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夫人,我知道。”霍錦驍點(diǎn)頭,又將話題轉(zhuǎn)開,“梁老爺?shù)牟】扇耍课衣牰诱f他又出遠(yuǎn)門了。” “是啊,老爺已經(jīng)出去有近半月時間,托你的福,他的病沒有大礙,我們請了王孫巷替你治傷的魏神醫(yī)來給他瞧病,魏神醫(yī)果真是醫(yī)術(shù)高明。”曲夢枝便道。 霍錦驍陪魏東辭來時都是易容,他們不知道她早已清楚此事。 “那便好,梁老爺事情多,還是平時多將養(yǎng)些才好。”霍錦驍柔聲道。 看曲夢枝的神色,梁同康恐怕還是瞞著她自己的病。東辭說過,惡疾越到后面越痛苦,縱是神仙靈藥都不管用,此時尚不明顯,所以梁同康還瞞得住,也不知到時曲夢枝知道這事是怨他隱瞞,還是悲痛難過?不過若梁同康真是海神三爺,真相大白之時,她更不知曲夢枝會如何…… 這般思來,霍錦驍心內(nèi)不免替她惶惑。 曲夢枝見她神色淡淡,卻只當(dāng)她坐得無趣了,正要說些別的趣話,外頭梁俊毅挑了簾子進(jìn)來,只道:“夫人怎還在這里坐著,幾位太太都在找你了,云州那丫頭快把你的本錢輸光了,夫人還不出去瞧瞧。” “那死丫頭!”曲夢枝笑罵一句,想出去,又看了看霍錦驍?shù)溃靶【埃忸^那些玩意兒你們年輕的姑娘恐怕都不愛,我找人帶你逛逛園子吧,我這園子景致還是不錯的,一會雜耍開場了,你再過來?” “我?guī)鋱@子就成,夫人是壽星,就別cao心這些了。”梁俊毅自告奮勇。 曲夢枝想到適才霍錦驍?shù)脑挘胍芙^,可瞧著他拳拳期待的目光,又難以開口,還是霍錦驍大大方方地道:“那就有勞二公子了。” 梁俊毅高興壞了。 ———— 梁家這宅子有好幾個園子,每個園子都有個名目,或依山,或臨水,或種蕉,或養(yǎng)寵,處處精妙,若想全部逛完倒要花上半日時間。梁俊毅帶著霍錦驍不緊不慢地逛著,一邊說起蓋這園子時的各種典故與這園中一石一木的來歷,說故事般娓娓道來,倒叫人聽得津津有味。 “二公子對這園子感情甚篤。”霍錦驍感慨道。很少有人能將偌大園子的一景一物來歷記得如此清楚。 “這園子建的時候我才十一歲,老宅的主母和嫡兄容不得我,曲夫人擔(dān)心我受欺負(fù),就勸父親把我?guī)г谏磉叄赣H竟然同意了,把我?guī)У绞叮沂强粗@園一磚一瓦壘建而起的。喏,那個池子和花壇,還是父親照著我畫的圖命工匠建的。”梁俊毅指著某處笑道。 “二公子有才。”霍錦驍含笑贊道。她聽過梁家的事,梁家主母是個容不下人的人,手段陰狠,連帶著梁家嫡子梁俊倫也是個手段殘忍的人,治死過幾個庶子與懷孕的妾室,現(xiàn)在梁家活著的,只有梁俊毅這一個庶子與幾個庶女。聯(lián)想到梁俊毅幼時失母,她便知他童年過得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水深火熱,倒叫人唏噓。 “哪里是才,分明就是我胡亂畫的,被父親當(dāng)真了。”梁俊毅說著帶她爬上一處疊石山,領(lǐng)她坐到山邊的亭子里,命下人取出茶水果點(diǎn)。 霍錦驍站在亭前朝外眺望,目光落在一處被綠樹包圍的獨(dú)立院落上。 他們已經(jīng)兩次路過那處院落,梁俊毅都沒帶她進(jìn)去。 “二公子,那是何處?怎與外頭景致大不相同?”她指著那院落問道。梁家的園子偏向江南園林之風(fēng),細(xì)膩雅致,唯獨(dú)那個院落外頭種了成片的松柏,將院中景象幾乎全部遮住,只露出些許飛檐翹角,屋宇風(fēng)格也和宅子里的不同,白墻青石,樸實(shí)無華。 “那是父親的書房所在,平時父親在那里理事,不許旁人接近,所以……”梁俊毅端了杯茶親手遞給她,口中解釋道,“里面也無甚好看,我進(jìn)去過兩三回,只是尋常的屋舍,除了外頭的樹木外,院里山石草木皆無。” “倒是稀奇。”霍錦驍隨意笑了句,目光卻隱約一沉。 果然,是梁同康的書房。 這一番逛園子下來,她沒在宅子里發(fā)現(xiàn)絲毫屬于那個高手的氣息,也不知是走了,還是隨梁同康離開,倒是那間書房外圍藏著不少人,氣息紛雜,功夫都不弱。 她要查探的,應(yīng)該就是此地。 ———— 梁俊毅見她對園子的興趣比看雜耍更足,便帶她把園子逛了個遍,回到華禧堂時,雜耍已經(jīng)開場許久了。曲夢枝過來將人拉到戲臺前的好位上坐好,臺上雜耍演得正酣,吞劍吐火頂碗走絲,好不熱鬧,臺下掌聲不歇。梁俊毅看她們瞧得高興,便暗暗吩咐人打賞,要這幫雜耍藝人更賣力些。 雜耍結(jié)束后臺上家什撤去,換成戲班,幫主捧了本子請曲夢枝點(diǎn)戲,曲夢枝點(diǎn)了一出,又讓人身邊的夫人。兩人說笑間點(diǎn)好戲,鑼鈸笙簫響起,夜戲開場,臺下席開數(shù)十桌,皆是女眷,一邊看戲一邊吃酒,痛快非常。 霍錦驍果然敞開了喝酒,叫曲夢枝領(lǐng)著,認(rèn)識了幾位石潭名門望族的女眷,陪著飲了好幾杯酒,正笑得高興,不妨被旁人一撞,叫酒浸濕了裙子。 那酒是梁同康帶回來的西洋葡萄酒,顏色深得很,倒在裙上一大片,狼狽非常。 她一個人來的,沒帶下人與隨換的衣裳,曲夢枝便命丫鬟將她帶到自己院里,拿她新做的裙子換上。 “多謝夫人。”霍錦驍?shù)懒藘陕曋x,便隨著丫鬟離開眾人視線。 ☆、密室 “云州jiejie, 我自己來就成, 不用麻煩你。夫人那兒離不得人,你快去吧, 我記得路,一會自己回去。”霍錦驍接過云州遞來的一條簇新的裙子,笑道。 云州望了望外頭, 確有些急意, 今日賓客眾多,人手本就緊湊,她又是曲夢枝的貼身丫鬟, 擔(dān)心自己一離曲夢枝一時有個急事尋不著人,想了想便跺跺腳叫來個守屋的小丫鬟,命她陪著霍錦驍,她自去了前頭服侍。 那小丫鬟才八、九歲年紀(jì), 正是未經(jīng)事的年紀(jì),霍錦驍抓了把果子就將人哄開,她麻利地?fù)Q上裙子, 悄悄出了院,依著白日的記憶, 往梁同康的書房摸去。 這時間人都集中在前院聽?wèi)虺跃疲箢^人倒少, 來來去去的都是梁府的丫鬟,她挑暗處避人耳目,不多時就到書房樹林外的疊石山上。到了這兒, 路上就已經(jīng)不再見到丫鬟小廝,樹林黑漆漆的連燈籠都沒有,屋舍的檐角更是淹沒在夜色里,落進(jìn)眼中只得一片墨影崇崇,倒襯得身后張燈結(jié)彩的園子像仙宮神境。 她沉心靜氣,運(yùn)轉(zhuǎn)《歸海經(jīng)》,將五感催發(fā)極致,很快便感覺到這樹林里藏伏的好手,武功雖比不上那個殺手,卻也不弱,且這樹林還布了個巧妙的奇門遁甲陣,看著像是以木石為障的鬼木陰石陣,若是人貿(mào)然潛入,就算功夫再高,也要陷入此陣,兜轉(zhuǎn)不出。 此前霍翎也曾派人前來打探,均無功而返,想來就被此陣所阻。 梁同康大費(fèi)周章地在書房外布了這么多好手與陣法,此地必然藏有重要機(jī)密。 ———— 樹林里鬼影森森,高聳的樹木仿似化作鬼魅,山石如變惡鬼,借著夜色張牙舞爪,仿佛隨時都會張口獰笑。霍錦驍身上出了細(xì)密的汗,在林中小心翼翼的飛掠。這陣法雖巧妙,但她自小就熟奇門遁門,雖說破不了陣,要走過去卻非難事,再加上她有《歸海經(jīng)》的功法在身,這陣中一應(yīng)氣勢變化均逃不過她的眼耳鼻,只要她能找到陣眼。 在樹林間轉(zhuǎn)了許久,她卻陷入謎一般的境地。 