兀闖入他宮殿的二人,唇角的笑容莫名地讓人聯想到吐著紅信子的可怖毒蛇。 “ 濃霧豁然散去,出現在二人眼前的竟是一座石頭搭制的宮殿內景,一切石雕精細如畫,用來裝點宮殿的多為人俑,個個栩栩如生,但徐行之不敢多想這栩栩如生的人俑里面又究竟藏著什么東西。 答得很對。” 男人的聲線也如他本人一般,慵懶如臥貓,他看著徐行之,柔和道:“這么多年來,你是唯一一個進我幻境中,卻沒有為了回答那第三個問題而殺掉同伴的人。我喜歡你的這顆仁義之心,將它獻給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我冊那我真是fu※k了。 重光救妻即將上線,師兄的第三輪回憶殺即將上線。 第28章 王與王妃 徐行之二話不說,扯住陶閑轉頭便逃。 只逃出兩步,他便被迫再次站住腳,緩緩朝后倒退幾步。 原本在王座上側臥的男人竟已站在他面前,垂發如瀑,手里還端著一杯果酒,一線酒液自他嘴角滑落,被他信手揩去,在素白的手背上留下一星酒漬。 他笑著問:“你要去哪里?” 徐行之本能向身后望去,卻見王座上那男人仍在托腮沖他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