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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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康白的另一半姓孫,有個很秀氣的名字叫亦漓,但大部分朋友都只知道她的英文名queena。她是那種典型的出身優(yōu)渥的千金小姐,勤更ins賬號,度假旅行種花養(yǎng)狗。單看她的朋友圈,根本窺不到已婚痕跡。 溫凜第一次知道她的大名,隨口說起自己大學(xué)室友也是上海人,名字里也有個璃。queena自來熟地大笑,說,“那真是多謝她啦,讓你和我有話可聊。” 在溫凜的印象里,她每次見到queena,她都是一臉熱情夸張的笑。 queena朋友很多,喊每個人都是“sweetie”,“甜心小寶貝”,絲毫不覺得rou麻。溫凜習(xí)慣了一陣子她的行事作風(fēng),逐漸也變成了她的寶貝之一。 所以十月的某一天,她收到queena喊她一起吃晚餐的邀請,沒有多想就赴了約。 queena當(dāng)時在一個聚會上。 她被品牌邀請參加一個popup shop店的開幕式,同樣受邀的還有微博上一群美妝博主、各□□紅。這種活動結(jié)束后,自然要去高檔餐廳聚一聚,餐后會有一張經(jīng)過七八個當(dāng)事人檢驗的精修合照流傳到微博上。 現(xiàn)場人多且雜,同一桌互相有所耳聞,卻又不知底細。 溫凜剛找到地方,queena把留給她的座位拉出來,小聲埋在她耳邊,說:“你上次是不是說這家的牛肋骨做得不錯?我一聽她們要來這里,就想著喊你來。”溫凜早已不記得自己說過這話,但還是從善如流地落座。 席間有人關(guān)心她是誰,queena說“我一個朋友”,沒有打出任何為人所知的旗號,后來也沒人再好奇。 溫凜于是存在感很低地,認認真真剝蝦。 她只不過是多吃了幾只蝦,抬頭時,飯桌上不知為何就變成了一個網(wǎng)紅在發(fā)言,講她的情感故事。 女生是個模特,瘦得很骨感,戴著兩只金色細線耳環(huán),蜜色的皮膚,網(wǎng)傳是越南裔混血。 小美女托著下巴,拿小甜品勺有一下沒一下地舀著布丁凍,說:“陳老師不是號稱當(dāng)代女青年的情感導(dǎo)師嘛?來幫我拿拿主意呀。” 被喚作陳老師的情感博主笑著接茬:“還有你吃不準的男人啊?” “這個情況比較復(fù)雜。” queena愛看熱鬧,噗嗤一聲:“你說說看。” 那位模特姑娘于是說起,那人最近在追她,但她出于各種考量,一直猶豫——聽她悉數(shù)下來,她的那位考察對象五毒俱全,不僅黃賭毒全沾,而且私生活混亂。 “他上一個女朋友談了小半年吧,吹了。據(jù)說那女孩她爸是某衙門的一把手,作天作地的大小姐,好像是哪個紀念日沒記牢來著,就要跟他分手。” 有人評價:“那他也是挺倒霉的。” “倒霉什么啊——他通訊錄里女人的名字有這么長一串。”她兩手成掌,比了個夸張的距離,“這么多生意要照顧,哪記得住紀念日啊。” queena兩指拎著個銀勺,饒有興致地挑眉:“那你這個,是個浪子咯?” 對方說何止。 “聽說他談這個女朋友之前更亂,最長的談了兩年多吧——這個蠻有名的,聽說沒什么背景,全靠他給她開公司開餐廳。可惜有了后來這個女朋友,他們家講門當(dāng)戶對的呀,就和原來那個掰咯。” 那位“陳老師”就坐在溫凜左邊,哦喲一聲:“那你還考慮什么啊?” 小美女于是附在陳姓姑娘耳邊,嘴唇悄悄翕動了幾下,把對方的背景說出來,陳姓姑娘爆出一句上海話:“真額噶額?(真的假的?)” “一開始我也不太信。”女生仿佛不好意思地一笑,佯裝懵懂地在飯桌上講,“不過他家今年好像剛出手頤和園邊上一個老宅,你們猜猜看多少錢?”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章起所有情節(jié)都重寫了一遍。 重看從這里看起。 第47章 “你說的那位……不會姓楊吧?” queena是知道楊謙南的, 也知道溫凜就是那位“沒什么背景”的前女友。