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母親?!碧K阮斂目,姿態恭順的給王姚玉行了一禮。 王姚玉穩住身子,坐在架子床旁看了一眼那睡著的蘇惠德。 “我來時四meimei便在睡,聽丫鬟說四meimei昨日里吃多了我送的菱角身子不適,便趕緊讓平梅去喚了朱大夫過來?!?/br> 蘇阮放緩了幾分聲音,好似怕吵醒正在酣睡的蘇惠德。 聽到蘇阮的話,王姚玉面色微緩,有些不快的看了一眼蘇阮道:“菱角而已,哪個院子里頭沒有,你日后別送來了。” “是?!碧K阮垂著腦袋應了一聲,平梅背身站在圓桌旁,偷摸摸的將那些新鮮的菱角殼子包進裙裾里。 “行了,沒事就回去吧,近幾日府里頭不太平,少出來。”王姚玉幫蘇惠德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后又拿過一旁的羅扇替她扇風。 “是。”蘇阮應了一聲,帶著平梅出了主屋。 “二姐兒……”平梅抱著懷里的菱角殼,緊跟在蘇阮身后。 “噓。”蘇阮側眸往一旁看了一眼,然后提著裙裾穿過垂花門,躲到了一旁的影壁處。 “咱們在這等著朱大夫出來?!笨吹狡矫纺且荒樒婀直砬?,蘇阮解釋道:“我覺得朱大夫定然知道些什么?!?/br> “嗯?!睕_著蘇阮點了點頭,平梅抱著裙裾里的菱角殼往影壁外探了探,正巧瞧見那朱大夫背著藥箱出來,便趕緊上手把人給拉到了影壁處來。 朱大夫昨日忙了許久,今日面色還有些不好,瞧見蘇阮,自然知道她要問什么,掩面就想逃走,被平梅硬生生的給扯住了腰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宗宗:軟軟別生氣,你看我把茄子給你還回來了 蘇二二:mmp ☆、獨發 一個粉油大影壁后, 蘇阮側身攔住朱大夫的路,面容微冷道:“朱大夫, 我知曉四meimei一事, 你定然知情?!?/br> 朱大夫抓著手里的藥箱,面色有些難看。 “朱大夫, 你也不必為難, 我只想知道四meimei如此,已然多久了?!?/br> 朱大夫猶豫的看了蘇阮一眼, 然后嘆出一口氣,背著藥箱往一旁的粉垣洞窗處走了走道:“二姐兒過來, 我與你說?!?/br> 蘇阮讓平梅站在原處看著人, 便跟朱大夫走到了那粉垣洞窗處。 洞窗外種著一棵綠盛芭蕉, 枝葉繁茂,隱有細碎日光穿過寬大葉脈,自那處涌入粉垣回廊。 “我也是去年才知曉此事的, 四姐兒平日里瞧著沒甚事,不過就是話少些, 也無甚大礙,直至大夫人看到她在花園子里頭掏那瓣花粉蝶往嘴里頭塞,這才覺出不對勁尋我去看?!?/br> “可我瞧四meimei背書背的極好?!北闶悄切┣壅? 極為生疏的句子都能一字不漏的背下來。 “所謂物極必反,四姐兒記性好,是聰慧過人,但換句話說, 四姐兒也就聰慧在此一處了,二姐兒您瞧,這聰慧勁都用到一處了,那平日里做事不就難免駑鈍了嘛?!?/br> 朱大夫說的話很含蓄,但意思卻很明白,蘇惠德是個癡兒,但這癡兒不知為何卻記性極好。 “你是說,四meimei她……日后是好不了的?”蘇阮沉默片刻后得出這一結論。 “娘胎里頭帶出來的病,好不了。”朱大夫搖頭道。 蘇阮沉悶下來,她捏著手里的繡帕,心口處隱隱有些不舒服。 “二姐兒,我先去了?!敝齑蠓蛞娞K阮不說話,便試探性的開了口。 “嗯,勞煩朱大夫了?!碧K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朱大夫。 朱大夫雖只三十出頭,但醫術卻是很不錯,不然也不會被養在蘇府,專職給內宅里頭的姑娘夫人看病。 “此事,希望朱大夫不要聲張?!?/br> “二姐兒放心,我不是那等嘴碎之人。”話罷,朱大夫便背著藥箱走遠了,平梅兜著一腰裙的菱角殼站到蘇阮身旁。 “咱們去大姐那處坐坐?!碧K阮側眸看了一眼天色,聲音細緩道:“把菱角殼扔那芭蕉樹下頭吧?!?/br> “哎。”平梅應了一聲,將菱角殼扔到芭蕉樹下頭,還用腳踩瓷實了。 蘇惠苒的院子就在姚玉園旁邊,蘇阮繞了小路,從姚玉園的小門走了過去。 相較于姚玉園,蘇惠苒的苒香閣便小上一些,院內種著夏木梨花,入目有兩三間屋舍,看著空寂寂的沒有人氣。 “二姐兒,這院子里頭怎么沒人呢?”平梅跟在蘇阮身后奇怪道。 蘇阮搖了搖頭道:“許久未來了,我也不知?!?/br> 話罷,蘇阮提著裙裾走到主屋門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推開了那扇半掩著的主屋大門。 主屋內有三間正房,綺窗皆未開,看著昏暗暗的透著股陰氣。 “大姐?”蘇阮探頭,朝著主屋內走了一步。 主屋內無人應答,但卻窸窸窣窣的傳來一陣輕微的抽泣聲。 “二姐兒?!甭犞怯挠拿烀斓目蘼?,平梅有些害怕的往蘇阮身后縮了縮。 蘇阮也有些害怕,但想著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便大著膽子把主屋大門給盡數推開了,然后又讓平梅去將那掛在月洞窗上的細薄紗給撩了起來。 日頭透進來,昏暗的主屋內瞬時大亮,驅散了那股陰霾暗意,蘇阮吐出一口氣,牽著平梅的手往內室里去。 寬大的架子床上,鴛鴦色的細薄被褥拱起,那嗚嗚咽咽的哭聲就是從里頭傳出來的。 蘇阮低頭看了一眼那擺在架子床邊的一雙繡鞋,讓平梅搬了一張繡墩過來坐在了架子床旁。 “大姐?”蘇阮伸手,試探性的拍了拍那團被褥。 被褥一抖,更加用力的裹緊了自己。 蘇阮輕嘆出一口氣,讓平梅去外頭候著,然后起身替蘇惠苒端了一碗茶水道:“大姐,起來吃口茶吧?!?/br> 被褥窸窸窣窣的動了半日,從里頭伸出一只胳膊來。 蘇阮將那碗茶放到蘇惠苒的手上,就看她裹在被褥里吃茶,至始至終也不愿露臉。 攏著羅袖坐在繡墩上,蘇阮看了一眼那被哭的濕漉漉的軟枕,上頭清晰的印出一張略微歪曲的人臉,一雙眼,一只鼻,一張嘴,在青白色的軟枕面上一眼了然。 “大姐,你這是怎么了?”蘇阮猶豫片刻,終于是緩慢開了口。 蘇惠苒抱著吃空的茶碗不說話,難堪的裹在被褥里搭攏著腦袋。 內室里沉靜片刻,蘇惠苒背著身子從被褥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蘇阮。 蘇阮伸手接過蘇惠苒手里的東西,眸色輕動。 這把桃木梳蘇阮是見過的,就是衍圣公托孔君平替蘇惠苒帶過來的那把。 “你瞧上頭的字?!笨薜木昧?,蘇惠苒的嗓子有些啞。 蘇阮垂眸,看著桃木梳上刻著的兩句話,“與君初見,平安喜樂?!?/br> “這兩句話怎么了?”蘇阮奇怪道。 “話是沒什么,上頭的字卻是不好,”蘇惠苒猛地一下將身上的被褥掀開,露出一雙紅腫眼眸道:“你瞧那‘君’字和‘平’字,不就是那孔君平嘛,再看那‘喜’,這不就是說這衍圣公歡喜那孔君平?!?/br> “什么?”聽到蘇惠苒的話,蘇阮好笑道:“大姐,這不過是湊了巧了吧,你定然是多想了,那衍圣公與孔君平乃同胞姊弟,怎么可能如此呢。” 蘇惠苒抹了一把臉,眸色認真的看向蘇阮道:“阿阮,我告訴你,那衍圣公不是孔家人,他只是外頭撿回來的一個棄子?!?