外頭戲聲咿咿呀呀遠(yuǎn)遠(yuǎn)傳來,也不知道有沒人發(fā)現(xiàn)她的消失,可若就這樣出去,錯過這個機(jī)會,下次想再這么光明正大地進(jìn)來,就難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她收斂心神,專注眼前之陣。 清月從云后鉆出,銀芒落下,她腦中電光閃過,人拔地而起,飛到身邊一棵最高的樹上,俯望而去,月光恰正落在樹林某處,她看了看四周環(huán)境,在心中暗暗一算,朝著一處飛去。 月光很快又挪開,她卻駐足在樹林間一塊巨石前,這巨石形如猛虎,虎嘴朝向正東,她看了兩眼,伸手探向虎嘴的豁口處,果在里面摸在顆圓石,她用勁一擰,只聞得聲輕微的石動響聲,樹林還是樹林,并無異樣,她卻笑了。 這只是陣眼之一,她將這陣眼關(guān)閉,此陣便會露出破綻,她循著破綻走去,很快就能進(jìn)去。 又走了盞茶時間,她果然看到出口。 樹林正前方是個空曠院落,除了一幢方方正正的屋舍再無它物,借著隱約的月光,她能看這屋子就是白天隔著樹林看到的那幢。四周有些氣息暗流涌動,顯是埋伏在四周的好手,到屋子這段路沒有遮擋物,她想過去必然會現(xiàn)形,有點(diǎn)難辦。 霍錦驍咬唇想了想,忽將尾指置到唇間,吹了聲像鳥鳴般的古怪哨音,很快的,天空有團(tuán)陰影盤旋而來,她在地上揮了揮手,那團(tuán)陰影便俯沖而下,在林中發(fā)出一陣翅膀的撲棱聲,將這樹林中的好手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她察覺到旁邊的氣息一改,南面的人已經(jīng)跟著異動前去察探,她便趁著這個空隙化作道閃電,疾掠進(jìn)前邊的屋子。 外頭一聲嘹亮鳥鳴響起,獵隼抓了只耗子縱飛而起,外頭的人虛驚一場,又各歸其位。 霍錦驍偷偷一笑,暗道,真是聰明的小東西。 屋里漆黑,她不敢點(diǎn)燈,只能摸著黑往里走。這屋子里外五進(jìn),外頭是會客的正堂,并無特別,里邊依次是暖閣起臥之處并一間書房,書房的陳設(shè)很簡單,書案、多寶格、花幾之類,案上擺著文房四寶,多寶格上是些貴重擺件與書簡畫卷,各處歸置得井井有條,沒有可藏物之處,她不禁奇怪。 桌上的文房四寶都是簇新的,架上的書畫整齊嶄新,似乎從擺上開始便沒人動過。 這里不是梁同康真正處理事務(wù)的地方,這幢房子有密室。 如此想著,她又在各處摸起來,終于在墻上掛的畫后摸到個古怪地方。她一把掀開畫,在墻上摸了摸,用力在某處一按,機(jī)簧彈開,露出一個小暗格,里面是個小獸頭。她將手探入,先在獸頭與暗格上上下下各處均仔細(xì)摸過,這才動手轉(zhuǎn)那獸頭。 轟地一聲輕響,隨著獸頭被轉(zhuǎn)開,靠墻而立的多寶格從中緩緩打開,露出了一條往下的暗道。她心中一喜,鉆進(jìn)暗道邁步下階。密室建在地下,四周無光,她這才摸出火折子點(diǎn)起,往里面慢慢探去。 ———— 外頭的戲咿咿呀呀唱了兩出,天色漸晚,吃酒的女眷已是桃腮蜜眼,開始漸漸告辭回去。曲夢枝站在院里一邊送客,一邊朝院外張望。霍錦驍已經(jīng)許久未曾出現(xiàn),派去催她的丫鬟已經(jīng)去了兩拔,只說尋不著人。 “夫人,小景呢?”梁俊毅見賓客正緩緩散去,便來找霍錦驍,“我有些話想對她說。” “我也正找她呢,才剛丫鬟不小心將酒灑在她裙上,我命云州帶她去我院里換衣裳,不過云州那丫鬟先回來了,可小景到現(xiàn)在都未回來。”曲夢枝便道。 “可派人去找了?” “怎么沒派人,都去了兩拔了,還是找不著人。”她回答道。 “莫不是咱們園子太大,天又黑,她迷了路?”梁俊毅想了想,又道,“我去園子里找找,這客人多,你先忙著。” “也好,那就交給你了。”