可是她開口的時候, 沒有看一眼溫凜, 也沒有和任何人交換眼神,冷不防這么一問。 柔和燈光下,對面的混血面孔明顯一僵。 “你認識呀?” queena擺擺手說“恰好聽說過而已。”對方又旁敲側(cè)擊地試探了幾句,確定queena真的和楊謙南不熟, 才又滔滔不絕地講下去。 沒有人注意到,溫凜的臉色是何時沉了下去。 席上眾人多多少少都窺破了那女生炫耀的路數(shù),半是嘲諷半是挑唆地催她, “那你趕緊答應(yīng)人家呀。” 女生面色淺桃, 故作矜持:“那家里條件好么,也要看人的呀。他今年都三十好幾了, 還不結(jié)婚,肯定多少有點問題。” 這一桌子都是人精,溫凜覺得, 其實多數(shù)人都在當(dāng)笑話聽。 只有她, 蝦鉗才剝了一只,忽然拭了拭唇, 放下餐巾,說:“他人挺好的。” 冷然聲線惹得滿桌寂靜。 “他們那個圈子里, 像他這樣的好人不多了。”溫凜說完這句話,queena已經(jīng)在暗暗給她使眼色。可她渾然不覺似的,幾乎在笑——“但是你不太配。” 溫凜平時話很少,以至于她出聲的時候跟換了個人似的, 仿佛在面對一個不上臺面的下屬,她的嘆息與無奈加深對方的無藥可救。 說完,她把餐巾團在盤中央,挽起自己的外套,拂袖而走。 緒康白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 那陣子溫凜她們公司進了車企項目的最終比稿,周正清為了拿到這個案子放棄了和競品公司的既往合作,儼然勢在必得,全司上下忙得席不暇暖。 溫凜和周正清的分工非常明確——周正清負責(zé)帶整個團隊,每天上班都樂呵呵的,一會兒給員工分他太太從西班牙哪個小島帶回來的手信,一會兒開會給團隊畫大餅,說年底做完這個案子要帶所有人去日本團建。溫凜則恰恰相反。每當(dāng)她喊人進辦公室,不是斃稿就是十幾條修改意見。所以雖然陪著團隊在公司熬通宵的總是她,溫凜依然不如老周受下屬待見。 那天她沒什么工作狀態(tài),磨稿子磨不出結(jié)果,正打算回家,一看手機,才八點半。微信上有一條未讀消息,是緒康白約她出來喝酒。 她很少這么早下班,上海的夜晚又這么令人不舍得浪費,她實在沒理由拒絕他。 * 入夜,外灘邊上的露臺晚風(fēng)和煦。 海邊的城市太容易成為一座享樂之城,空氣里殘存著曖昧的春,燥熱的夏日,和咸濕的秋風(fēng)。溫凜穿著一條露肩剪裁的黑裙,坐在縹緲如霧的夜色中,仿佛是江風(fēng)的一部分。 可冬季已然近在眼前。 緒康白給她點了杯龍舌蘭,自己卻要了果汁。 彼此都忙,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以至于溫凜竟然不知道,他最近不碰煙酒。 “怎么,老婆管得嚴?”溫凜放好外套,插科打諢。 緒康白倚在沙發(fā)上,無奈地向外一瞥:“打算要孩子了。” 也不是很想要,就是時候到了。他這么說。 緒康白年初剛結(jié)婚的時候,溫凜以為這一天還很遠。queena出身好心氣高,愛耍小姐脾氣,緒康白性格這么溫順的老好人,都經(jīng)常被弄得焦頭爛額。她還以為這一對至少要瀟灑玩上幾年。 沒想到年歲不饒人,他們這撥人一個個地都往三十歲頭上奔,最佳生育年齡眼看著就要錯過。 人生在世一個一個關(guān)口,都非人力所愿。只是時候到了,人要渡江。 溫凜感慨時光飛逝,聲音也溫情起來:“那還找我喝酒?” 她倒是有一個客戶,是個中年女人,家財萬貫,但婚姻苦悶,由于和她關(guān)系不錯,經(jīng)常找她聊婚姻問題。有一回溫凜鼓足勇氣,好奇地試探,為什么……找我一個單身女孩子聊這些呢?客戶朝她大方地笑了一下,說身邊都是已婚人士,有些人可能已經(jīng)離了好幾回。婚姻到他們這個年紀就不再是談感情,所以她想在她這里找一找年輕時候的心態(tài)。 這個客戶至今逢年過節(jié)給女兒挑禮物的時候,還會給她買上一份,說喜歡她。 溫凜很想問問緒康白——我是不是,看著就很像是談感情的人啊? 緒康白讀心的能力半分未減,喝一口果汁,濃稠的青橙色液體遮不住他斜來的眼風(fēng),“我不是來找你傾訴婚姻問題的,你放心。” 