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她太周到了，溫凜不知為何坐立難安，說還是下去吧，“雨還要下一陣呢，你也不能一直送我。”

    楊謙南頓住，笑容一絲一絲抽開，說：“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溫凜到底資歷淺，沒遇見過這種陣仗，一下就沒了言語。

    男人在他這個年紀(jì)是奇怪的，失卻了少年氣韻，卻還殘存幾分少年心性，走之前偏還對她說：“你盡管進(jìn)去，辦完事要去哪，我再送你。”

    這話其實帶幾分玩笑，溫凜沒當(dāng)真，但心情依然很好，笑呵呵地替他關(guān)車門，說：“謝謝你啦，我走了，再見。”那語氣回想起來有點羞恥，甜滋滋的，不像她了。

    結(jié)果半小時后，真再見了。

    她一張張發(fā).票敲完章出來，剛想把空文件袋頂上頭，就看見了他的車。還停在原地，雨刮器很有節(jié)奏，左一下右一下。

    楊謙南說完那句話沒急著走，就想等等看，看她什么時候出來。其實也沒刻意在等，心里想著下大雨也沒地方可去，索性在車?yán)锿嫱媸謾C(jī)。

    一玩半小時，真把她給等著了。

    溫凜笑著敲他車窗的時候，他怔了一下。半個鐘過去，他其實早忘記自己之前說過什么話了。但她還記著，驚喜地沖他笑，說“你還真等呀！”方才還文靜拘謹(jǐn)?shù)男」媚铮缃裥Φ醚劢菑潖潯Ｋ劬ι眯銡猓恍蛷澇梢粭l輕柔的線，雨絲打濕的鬢發(fā)貼在額角，蜷成兩個卷，像大話西游里的白晶晶。

    那幾天陰雨連綿，她不知道，她眼底是有光的。

    楊謙南沒來由地笑起來，眼神像撈著個寶貝，打開保險說：“你上來吧。”

    那天他們一起去吃了頓飯，吃完他親自把她送回來。

    雨早就停了，京城氣候干，才停一陣，地面已經(jīng)露出了原本的顏色。她站在宿舍樓前，指著半干的水泥地，說：“雨可算停了，今天多謝你啊。”

    那夜一定有風(fēng)吧。楊謙南雙手插口袋，嘴角淺淺弧度：“雨停了，你就不想見我了？”

    溫凜臉燒紅一片，喉嚨里像鋪了一層薄荷糖，涼涼膩膩地癢。

    這夜她說了什么，情態(tài)多么窘迫，她都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只記得夜空中沒有月亮，校園里到處是明晃晃的燈光，她站在狹窄的樓門口，清涼感受一直向下透，充滿她的整個體腔。

    那是一種命運穿堂而過的涼。

    作者有話要說：　　一輩子就這么一次，愛個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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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這章繼續(xù)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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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s：太久沒上晉江，都不知道現(xiàn)在系統(tǒng)批量發(fā)紅包會自動回復(fù)一句留言。

    于是昨天留言的大家都被我回復(fù)了一句……「多謝人民的信任」。

    心情復(fù)雜。

    怎么說呢，評論區(qū)畫風(fēng)一下子可以去評選先進(jìn)黨支部。

    你們趕緊留點言蓋過去吧，我看著都要把自己蠢哭了。

    _(:3」∠)_

    第3章

    他倆的相遇，就是這樣半推半就。分不清幾分刻意幾分巧合，幾分是天定，幾分是人為。

    等身邊人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楊謙南已經(jīng)是那個經(jīng)常約溫凜出去吃飯的人了。

    其實楊謙南周身上下，也沒什么唬人的行頭，就像他們倆的飯局，通常很平淡。他食量很小，主食從來只吃幾口，連累溫凜也不敢多吃，經(jīng)常回去之后找顧璃一起點宵夜。顧璃感到奇怪，說這什么人啊，這么小氣，請客都不讓你吃飽。溫凜笑得筷子都掉下來，假稱：“不是啦。只顧著聊天，忘記吃飯了。”

    其實他們說的話很少。他只是習(xí)慣找個人陪他吃飯，經(jīng)常點一大份薄切馬rou，問她：“吃么？”溫凜是生魚片都不怎么吃的人，一看腥紅的生馬rou嚇得閉起眼睛。

