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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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你說,我還真有這打算?!倍懦兔济惶?,“思道兄莫不是懷疑我沒這個實力?” “豈敢豈敢!”劉洎連忙拱手道,“山實兄是大才,區(qū)區(qū)吏部又算得了什么?” “現(xiàn)在去謀這個吏部并非急務(wù)。眼下的當務(wù)之急,還是要謀劃一下怎么對付東宮。”李泰說著,忽然想到什么,“對了楚客,說到這個,那天在平康坊,你家二郎倒是給我出了個主意。” 杜荷就是杜楚客的侄子。杜楚客一聽,馬上撇了撇嘴,不屑道:“這小子,還能有什么好主意?” “他說,咱們未嘗不可跟冥藏這股勢力暗中聯(lián)手,對付東宮。”李泰低聲道。 劉洎和杜楚客同時一驚。 “這小子,我就知道他盡出餿主意!”杜楚客一聽就急了,“這種誅九族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殿下,此言聽聽尚可,切莫當真!”劉洎道。 李泰笑了笑:“他就這么一說,我也就這么一聽。我當然知道,現(xiàn)在根本不到魚死網(wǎng)破的時候,真到了那一天,再談這事也不遲?!?/br> “殿下這么說,就顯出做大事的沉穩(wěn)氣度了!”劉洎道,“若似杜家二郎如此cao之過急、鋌而走險,只怕會引火燒身,令大業(yè)毀于一旦!” “我家兄長,怎么會生出這么個兒子!”杜楚客搖頭嘆氣,“若是他在天有靈,只怕也會扼腕嘆息、徒喚奈何??!” “算了,不說他了?!崩钐┑?,“還是說說你們的想法吧,咱們最近跟太子過招連連失手,父皇對他的印象已有所好轉(zhuǎn),再這么下去,別說奪嫡,我自保都成問題了?!?/br> “殿下別急,我最近倒是查到了一件事?!眲┺壑骂M短須,微笑著道,“若能好好利用,要扳回一局并非難事?!?/br> 李泰聞言,頓時精神一振:“侍郎快講,究竟何事?” 杜楚客也不禁目光一亮,緊盯著劉洎。 劉洎壓低聲音,對二人說了幾句話。 “太常樂人?”李泰一聽之下,大為失望,“區(qū)區(qū)聲色之娛,充其量只能說太子德行不修,恐怕傷不到他半根毫毛吧?” 劉洎自信一笑:“若是普通太常樂人,當然不值得劉某拿來說事,問題在于,這個樂人并不一般?!?/br> “如何不一般?”杜楚客不解。 “他,是個孌童!” 李泰和杜楚客同時一怔,對視了一眼,旋即相視而笑。 “還有,你們可知,此人的父親,當年是因何事被誅的?”劉洎笑著問道。 李泰和杜楚客不禁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他。 劉洎撫著短須,輕輕吐出兩個字: “謀反!” 蕭君默忙活了大半個月,覺得該查的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便回玄甲衛(wèi)衙署銷了假,向李世勣報到。 “你這些日子成天東跑西顛的,究竟在忙些什么?”李世勣問道,既像是關(guān)心,又像是有所懷疑而打探。 事前蕭君默已經(jīng)想清楚了,自己最近查到的所有秘密恐怕都不能告訴師傅,原因有二:一、這些事都與父親盜取辯才情報的事有牽扯,一旦告訴師傅,他必定難以拿捏哪些事該向皇帝稟報,哪些事不能說,如此只能徒增困擾,所以干脆別說。 二、正如自己對桓蝶衣說的那樣,自己明知父親死于魏王之手,卻又沒有任何直接證據(jù)控告他,所以就算把所有秘密都告訴師傅,他也不能拿魏王怎么樣,甚至有可能出于息事寧人的考慮,阻止自己報仇。既然如此,倒不如現(xiàn)在什么都不說,自己一個人把事情查到底,等到把《蘭亭序》之謎全部查清,到時候該向皇帝奏報還是該對魏王出手,都有從容選擇的余地。 由于早打定了主意,蕭君默便笑道:“沒忙什么,就是找一些朋友說說話、散散心,否則您給我的假是干嗎用的?” 李世勣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你爹的事,你最后還查出什么沒有?是不是魏王干的?” 蕭君默搖搖頭:“沒查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所以也不能認定是魏王?!?/br> “你真的沒瞞我什么?” “當然沒有。倘若我已經(jīng)查出是魏王干的,早就跟他魚死網(wǎng)破了,怎么可能跟沒事人似的,把殺父之仇給隱忍下來?” “我估計魏王也沒這個膽子?!