曲夢枝微一頜首就轉(zhuǎn)身招呼其他人去了。 ———— 梁同康的密室以青石建成,除了下來的甬道之外,沒有其他窗門。霍錦驍點(diǎn)亮了屋里的燭臺,已在密室里搜索了一圈,此時正坐在書案后的圈椅上氣惱地思忖。 密室里的陳設(shè)也極簡單,不過花梨木的桌案,滿墻的多寶格與斗櫥,物件都是七八成新,多處磨損,筆墨紙硯等物也是用舊之物,顯而易見此地才是梁同康處理正事的地方,不過可惜的是,這密室似乎在她來前……亦或是在梁同康離開前打掃過,所有的文書均被帶走,多寶格上只有古玩擺件,斗櫥里也只剩些發(fā)黃廢紙,地上有幾處沒落灰的痕跡,看著像是原先擺著箱籠,不過箱籠已然不見。 費(fèi)了這么大功夫進(jìn)來,她竟什么都沒找著,心中著實(shí)氣惱,便不死心又捧起燭臺在多寶格上摸索起來。 摸到一尊玉獅子像時,她推了推,玉獅子紋絲不動,底座似與多寶格相聯(lián)。她心中一喜,知道這又是個機(jī)關(guān),不知能打開什么暗格,便放下燭臺,用力握著玉獅子一挪。 哐—— 一聲清脆悶響。 霍錦驍臉色驟變。 甬道的出入口竟降下一扇鐵柵門,將這密室牢牢關(guān)住。 她飛快沖上前,握住柵門晃了晃,門紋絲未動。柵門以精鐵所鑄,難以憑蠻力打開。 “這老狐貍!”她暗罵一句。 千算萬算,她也沒算著他竟在自己屋里裝了機(jī)關(guān),利用人的好奇心對付闖入者。 她失策了。 ———— 梁府賓客一波接一波散去,臺上的戲也已唱到尾聲。梁俊毅帶著兩個小廝沿著曲夢枝院子外的路找下去,來來回回繞了園子兩趟,都沒找到霍錦驍。 他眉頭緊蹙,心中漸漸浮起急意。 好好兒的,人怎么會不見了?這園子搜過兩遍,能找的地方都找過,就是不見人影,也不知去了哪兒,只除了一個地方…… 他忽然想起,白天指給她看的書房并沒去找過。 若是她誤闖進(jìn)那地方,叫人拿住……父親下過命,擅闖者格殺勿論。 他心頭一緊,便奪過小廝手里的琉琉燈,朝書房匆匆跑去。才靠近樹林,他就被人攔住。 “二公子,你怎么來了?”穿著暗褐勁衫的男人舉劍抱拳將他攔下。 梁俊毅倒是認(rèn)得此人,這是守在書房外的暗樁首領(lǐng)。這段時日,他父親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書房他來過幾次,認(rèn)得這人,不過…… “伍大哥,你不是在里邊守著,怎么會到外頭來?”梁俊毅問道。 “剛才屬下發(fā)現(xiàn)林子里的陣法被人動過,怕是有人闖入,正帶人在林中搜尋。”那人便回道。 梁俊毅心里一緊,忙問:“可抓到人了?” “沒有。才搜過樹林,并無可疑人,我擔(dān)心有人進(jìn)了主子的屋子,正要回去查探,不過……”那人欲言又止。 梁同康有個規(guī)矩,這書房除非有他之命,否則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他們這些在外面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沒資格進(jìn)去,可若不進(jìn)去,又不知道里面有沒賊人。 “這樣吧,我進(jìn)去看看,你們在外面等著。”梁俊毅思忖片刻道。 “這……”那人面露猶豫。 “伍大哥,別想了,若叫人在里邊壞了父親的事,便不好了,回頭要是父親怪罪起來,你只說是我的主意便成。”梁俊毅勸道,目光又往林中看了看。 “也好,橫豎老爺也交代過,日后這里是要交給二公子的。”那人很快決定,轉(zhuǎn)頭命人暫時關(guān)了法陣,親自帶著梁俊毅進(jìn)入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