她靜靜看著他良久,等他的下文。 緒康白嘆一口氣,跟她碰了個杯:“我來替queena跟你道個歉。” 杯沿在她面前碰響,叮當(dāng)一聲,她卻沒有舉杯的欲望。 “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溫凜吹了會兒江風(fēng),又回憶起那天的細節(jié)。她到底是queena喊過去的人,鬧到那般田地,最尷尬的人當(dāng)然是queena。她不無歉疚地說:“你老婆那邊還好嗎。我是不是讓她下不了臺了?” 她表現(xiàn)得很淡然,以至于誰也想不通,她當(dāng)時怎么失態(tài)成那樣。 緒康白打趣道:“何必啊,溫總。楊謙南就這么高貴,說他幾句都不成?那顧璃以前罵他罵成那樣,豈不是早被你在心里捅成篩子了?” “那不一樣。”溫凜的聲音逐漸緊繃,胸口一起一伏,忍耐許久,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想向他討一個答案,“你說他怎么混成這樣?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能把他貶成這個樣子,往自己腦門貼金。” 緒康白對當(dāng)時的情形只是有所耳聞,安撫她:“你也不要真信。那女的一聽就是瞎掰,連各種基本情況都摸不清楚,道聽途說瞎編一氣,認不認識楊謙南還難說。” 溫凜沒力氣探究這些了,氣息微弱下去,點點頭。 沒想到緒康白嗤地一聲,說:“楊謙南最近都自顧不暇了吧?哪還有空泡女人。” 溫凜抬起眼眸:“你說他最近什么?” 緒康白自知失言,扭頭看向江景,緩緩道:“錢東霆要出事。你不知道嗎?” 他這些年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那伙人,溫凜也就順理成章地對他們一無所知。依緒康白的話說,如今還只是暗潮涌動,局勢不明,但已經(jīng)成立了一個調(diào)查組,當(dāng)初跟過錢東霆的那幾個,包括房婧,都被悄悄喊去過談話。 “楊謙南當(dāng)初真該聽你的勸,和他別走那么近。”緒康白這樣說道。 他走之后,溫凜一個人坐了很久,靠著潛意識拎起包,走進餐廳開放式的懸廊。 她肩上披著一件白色長款西服,空著兩袖,仿佛整個軀殼都是空的,忽而頓住腳步,從錫盒里抖出一支煙。 說不出來,這一夜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上海不下雨的時候,深藍色的中空玻璃也橫亙著細長蜿蜒的水痕,灰褐色的塵土留在原處,為逝去的傾盆大雨做人證。 溫凜隔著玻璃幕墻,遠望城市稀疏的繁星,夜幕反著光,斑斑駁駁。 那日之后,整個十月再也沒有一朝的晴朗。 上海下了一個月的雨,下得慘慘戚戚。有一天她走在夜晚的下班路上,踩到窸窸窣窣的顆粒,蹲下來一看,是滿地濕漉漉的桂花,混著柏油路面的臟泥,怪令人惋惜。 這一年她漸漸習(xí)慣這座城市的味道。早春的玉蘭,深秋的桂樹,都是輕柔而肆意的香氣,溫淡芳洌,卻霸占整座城池,一街一巷都不許有其他滋味。 像個嬌癡卻霸道的姑娘。 像記憶里的顧璃。 可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聯(lián)絡(luò)了。 顧璃在時尚雜志干了一年,辭職做起了公眾號,粉絲量蔚為可觀。有一次溫凜在公司聽人聊起她的一篇文章,她開口就蹦出一聲顧璃,手下實習(xí)生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她只好連忙改口叫顧璃寫公眾號的筆名。 溫凜微信上和她講過這件事。顧璃當(dāng)時回了一串哈哈哈,之后竟然找不到話題可以繼續(xù)聊。溫凜往上一翻,才發(fā)現(xiàn)上次聊天是五個月前了。 那天也不知怎么的,顧璃的對話框突然蹦了出來。 溫凜看著這個久違的名字,心里帶點欣然地想,人和人果真有心靈感應(yīn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