崩钍绖匏坪醮蛳艘蓱],“你爹畢竟是朝廷四品大員,要對你爹下手,他魏王也得擔(dān)不小的干系。” 果然是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蕭君默在心里暗笑,點點頭道:“我的看法跟您一樣?!?/br> “那最后還是沒找到你爹的下落嗎?” “沒有。”蕭君默黯然道,“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所以我只能給他老人家立個衣冠冢。”這句話他倒是說了實情?!拔揖彤斘业菂捑肓斯賵?,看破了紅塵,到哪座深山老林出家了,或者去云游四海、浪跡天涯了。” “你能想得開最好。”李世勣點點頭,“事已至此,傷感也無益。你只要一心奉公、盡忠于朝,將來加官晉爵、光宗耀祖,也算是對你爹盡孝了。我想,不管他是不是還活在世上,都會感到欣慰的?!?/br> 蕭君默強忍內(nèi)心傷感,勉強笑道:“我最近逍遙了這么些日子,朝中一定發(fā)生了不少事吧?師傅有什么任務(wù)給我?” “當然有,哪能讓你再閑著?”李世勣說著,扔了一本經(jīng)折裝的卷宗過來,“看看吧?!?/br> 蕭君默接住,打開來看:“劉蘭成?” “對,圣上懷疑他就是楊秉均在朝中的保護傘——玄泉?!崩钍绖薜?,“由你去審,盡快把結(jié)果稟報給圣上。” 兩名宦官一左一右攙扶著辯才,走進了兩儀殿的殿門。趙德全跟在身后,暗暗嘆氣。 辯才臉色青灰,虛弱已極,連路都幾乎走不動了,那兩個宦官與其說是扶著他,還不如說是架著他在走。 李世民端坐御榻,冷冷地看著一行人走進殿中,給了趙德全一個眼色。趙德全趕緊搬過一只錦緞包裹的小圓凳,讓辯才坐下。 “法師,閉關(guān)多日,有沒有想起什么要對朕說呢?” 辯才抬了抬眼皮,虛弱一笑:“貧僧該說的,都已經(jīng)對陛下說過了?!?/br> “真的沒話說了嗎?” 辯才搖了搖頭。 李世民冷冷一笑:“好吧,既然如此,那朕就找一個人來,幫你回憶回憶?!闭f完,輕輕拍了兩下掌。 幾名宦官和宮女帶著楚離桑從殿后繞了出來。楚離桑一看見憔悴不堪的父親,眼眶頓時一紅,緊緊捂住了嘴。 辯才垂著眼皮,并沒有看見她。 “法師,抬起眼睛,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誰。”李世民道。 辯才聞言,緩緩抬起目光,一看到楚離桑,頓時渾身一震,立刻站了起來,卻差點跌倒。趙德全慌忙上前扶住。 楚離桑的淚水已經(jīng)涌了出來,哽咽地道:“爹……” 辯才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楚離桑,又看了看李世民,原本灰白的臉頓時因義憤而有了血色:“陛下,連江湖上都知道禍不及妻兒的道理,可您貴為天下之主,卻連江湖人都不如嗎?” 李世民并不生氣,而是呵呵一笑:“你說對了,朕貴為天下之主,自然有乾綱獨斷的權(quán)力,那些什么江湖道義,或許對你適用,但對朕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辯才的臉因憤怒而漲紅,突然雙目一閉,身形一晃,幾乎暈厥。他身后那兩個宦官趕緊上前,跟趙德全一起用力扶住。 “爹!”楚離桑淚水漣漣,大喊了一聲,想要沖過去,卻被身旁的宦官宮女死死拉住。 “楚離桑,你不必太過傷心。”李世民道,“朕請你來,就是要你勸勸你爹,好好保重身體,別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br> “陛下!”楚離桑憤然看著李世民,“您究竟想從我父親這里得到什么?” “《蘭亭序》,以及有關(guān)《蘭亭序》的所有秘密!”李世民迎著她的目光,“據(jù)朕所知,辯才并非你的親生父親,所以朕想告訴你,有關(guān)你身世的真相,很可能也隱藏在這《蘭亭序》之謎中!因此,你幫朕勸勸你爹,把事情都說出來,也等于是在幫你自己?!?/br> 盡管楚離桑早已知道自己并非辯才親生,可聽到自己的身世真相可能也與《蘭亭序》有關(guān),一時心中大亂,忍不住看向父親。 辯才黯然垂首,躲開了她的目光。 楚離桑似乎明白了什么,凄然苦笑。 “法師,”李世民看著辯才,“朕把你女兒請來,就是希望你們父女團圓,然后給朕、也給你們自己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朕記得,每一部佛經(jīng)結(jié)尾,都有‘皆大歡喜,信受奉行’這句話,現(xiàn)在,這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就擺在你眼前,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br> 辯才痛苦地思忖著,顯然已經(jīng)有所動搖。 楚離桑看見父親的痛苦之狀,心中大為不忍,隨即想明白了什么,平靜地對父親道:“爹,女兒還能和您見上一面,已經(jīng)很知足了。您不必為難,該怎么做,您自己決定,不要因為女兒改變初衷。” 辯才看著她,眼淚悄然流了下來。 李世民聞言,頓時有些不悅,但隱忍未發(fā)。 辯才忽然想到什么:“桑兒,你娘怎么樣了,她還好吧?” 楚離桑眼睛驀地一紅,慌忙掩飾道:“娘很好,她在伊闕,跟綠袖在一塊兒呢,您別擔(dān)心?!?/br> 辯才一臉狐疑,一直緊盯著她。楚離桑越想掩飾,淚水卻越發(fā)洶涌,趕緊把頭扭到一邊。辯才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雙腿一軟,頹然坐了回去。李世民暗暗一笑,給了那幾個宦官宮女一個眼色。那幾人當即抓著楚離桑的胳膊,強行帶她離開。 楚離桑一步三回頭,臉上爬滿了淚水,但很快便被帶了出去。 大殿里變得一片靜寂。李世民看著辯才,忽然嘆了口氣,道:“法師,本來朕也不想告訴你,怕你太過傷心,但事已至此,似乎也沒必要再隱瞞了。尊夫人,其實早在一個月前,就在甘棠驛……遇難了?!?/br> 辯才一臉木然,仿佛沒有聽見。 “法師,尊夫人已經(jīng)因為這件事丟了性命,你難道還忍心看著你女兒步她后塵嗎?” 辯才依舊置若罔聞。 “法師,你一直勸朕遵循黃老的清靜無為之道,以無事治天下,不要追查《蘭亭序》之謎。可你想過沒有,冥藏、玄泉這些人,會因為朕的清靜無為就安分守己嗎?他們會從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朕如果不全力追查,鏟除他們,還會有多少大唐臣民會跟你一樣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佛法慈悲,以救度眾生為己任,可法師身為佛子,難道忍心袖手旁觀,任由這些兇徒禍亂天下、荼毒蒼生嗎?” 李世民一番話說完,大殿內(nèi)又恢復(fù)了死一般的沉寂。 辯才仿佛一具已然坐化的遺骸,自始至終一動不動。 趙德全滿心憂急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皇帝,不知該怎么辦。李世民卻很有耐心地等待著,眼中閃爍著一種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光芒。 許久,辯才的嘴唇終于嚅動了一下。 趙德全趕緊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 辯才的嘴唇又嚅動了一下。 趙德全終于聽清,臉上頓然露出驚喜的表情。 李世民似乎絲毫不覺得意外,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御榻上,淡淡道:“德全,他說什么了?” 趙德全趕忙趨前幾步,驚喜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回大家,法師說……他餓了!” 李世民的表情出奇地沉靜,只說了兩個字:“傳膳?!?/br> 蕭君默剛從李世勣值房中出來,沒走多遠,桓蝶衣便從一棵樹上突然跳了下來,把他嚇了一跳。 “都是堂堂玄甲衛(wèi)隊正了,還這么頑皮,也不怕弟兄們笑話!”蕭君默道。 “除了你,誰還敢笑話我?” 蕭君默端詳著她:“跑了趟伊闕,曬得這么黑!” 桓蝶衣一驚,下意識捂著臉頰,嘟起嘴:“討厭!好幾天沒見了,一見面就不說好聽的。” “我說你曬黑了,又沒說你不好看。”蕭君默笑,“其實黑一點更好看,你沒聽說過黑美人嗎?” 桓蝶衣哼了一聲:“我看你就是言不由衷?!?/br> “你這人可真難伺候。”蕭君默道,“說你黑吧,你就說我不說好話;說你黑了好看,你又說我言不由衷。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話了?!?/br> 桓蝶衣樂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那就不說了,陪我逛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