/br> 聽到蘇惠苒的話,蘇阮拿著桃木梳的手一緊,面色詫異,“大姐,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是有人告訴我的。”朝著蘇阮搖了搖頭,蘇惠苒拿過那桃木梳道:“原本我還真當是那人在與我玩笑,卻是不想這事竟是真的?!?/br> “大姐,那人是誰?你怎知他說的是真話?” “我不知他說的是真話,我只知這桃木梳是衍圣公送與孔君平的,孔君平卻拿它給了我?!?/br> “大姐……”蘇阮微張著小嘴,面色驚詫,想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昨日里我正巧與那衍圣公相遇,那衍圣公吃了酒水有些醉,將我當成了孔君平?!碧K惠苒一字一頓的說著話,眼眶里頭又聚集起了一圈淚珠子。 “他質問我,為何要將這桃木梳送與我,阿阮你知道嗎,這明明是那衍圣公給孔君平的定情物?!痹捔T,蘇惠苒氣不過,又哭了出來,又急又氣的差點連氣都喘不上來。 “大姐。”蘇阮上前,圈抱住蘇惠苒,小心翼翼的替她順著氣道:“沒事的,既然那衍圣公如此不好,那咱就不要他,任他與那孔君平糾纏去?!?/br> “不行,氣死我了?!碧K惠苒伸手將那桃木梳子扔到地上,聲音微啞道:“我真心待他,他卻如此對我,叫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那大姐你待如何?就是現下想退婚,怕也是難?!?/br> 蘇府最重名聲,就算是蘇惠苒不怕退婚,王姚玉也會顧忌蘇欽順,讓蘇惠苒再三考慮此事。 而且現在二房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聽說那武國侯府鄭家已然去尋了太后,想讓太后勸皇帝撤旨。 蘇府名聲一下落敗,若是蘇惠苒再出事,怕是蘇欽順回府后就能鬧翻天。 “阿阮,你與那攝政王不是相熟?我求你幫我個忙,可好?”抓著蘇阮的羅袖,蘇惠苒一臉期待的看著蘇阮。 “這……”蘇阮有些猶豫,但卻還是朝著蘇惠苒點了點頭道:“大姐你先說,若是我能幫上,一定幫。” “阿阮你去求那攝政王,幫我把婚退了?!笨吹教K阮點頭,蘇惠苒略微急切的開口。 聽到蘇惠苒的話,蘇阮蹙眉道:“大姐,你這都沒問過母親,母親怕是不會同意。” “母親定然不會同意,所以咱們先斬后奏,把婚退了再說,這生米煮成了熟飯,任憑那衍圣公府再如何說,咱們也不理。” 說罷話,蘇惠苒精神一振,直接就從架子床上起了身。 “咱們現在就去尋那攝政王,正好武國侯府鄭家的要退親,一道圣旨下來咱能一道退了,省的麻煩?!?/br> “可是,可是我與那攝政王……”蘇阮面色猶豫的站在原處,揪著繡帕十分為難。 讓蘇阮去求那陸朝宗,若是放在以前便罷了,她還能舔著臉上去,但放在現在她卻是一千個,一萬個的不愿意。 “我只是借你的名頭去見人罷了,你還真當我要你去求那攝政王?” 蘇惠苒用濕帕子敷了敷紅腫的眼睛,又在臉上抹了點脂粉道:“我一人去,那攝政王定然連宮門都不給我進,但若是阿阮你去就不一樣了?!?/br> 轉頭朝著蘇阮挑了挑眉,蘇惠苒笑道:“今兒才聽到那攝政王讓刑大人又給你送藥送菜的,這份心意放眼整個宋陵城,你可是獨一份?!?/br> 蘇阮垂著眉眼不說話,良久后才道:“大姐,那攝政王對我,怕也只是偶時起興,逗弄著玩樂的罷了?!?/br> 蘇惠苒坐在梳妝臺前用螺子黛畫著眉尾,聲音依舊有些啞,“阿阮,你聽我一句,那攝政王日理萬機的,可沒空來逗弄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