    楊謙南總是逗幾下就停，一個人索然地笑。好像她是來給他的晚餐增添樂趣的。

    然后他慢條斯理擦凈手指，勉強(qiáng)和她說一說自己。

    他說他近幾年狀態(tài)不太好，恰好他姑父調(diào)任r大，家里人把他弄去念個在職mba，所以他每個星期會來一趟。

    他二十八了，重返校園，“換個心情。”這是他原話。

    溫凜若有所思地揣摩他說的“狀態(tài)不好”是什么意思，連不小心吞了一瓣生rou都不自知。

    楊謙南把餐巾疊一個角，過去幫她擦嘴角的血跡，心情看上去很好：“這不是吃得挺好的？”

    溫凜半翕著唇，一動不動地由他擦拭。他指背上有淡香水和錫紙的味道，溫柔得太醒目。

    這算是他們最親密的時刻。其他時間聊城市聊交通，聊到彼此也是他淡淡一句“那你平時都吃什么？”，溫凜很仔細(xì)地回答，但他只顧吃東西，讓她連一句“你呢”都遞不出去。

    何況像楊謙南這樣的人，也不會安心讀學(xué)位。一個學(xué)時四位數(shù)的課沒露過幾面，僅有的幾次都來找她，頻率也不算高。溫凜的生活除卻多了一個出手闊綽的飯搭子，也沒見有什么變化。

    她依舊是大學(xué)里最常見的那種好學(xué)生——均績年年前三，社交圈狹窄，不熟的人突然找她，一定是為了參考作業(yè)。

    真正發(fā)生變化的時刻在十二月。

    一學(xué)期課程結(jié)束，溫凜趁考試周來臨之前瀏覽網(wǎng)頁，打算定回家的車票。選擇時間的時候，又猶豫了一下——考完試要不要和他見個面？雖然他已經(jīng)好幾個禮拜沒找過她。

    顧璃總說他是在追她，可她覺得他只是慣性找人作陪。不過顧璃有一點是對的。他對她，至少是有一點興趣的。至少有一兩個瞬間，他覺得有這么個姑娘在身邊，也不錯。

    只是這樣的姑娘或許有很多。

    女人都是自己選的。主動找他，或者做通訊錄里幾十個筆畫。

    恰巧是年終，溫凜看著手機(jī)，靜坐到手腳冰涼，最后給他發(fā)了四個字，“新年快樂”。

    很俗，不指望他能從千百個聯(lián)系人里理到她。但扣下手機(jī)沒多久，楊謙南的消息突兀地進(jìn)來了：“會打麻將嗎？”

    “……”溫凜一陣失語。

    他還有這癖好？

    *

    有這癖好的，其實是楊謙南的一個朋友，叫應(yīng)朝禹。

    溫凜見到這人的第一面也很震驚。主要是因為，他帥得有點出人意料。

    楊謙南起先給她打的預(yù)防針，說他這朋友是個二缺。一般二代們由于沒必要奮斗，都會培養(yǎng)些個人愛好。有些人喜歡打球，自己搞籃球俱樂部辦業(yè)余聯(lián)賽，有些人情趣高雅點，自己經(jīng)營個獨立書店年年虧損。應(yīng)朝禹是一朵奇葩，熱愛打麻將。

    “他老子在大理搞旅游，洱海邊上酒店頂層，打算弄個無邊泳池。他不肯，死活要安麻將桌子。”楊謙南寒風(fēng)中譏誚。

    溫凜在他耳邊笑了一聲：“后來呢？真的安了嗎。”

    “誰知道。”

    他的話到此為止，溫凜卻被挑起了好奇心：“他們家辦什么酒店呀，叫什么名字？”

    夜里七點，路燈從車窗外投進(jìn)來刺目的光，楊謙南轉(zhuǎn)過臉看她，她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一瞬間，他的眼神有些晦明難測。溫凜暗誹自己得意忘形，這樣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笥训募业祝行┵栽搅恕５皇且恍Γ闷鹚终普f：“那倆字還挺生僻，我寫給你看。”

    一筆一劃，在她手心寫下來。

    那兩個字確實不常用，溫凜辨認(rèn)出來費了一點勁，下意識念讀音。

    楊謙南開京腔逗她：“文化人兒啊。”

    這種無聊的笑話，她也配合地嘁一聲，面上笑盈盈。他就揉揉她頭發(fā)，說：“待會兒注意點。是個掙錢的好機(jī)會。”

