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 密室無窗,煩悶非常,霍錦驍無計可施,只能背靠著柵門坐在甬道前,尋思著要如何才能逃出。忽然間她卻心頭一凜,聽到陣輕細的腳步聲,有人進來了。 通道上有火光照來,漸漸逼近密室。霍錦驍站起退到視線的死角處,腦中已晃過無數可能發生的危險。 腳步聲停在柵門外,一只手握上鐵柵用力搖了搖。 霍錦驍窺得此狀,已暗中蓄力欲拿住此人脈門,逼他打開鐵柵,正要出手之際聽到他小聲喊了句。 “小景,你在里面?” 梁俊毅的聲音。 他嗓門壓得極低,似是怕人發現。 霍錦驍咬咬牙,從旁邊出來,站到他面前,道:“二公子。” 梁俊毅看到她面色一松,也不問原因,反將手上的燭臺放下,雙手在鐵柵附近摸索起來。霍錦驍見狀心中生愧,道:“二公子,你不問我闖進來的原因?” “先救你出去再說。”梁俊毅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別找了,門邊我都摸過,開門機關不在這附近,估計在外頭。”霍錦驍打斷他。 梁俊毅抬頭道:“我往外找找,你在這里等會。” 說著他往外找去。 霍錦驍只覺他望來的眼眸復雜萬分,她頹然坐到地上,心里浮起愧疚。 ———— 外院,梁家管事梁緒領著神色冷峻的少年疾步邁入華禧堂。 曲夢枝正候在堂上,見人進來忙迎上前去。 “見過曲夫人。”巫少彌抱拳見禮,聲音如冰。 梁家賓客已走光,他在府外等了許久,卻遲遲未見霍錦驍出現,就連他替她帶來的獵隼都已飛回,她還是不見蹤影。 白天臨出發時,她忽然暗囑他提早到梁府外候著,并將獵隼帶來,他便知道事出有異。 “巫公子。”不知怎地,曲夢枝面對這個白皙俊秀的少年,竟生出絲莫名畏懼,僅管他表現得非常得體。 他眼神很冰,人似柄劍。 “我來接我師父回去了,煩勞曲夫人將我師父請出。”他道。 曲夢枝搓搓手,揚聲吩咐道:“梁緒,替我招呼巫公子,我去請小景姑娘出來。” 心里卻是急的。 不止霍錦驍,連梁俊毅都不見了。 ☆、秘密 “哐——” 霍錦驍正垂頭靠著鐵柵門坐著, 不妨身后傳來響動, 背上的柵柱往上升去,她臉色一喜, 忙站起轉身。 果然,那鐵柵門已然升起,看來梁俊毅已在外面找到機關。 她幾步沖入甬道, 正與梁俊毅迎面撞上。 “二公子。” “噓。”他做個噤聲的動作, 輕道,“父親的人正在外頭守著,你先在屋里躲躲, 待我去引開他們。” “多謝二公子。”霍錦驍壓低聲音道。 梁俊毅擺擺手,舉著燭臺將她帶到屋子里,讓她在門口候著,他則自己出了屋子。 霍錦驍躲在門外, 已然察覺外頭站滿人,氣息涌動。 不多時她就聽到梁俊毅的聲音響起:“伍大哥,不好了, 父親書房果然有人潛入,里面機關被人打開, 我搜過一遍,賊人不在屋中, 恐已逃脫。” “什么?!”另外一個聲音驚道,“可有失竊?” “這我倒沒細看,父親的東西我也不敢動。”梁俊毅想了想, 又道,“我估摸這人是趁你們發現法陣有異前逃出的,今日府內大宴賓客,我才剛領著小廝巡園,過來之時似乎看到個鬼祟人影往西角門竄去,不知可是那賊人。” “西角門?”另一人思忖起來。 “正是。伍大哥快帶人過去看看,興許還能找出些蹤跡。”梁俊毅急語。 “可是這里……” “這里交給我,我在這兒守著,外面又有法陣,不會有事的。” “也罷,那就拜托二公子了。”那人道了聲謝,喝了句,“兄弟們,跟我走。” 接著便是幾聲疾步與起落響動,霍錦驍便聞得守在屋外的人很快離開。 “快出來,跟我走。”梁俊毅見人消失,轉身跑到屋外輕道。 ———— 賓客徹底散去,外院的燈籠還沒熄滅,下人穿梭其間忙碌收拾著,曲夢枝帶著兩個婆子打著燈往園里尋去。在園中找了半晌還是沒找著人,卻遇上起先跟著梁俊毅一道尋人的小廝,她將人逮住喝問。 “二公子沒說去了哪里,走到蓮池那兒就奪了小人手里的燈往北走了。” 北? 蓮池往北只有一處地方。 曲夢枝略一思忖,臉色忽凜。那地方是梁同康的禁地,這兩人莫非都跑那里去了? 真真要命。 她銀牙一咬,也奪過下人手中琉璃燈,只命幾人在此守著,她親自往梁同康書房走去。 ———— “快,這陣我暫時關了,你快跟我走。”梁俊毅跑到院落某處的石燈柱前,在旁邊地上摸索一陣,找到機關轉下,將法陣徹底給停了。 霍錦驍點點頭,快步跟在梁俊毅身后朝外跑去。 梁俊毅顯然這地方極熟,帶著她七拐八彎,轉眼就到了樹林外頭。兩人都跑得氣喘吁吁,生怕晚了兩步那些人回來撞上。 “走,咱們先出去。”梁俊毅瞧她似有些話想說,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帶著她往外走。 霍錦驍只得慢慢跟了,心中百念交加,也不知要說些什么。 ———— 夜色越發深重,曲夢枝走到書房外的樹林前,將燈舉起照了照樹林,微弱的火光只照出腳下方寸地方,卻照不進這幽深的黑暗里。 “有人嗎?”她揚聲喚道。 叫了幾句,無人應她,她便邁開步伐往里去。 梁同康這書房自打園子建起時便有,可她一次都沒來過,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今日事出蹊蹺,梁同康又不在,她擔心梁二與霍錦驍,少不得豁出這一把。 樹林里陰影重重,曲夢枝壯著膽往里走,弦月自云后鉆出,照出滿地碎影,她握緊了燈,索性跑起來,朝著樹林那頭沖去。不多時,她便沖出了樹林,見到前頭的屋宇,心口一松,呈出口氣,忙又快步往屋宇行去。 屋里一片漆黑,她挑燈而入,一邊慢慢走著,一邊試探著喚人:“俊毅?小景?你們在這里嗎?” 沒有人回她。 屋里景象與普通屋子一般無二,并無特別,她又往里走了幾步,忽然瞧見書房里的敞開的密室門,心里一跳,提著燈又小心翼翼走下石階。 及至密室,她將燈舉高,一步步探去。 密室里仍舊沒什么古怪,只有些尋常物品,一應家什都用得舊了,顯是有些年頭。她走到書案前,舉燈隨意看了看,正要離去,轉身之際目光卻忽被壓在銅虎鎮紙下的一樣東西吸引。 曲夢枝放下燈,將鎮紙挪開,把那東西取出展開。 那是塊殘破的金底絲料,上頭沾了不少臟污,其上繡著大紅的蛟龍,被從中間撕裂,只剩半只。 她雙瞳陡然一開,雙手跟著顫抖,久遠的記憶忽然清晰,和著血色涌來。 這塊殘破的絲料,是繡著曲家家徽的旗幟,是十二年前曲家被屠之時,她從船上搶下死死攥在手中的東西。 她還記得父親指著這旗上的徽記,不無自豪地告訴她,那是她曲家的標記,日后,要交到她手里的東西。 那時她想著,終有一日,她要像這旗幟一樣,揚名東海。 島破那日,她眼見父亡母喪,家園盡毀,拼著最后一口氣搶下這旗死死護在懷中,哪怕后來被人關入籠中送到漆琉,抬上黑市的販售臺,她都不曾放手。 那一天海上刮起驟風,天空陰云密布,風刮得黑市頂棚都要被掀飛,來黑市的人很少,她麻木地蜷在籠子里,只覺得天地已然傾塌。有個人突然從黑暗之中沖來,伸手便搶她手中緊攥的旗幟。她如困獸發怒,不管不顧地護著那塊旗幟,張口在那人手背上狠狠咬下。 那人吃痛怒吼,將她推開。 旗幟被撕作兩半,從蛟龍處裂開。 她牙關里咬著那人手背上撕下的血rou,恨極竟一口一口嚼爛吞下,將那人下壞,捧著那塊旗幟跑回遠處垂著幕簾的屋子里復命。 后來,她才知道,那幕簾后坐的人,就是手握東海生殺大權的男人,也是她恨不能生啖其rou的滅門仇人——海神三爺。 興許是看到她生嚼人rou這一幕,三爺竟起了興致,叫人將她送到艷歌樓里仔細打扮調/教,最終送給了梁同康為外室。 離那一天,已過去整整十二年。 她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看到這半面殘旗。 這不是她手中留的那半面,而是當初落入海神三爺手中之物。 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 霍錦驍跟著梁俊毅走了許久,他都沉默不語。 將人送到前院的二門前,他忽駐足,轉頭道:“小景,我就送你到這兒。你從這條道出去,直走便是華禧堂,曲夫人應該還在那里。我要趕回書房,免得那幾人回來發現我不在要起疑。” “二公子,你不問問我為何要潛入你父親書房?”霍錦驍心里愧疚越發深重。 “為什么?”他便抬頭,月光下的目光清亮如星。 霍錦驍卻語結。她既不想騙她,又不能將目的告訴他,反倒陷入兩難。 梁俊毅瞧她揪著衣袖難以應對的模樣,又想起她平時百般伶俐,幾曾如此困窘,不由心軟笑道:“別說了,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今日之事我就當不知道,只是沒有下回。若再有下次,我也幫不上你。你快走吧。” 霍錦驍嘆口氣,不再多作糾結,抱拳道:“多謝二公子,此恩改日再報,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