    溫凜的笑容不知道有沒有垮一下。

    他知道她一直在跟學(xué)校的助學(xué)項目。所以有意無意，她總覺得他這句話是在影射什么。車上少了她嘰嘰喳喳的追問，變得微妙的安靜。

    幸好那天路不堵，沒幾分鐘就到了。

    那地方就在銀泰旁邊，白色簡約的門牌，外表毫不招搖。踏進(jìn)去，整個風(fēng)格很后現(xiàn)代，太空式裝潢，大堂安安靜靜，暗藍(lán)地面泛著粼光，踩上去能看見一個陰沉沉的倒影。

    侍應(yīng)生認(rèn)識楊謙南，派了兩個人引他們進(jìn)包廂。

    一進(jìn)屋，桌上擺一排高腳杯，男男女女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應(yīng)朝禹一個人在角落擺了桌麻將，俊秀眉目蹙在一塊兒，朝人正喊：“把鐘惟叫來。鐘惟為什么不來？”

    不知是誰喊：“你喊不來人我們就喊得來啊？讓楊謙南幫你叫！”

    說曹cao曹cao便到。楊謙南走進(jìn)去的時候，溫凜覺得這些人安靜了一瞬。

    這寂靜短暫得不易發(fā)現(xiàn)。好像他們都只是同時愣了個神，然后又刻意地回到方才的狀態(tài)。二十來個人該干嘛干嘛，誰也不在楊謙南身上多停留一眼。

    只有應(yīng)朝禹迎出來，揚著張年輕得過分的臉，幾乎撲他身上：“謙南哥，你可算來了！”

    應(yīng)朝禹90年出生，比她還小一歲。溫凜以為這種傳聞中的奇葩一定長相欠奉，見了面才曉得，怎么說呢，海水不可斗量。他這個長相，說他爸爸是娛樂圈大鱷她也是信的，畢竟一般有錢人想中和出這樣出色的基因，光娶兩個港姐都不夠。

    楊謙南自然地坐去他那一撥，說：“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然后閑聊起來，“深圳那塊地兒我是再也不去了。東霆哥最近不是在四環(huán)那兒整一場子么？我打算入個小股，喝他點湯。”

    “你爸準(zhǔn)你留京？”

    “準(zhǔn)啊。怎么不準(zhǔn)！”

    ……

    他們這對話沒頭沒尾，溫凜從情節(jié)到人物一個也聽不懂，視線在屋子里漫掃。

    一圈下來，恰好和麻將桌邊兩個女孩撞上。

    溫凜是偶然和她們對上的這一眼，心里卻突然很不舒服。

    其實她們年紀(jì)與她相仿，氣質(zhì)一個賽一個地出眾。可是她們看她那眼神，探究、冷漠、嘲弄，懶洋洋的目光把她從頭打量到腳，溫凜腳趾都下意識地一蜷。

    那倆女孩毫不避諱，彼此相視一笑，笑出了聲。

    包間里唱歌的不知是誰，英文發(fā)音很準(zhǔn)。溫凜默然地聽著，跟著旋律像在熱身，努力融入這里的氣氛。其他人各有各的玩法，熱熱鬧鬧一團(tuán)。只有她旁邊那倆女孩袖手旁觀，側(cè)坐在沙發(fā)凳上，專門在等應(yīng)朝禹。

    過了一會兒。

    楊謙南把溫凜叫上牌桌，對應(yīng)朝禹說：“給你找來的牌搭子。”

    溫凜坐過去，點頭說了聲你好。

    應(yīng)朝禹仿佛第一眼看見她，假模假樣地瞪大眼：“喲，這個meimei怎么稱呼啊？”

    “我叫溫凜。”

    “凜meimei啊。”

    其實他還沒她大。

    溫凜后來回想應(yīng)朝禹這一聲招呼，總覺得那口氣相當(dāng)熟稔，像《紅樓夢》里寶黛初見，寶玉瞧了瞧黛玉，說：“這個meimei我曾見過的。”

    何止是語氣像。應(yīng)朝禹這個人風(fēng)流也似賈寶玉。

    那倆女孩子一個坐她上家，一個坐她下家，全程只和應(yīng)朝禹搭話。笑臉轉(zhuǎn)到她這兒就沒了，像個職業(yè)開關(guān)。應(yīng)朝禹也只理她們，但那熱絡(luò)與他先前對待楊謙南的那種，又有所不同。他偶爾拿調(diào)情的姿態(tài)問她一張牌，目光里輕佻未掩，溫凜直覺得別扭。